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颂惊鸿

　　梅雨时节的雨，下得并不柔和，豆大的雨点自九天之上轰然坠落，有力地砸向地面，不平整的地面上，积聚成洼。

　　毫无预兆地，直挺挺地仰摔，连扶墙软下去的力气也失去，雨水染上眩目的红。

　　血，溪流似地自几处致命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双眼像是笼了一层雾，看向哪里都不甚清晰。全身衣物早已千疮百孔——皆是被利器划破，没有一片是完整的。

　　结束了。

　　他在淡淡地心中叹道，用尽力气闭眼，也许这样能体面些似的。

　　耳边尽是风声，雨声，呼啸着，瓢泼着。

　　许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安逸，在这几近弥留之际他才感到一丝丝悲凉。

　　一道剑鸣响起，凭着残余的听觉依稀辨出是风颂。

　　“师兄，”那人声音柔和，“到头来不还是这个结果，何苦挣扎。”

　　他闭着眼睛仿佛都能看到云安醉那副俊美艳丽的面容。

　　“师兄。”

　　云安醉蹲下身，把方才脱手的“风颂”放在他左手边。

　　他的左手，经脉寸断，“风颂”于他而言已是可有可无。

　　大概是回光返照之际，他依稀能感受到那人的鼻息。毫不介意他的狼狈模样，那人将他残破的身子半支起来。

　　不慌不忙，似是早有打算——早料到了今日，早料到了如今的场面。

　　“……咳。”

　　他想喊那人名字，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从头到尾，这就像一场闹剧。

　　那人俯身耐心地等他说，脸上微微笑着，那笑容半是欣喜半是哀伤。他的额发被拢了拢，露出一个苍白如纸，疲惫不堪，好像下一瞬就要入土为安的面庞。但，那副俊逸至极的模样，哪怕沦落到这种境地也依旧赏心悦目。
　　“师兄，小师弟回来看你了。”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声音很轻——再轻一点，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师兄，那里一点都不好，我想回来。”

　　那就回来吧。

　　“师兄，可我真要是回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又如何？

　　“什么都没有了。”

　　他突然感到那人的细微的颤抖，抖得是那样剧烈，好像连带着他的心也一块儿颤抖起来。

　　“师兄，抱歉。”温热的泪混杂着冰凉的雨落在他尚有触感的皮肤上。

　　“……”

　　“师兄，对不住。”

　　“师兄……”

　　那人闭上蓄满泪水的眼，静了一瞬。

　　待睁眼时，闪烁着的是一双无泪的，隐忍却锋芒毕露的眸子，

　　那人渐渐勾起嘴角，笑容逐渐放大。

　　“师兄，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让你死的。你会很好地活着，直到看到小师弟我抵达帝都的龙椅上。往后的历史会证明——唯我，才能给这天下带来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师兄啊，你背叛师门，背叛师尊！不忠，不孝！”

　　“师兄，你将我带到了那里，害我如今进退两难！不仁，不义！”

　　“这一切都是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你而起！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应偿的代价！都是你啊！”

　　“是我太温和了，只碎了你一半内丹。”那人低声笑，“既然你，不认，我便要你命!”

　　云安醉疯了。话说得已经前言不搭后语了。在他跟前的已经不是那个云安醉了，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已。

　　“嘭！”

　　感觉落入了一个怀抱，他被血糊了满身，几乎混合着在场所有人的血。如此狼狈不堪，说来他自己都有些嫌弃，会不会脏了那人的衣衫。

　　“莫怕。”

　　他的身体不由地缩了缩，不知是冷的还是后怕。

　　然后，便彻底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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