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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引墨采笛(三)
那人容色未怜未喜,稍倾侧了颅,眼似落在别处,单捺了袖垂只掌心,阿寿不免显出窘迫,烧到脖根,精湿污黄的手刚递过去,即旋刻收回,反复于襟口抹拭,才敢踟躇试探,方触到那抹白玉,便捉入一围暖热,连带阵力道将他扶立。那双不得安生的眼便乖顺地垂下,落在那人别于腰间的笛,但又陡然想起了什,整身一惊耸,效大人模样规规矩矩打个揖,口中又是赔罪又是有劳,正欲解释,却给美人的一声无妨截了回去,再得了声不知情绪的老成,倒叫阿寿更不知言何,便呆立缄默。一阵习风吹得他两股颤颤,冷湿钉着皮肉的滋味还未现下一般难受过。阿寿又不敢抬头,模模糊糊捕到阵话音,救命稻草似的攥紧,叫他反应过来问的什么,即垂丧一气,还不如聋了。说不好听,怕这美人会生气,若要他说好听,则是万般都脱不了口。指头便蜷曲,不知所措摩扯袖口,忽然有纸样的糙滑顺着小臂跌落。由掌下意识一捞,猛然思起这纸的由头,叫他灵光一闪,即铺平纸面。
“你看,笛声便同我这画一般,技未纯熟,但潜力无穷。”
“我目不可视,是个瞎子。”
这一言语脱口,阿寿纵有千万句也尽遭堵了回去,生出惋惜与悯然。美人悲喜莫辨,阿寿却近乎执拗,不知哪处来的胆子,竟一举抓着美人的一根指头往画内戳,又带几分迫切。
“无碍,那我便引你摸遍这画。”指尖已碾上墨迹,由筛细的石粉一点点延去,美人兴许遭这举作不安,紧皱眉峰,但不知是因指触上温薄纸面,还是稚嫩之音,又缓平了眉丘,任其贴着墨迹,听其絮叨。
“这里原本是我家。”听至此,美人便叫这家之一字摄魂,于是问道“家是怎样的一种景况。”
“家里有个唠叨师父,时常挨骂,屁股开花。”阿寿几乎未思索,搔挠头顶间便脱了口。
美人一顿,静默了许久,却是突然抿起唇锋,似是露了个笑,且带有些冷嘲,阿寿此刻看他,觉得这人儿确乎雕塑一般,联系到先前随师父去拜佛时,那木偶于众生所施的不冷不热的容表,大概因不食人间烟火,所以这神对人世间的莫名期愿,才付予这样一幅漠默。
“定是长久的不安了。”阿寿还未来得及思索美人与神明的联系,便叫话音拽回了神,虽回了神,但仍是摸不着头脑,不免去想难道美人说话都这般奇怪,实在想不出不安的由头,于是疑惑道“为什么不安?”。
美人本就听出阿寿语气中豁达明朗,原认为是强掩,欲道破叫其发泄一场,倒不想其如此木讷,疑心莫不是个痴傻,于是生出不予多言的念头,侧了颅去。
“阿寿——阿寿——”自远处延来断续唤声,阿寿听者这音色不免惊呼,再抬头看眼天色,急匆匆地便往深青雨色里冲,又是猛然想起什么,折回了身,焦急且期盼的将画作叠入美人手中。
“我得回家了,你明日还在的吧,这画还没说完...”话音又戛然灭了,美人有感他急不可耐欲再说些什么,却是还未答他的话,便叫他在懊丧叹气中一跺脚跑了,手里是温潮的纸,美人低了颔鄂,一松手将画遗在檐下。
阿寿身影循着催急的声,躲入纸伞下,顺势将宽博的袖抱入怀中,引来略有怒意的斥责,但这又在阿寿眉眼盈盈间朗笑开,消隐在水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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