西厢只在梦回中

作者:太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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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屋神奇多


      姥姥家的院子整齐四方。
      北面是“西,外,东”连三间的起脊通顶青黑瓦房。
      房两头的垂脊,佛塔尖似的微微翘起。
      脊子的下面,一侧为裸露的红砖墙,一侧是泥草混合的土墙。
      房前檐下,由一排木格子嵌纸的窗户组成。
      格子花样不一,大体构成几何图形。
      那些图形全为镂空,上面按边框糊上薄薄的白色窗户纸。
      冬季有风的夜晚,劲风吹的窗框“吱扭扭”的摇晃,窗纸刷拉刷拉响个不停。
      那时候,睡觉就成了负担。
      真怕一不留神,纸破风灌,窗框碎裂。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要缩在被子里,紧张的听着动静,直到困的不能再挣扎才放弃。
      第二天清晨,阳光将窗纸映成橙红色,才明白原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待到仲夏月之夜,支起木窗,不用蒲扇,也能感受到凉风习习。
      可我是个小夜猫,轻易睡不着。
      眯着眼,半梦半醒间便能得见一床的月色。
      树影在枕前婆娑,蝉虫在窗边低鸣。
      偶尔刮来一丝凉风,鼻端飘过‘夜来香’似有若无的清芬味道,更觉精神振奋,不愿去睡。
      但又不想一个人醒着,总想唠唠嗑。
      就熬到姥姥起夜回来,问她:“睡了没?”
      “嗯”姥姥迷迷糊糊答。
      “睡了还能说话,到底睡了没?”我仍旧不死心。
      “你不睡就眯着。”姥姥生气了,翻过身不再理我。
      我只好耐着性子混到自然睡去。
      可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有时还会挨到黎明。
      无论怎样,清早起来都不容许赖炕。
      因为东屋木窗下的玻璃窗户帘子,早已被姥爷摘了去。
      没了帘子,透过东屋的窗玻璃,可以看见院墙外胡同口那里过往的行人。
      我是个害羞的孩子,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衣着单薄。
      就会催着姥姥,把炕对面组合立柜脚下的十多盆花,赶紧搬上窗台来。
      别看这花都是些室内盆景,可长势也是相当的喜人。
      光绿叶子就足以遮挡住半个窗玻璃。
      每当夜幕降临,它们会在东屋红砖铺的地上一字排开,等着姥姥拎着水舀子,挨个浇个水满。
      喝饱的花们,心满意足的在地上睡一晚。
      待到早上,再重回炕台的木头座里,吐露一室的芬芳。
      炕台养花,在这里很流行。
      不仅能为像姥姥家一样纸糊房顶墙壁,室内陈设简陋的老房子增添一丝生趣;还能为新盖了水泥瓦房的家庭带来温暖熟悉的气息。
      不过这也不是毫无缺点。
      比如盛夏的夜晚,从东屋炕根被褥垛上取被来铺时,总能在无意间,发现炕角缝隙里蹿着的潮虫!
      每每这时,我都会跳脚大喊,找各种理由不愿躺下。
      “不就是几个小虫子吗,看给你事多的!平时也没见你多好干净,到姥姥家却假装起来!”母亲不满的说。
      小孩子词穷,只能瘪瘪嘴气鼓鼓蜷缩的躺着,一晚上也不敢伸脚。
      关了灯,开始羡慕起头顶炕沿边上,绷绒的实心木头椅子来。
      那椅子是姥爷会客坐的,干爽的厉害,不会有潮虫光顾。
      要是能躺,我也不会拧巴的睡在炕上。
      椅子一面挨床沿,一面靠着写字台,没有把手也能坐的稳当。
      要书写时,只需微抬右手,便能在写字台的瓷画笔筒里拿出仅有的红绿两头铅笔。
      接着左手拉开抽屉,拿出卷烟纸,刷刷写起来。
      写完扔在桌上就好,不必担心找不到。
      因为桌面摆放实在是太简单了:一个笔筒,两块鸽子牌手表(姥爷,姥姥各一块),还有一个圆盘:里面放了六只玻璃茶杯和姥爷喝茶用的“竹蔑织套”保温杯。
      姥爷或许也觉察到它的单调,于是就在上方墙上,半米高处贴了一张《黄山迎客松》的印刷画。
      再搭配上写字台尽头,方形凸出柜子上那钩针镂空花布罩着的黑白电视机;以及它右下边和绷绒椅子大小一致的绷布椅子。
      坐在炕上歪头看,它们利落简朴,一点也不会显得寒酸。
      即使站在外屋撩帘去望,东屋那擦拭锃亮的家具,也会让人看了心里舒爽。
      可是与整洁的东屋相比,凌乱发黑的外屋就有些不尽如意了。
      外屋有三扇门:东屋门、西屋门和正门。
      东屋只有门框,上面垂着蓝花白底的布帘子。
      西屋的木头门常年用弹簧拴在西屋墙上,被红山楂图案的粉底帘子遮着。
      不仔细看,以为和东屋只有门框似的。
      唯一没有帘子的就属正门了。
      它由两道门构成:第一道是紧挨着石头台阶,可以通向院子,由两片嵌着半块玻璃的原木色,薄三合板组成的门。
      从外面看去:房檐瓦片结实,外墙红砖紧密,木门和玻璃窗相互衬托,整座房子显得方正敞亮。
      可这第二道门,就是靠近里边,与三合板相隔不过十厘米的厚糟木头门。
      之所以会被我认为糟了,是因为整块门板都被黑油似的东西厚厚的黏着。
      上面沟壑纵深,随手一抠,就能抠下来一块,并且手还是黑的。
      白天,它们一扇靠灶台,一扇紧挨鼓风机和泔水桶,与熏的发黑的窗台和墙壁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只有到了夜晚,用插销把两扇门别住,才是真正显露它们看门的本领了。
      倘若需要接小手,就从东屋黑着灯摸墙走出来(外屋有灯绳,小孩儿个矮够不着),向右一路摸过放暖壶的矮宽写字台。
      这里一定要注意脚下,不要踢到姥爷洗脸专用的“搪瓷天蓝漆”洗脸盆。
      它不似别人家用的铁丝高架,而是大舅用木头做的一个可以随时翻转角度的圆形底座。
      把盆扣在里面,放在哪里也不会碍事。
      可洗脸时却要蹲下身子,还要堤防盆子有没有挪移,别提多费劲了!
