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钱意乾

　　蝉鸣渐弱的九月，终于盼来了小安一的初中开学日。转眼那个在胡同里喊着“占山为王”的小丫头就长到了十二岁，褪去了几分孩童的稚拙，眉眼间却依旧带着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鲜活劲儿——钱教授望着女儿的背影，在心里叹出一句老话：女儿大了，半点不由爹。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钱教授就爬了起来，在衣帽间里翻箱倒柜。平日里总穿休闲装的人，此刻正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系领带，深灰色西装熨得笔挺，衬得他肩宽腰窄，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发胶固定出规整的纹路，整个人瞧着威风凛凛，神采奕奕，活脱脱一副要去参加学术峰会的模样。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满意地扯了扯西装下摆，心里盘算着：今天是女儿初中第一天，做爸爸的总得撑得起场面。

　　“哟，这是哪家的大教授，要去走T台啊？”

　　席女士倚在衣帽间门口，看着丈夫这副“盛装打扮”的模样，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望着镜子里风度翩翩、连皮鞋都擦得锃亮的男人，心里忍不住默默吐槽：想当年自己就是被他这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模样骗了，以为嫁了个温润如玉的学者，谁知道骨子里藏着颗“小公举”心，爱臭美、爱撒娇，还顺带把女儿也带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哎，真是流年不利，当初怕是眼瞎了，得治。

　　“别臭美了，赶紧收拾好下来吃早饭。”席女士收起吐槽，语气里带着点愤愤的催促，“等会儿要送安一去学校，今天开学日，校门口指定人多车多，再不赶早去，怕是连个停车的位置都抢不到。”

　　钱教授闻言，立刻敛起脸上的得意，转瞬间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伸手揽过妻子的肩，语气软得像棉花：“好了好了，不臭美了，这就下去。安一肯定都等急了，你别生气呀，生气对女孩子不好，容易长皱纹变老的。”他凑到席女士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刻意的讨好，“再说了，你这么漂亮，上次去学校接安一，还有家长问你是不是安一的姐姐呢，说我好福气，娶了这么年轻的老婆。”

　　这话像颗小糖丸，精准甜到了席女士心里。她憋不住弯了弯嘴角，心里的那点不满瞬间烟消云散——算这男人还有点优点，嘴甜会哄人，勉强值得肯定。她轻轻拍开钱教授的手，却任由他搂着自己往楼下走：“就你嘴贫，快走吧，别让女儿等急了。”

　　楼下餐厅里，小安一正托着下巴盯着满桌早餐发呆。长条餐桌上铺着米白色的桌布，摆得满满当当：烤得外酥里软的吐司片夹着融化的芝士，旁边放着温热的纯牛奶，玻璃罐里装着鲜红的草莓酱和深紫的蓝莓酱，散发着酸甜的果香；另一边则是中式早餐的天下，冒着热气的豆浆，金黄酥脆的油条，还有皮薄馅足的肉包、豆沙包，甚至还有几样精致的小点心，摆得像朵花。每样食物都仿佛在眨眼睛，无声地喊着“吃我吃我”，争着抢着想钻进小安一的肚子里。

　　等钱教授和席女士在餐桌旁坐定，小安一立刻“原形毕露”。她几乎是瞬间切换到“战斗模式”，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几只手、几张嘴——左手抓起一个温热的肉包，右手捏着块桂花糕，嘴里还叼着根吸管，正使劲吸着牛奶，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囤粮的小松鼠，眼看就要开动。

　　钱教授看得一阵汗颜，赶紧别开眼，假装整理袖口，试图用聊天转移女儿的注意力，顺便隐晦地提醒：“安一啊，昨天妈妈带你去上的那个兴趣班，学的是什么课程来着？跟爸爸说说。”他想着，昨天特意让妻子带女儿去学礼仪课，总得有点效果吧。

　　小安一嘴里含着牛奶，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眼珠转了转，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哦，是礼仪课呀。”她放下手里的包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本正经地看着钱教授，“对了爸爸，礼仪老师说，吃饭的时候不应该说话，要‘食不言寝不语’，这样才礼貌。有什么事，等我们吃完早饭再沟通好不好？”

　　她顿了顿，还不忘补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小大人的认真：“爸爸，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补补礼仪课呀，这样就不会犯小错误啦。”

　　钱教授的老脸“唰”地一下红了，像是被人当面泼了杯温水，烫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合着他这是想提醒女儿，结果反被女儿给“将军”了。席女士在旁边看得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拿起豆浆抿了一口，才勉强压下笑意，给丈夫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小安一却没察觉爸爸的窘迫，见钱教授不说话，还以为他听进去了，立刻拿起包子继续啃，嘴里嘟囔着：“快吃快吃，等会儿要去新学校呢，听说初中的操场可大了，说不定能用来练跆拳道……”

　　钱教授望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管她礼不礼仪的，只要女儿开开心心的，就算偶尔被“将军”，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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