      过了它,接下来就是叠放碗碟的碗橱了。
      这里本没什么新奇,除了几只“景德镇青花玲珑描金碗”和一瓶罐头。
      先说那碗,小巧玲珑,最妙的是碗体有许多米粒样的透明不镂空花纹。
      我这个小孩子从来没见过还会透亮的碗。
      拿在手里,轻盈别致,顿时心生喜欢。
      因而只要得到空子,就会用它来盛饭(姥姥总是用来腌辣椒,很少空闲)。
      不过很可惜,除了我以外似乎没有人更珍爱这些碗。
      在每个鸡零狗碎的日子里,它们在不经意间打碎的没剩几只了。
      眼见着快要没有,最终激发了我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
      可因为时间空间等种种缘由阻隔,最终也没有实现。
      要说遗憾,那是真有,但这第二件新奇就使我望而生畏了。
      那不是好吃的蜜桃罐头,甚至连平常吃的罐头都算不上。
      因为那是一罐子“荸荠”。
      这事怨姥姥,把一罐子没有贴标签,乳白色的半圆形水泡“桃子”放在碗橱里,被我这个眼尖的吃货发现。
      于是趁着夏虫聒噪的晌午,大家午睡时,悄悄摸下炕。
      壕着腰把罐子抱到院墙根打开,迫不及待的塞嘴里一块儿。
      又咸又涩的味道像是在吃鼻涕,难怪“荸荠”和“鼻涕”音调这么相近呢。
      简直恶心的午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一尝,打碎了我对它所有的幻想。
      以致多年以后在湖北看同学津津有味的吃着“荸荠”,胃里还不舒服呢。
      摸过碗橱,贴着水缸,就到了西屋门框边了。
      有月光的夜晚,我还会顺便去里面溜达一圈。
      拴住的门旁,是三个一米高两米宽的“大红漆”木地柜。
      这样的地柜,在农村人家很常见。
      可它出现在□□家庭,让我却感到有些不协调起来。
      姥姥总说这是她结婚时娘家给打的,不是姥爷后来找人做的。
      幸好有了它们,不然那些东西往哪里去放呢?
      母亲也说地柜很实用,她在乡根工作那几年,关系好的邻居把柜盖上的东西一胡撸,蹭蹭擀了面条给她吃。
      “恶心!”我吐吐舌头说。
      “那有什么,周围人家都这样干,你还别说,擀的面条很劲道呢。”母亲不以为然。
      我摇摇头,认为它不是用来做吃的,而是用来装吃的。
      姥姥家的红地柜空间大,很能装。
      柜身和柜盖由凹槽连接,要开柜,就要把柜盖平着向外拉一小块,然后“倏”地一掀。一手扶着盖,一手在柜里翻东西。
      这里面除了必备的米面油,就属姥爷的“稻花香”点心和青红丝果干多了。
      这些零食都是我的最爱,因而总要缠着姥姥开柜找给我吃。
      可有时候她忙着,我又馋虫勾心,只好自己去开。
      我这个小孩,个头也不比地柜高多少。
      小手去掀厚木盖,得咬牙使着大劲才能掀开。
      本以为成功了,只听“邦邦”两声,柜盖脱离凹槽,斜翻了过去。
      干了坏事,零食也不敢再吃。
      躲哪里最后也少不得挨姥姥一顿数落。
      或许地柜开关起来的确不方便,姥爷就只在柜顶贴墙的地方放置少量的东西:一只鸡毛掸子,一把裁手纸的钝铁刀子,几本快散架的《鲁迅文集》,还有一对画着母子戏蝶的“青花粉彩人物瓶”。
      我不喜欢这画风,还不如地柜边上的缝纫机和一条木框子看着喜兴。
      缝纫机是姥姥年轻时从镇上缝纫组带回来的。
      现在偶尔用它缝补一些破损的衣裤。
      木框子不是配件,而是夜晚拿去东屋做炕头延展用的(姥爷个高,炕短)。
      在它边上,是一个木质双人床。
      这床,姥爷用来午休。
      无论冬夏,一过晌午,他就摘过床尾墙上挂着的报纸,躺倒在床上,带上眼镜开始看起了报纸。
      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杨柳青年画》的印刷画,憨态可掬的娃娃和姥爷严肃认真的神情形成强烈反差。
      被我不小心撞见,总憋着笑飞快逃出西屋来。
      迈出门槛,向右就是接小手的桶了。
      这桶,白天就放在这里装洗衣,洗碗的脏水用。
      它和泔水桶守在高木头案板的两侧,活似“哼哈二将”。
      真是想不通姥姥怎会把这两样脏东西放在做饭的案板旁呢!
      不过我也不是一个喜欢讲究的小孩儿,睁开眼看着它们在那里习以为常;闭上眼享受案板做出来的美味佳肴。
      “哎呀老七,你还真是个吃货!”大家总是这样说。
      我眯着眼笑笑,算是肯定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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