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们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

　　谭谨两手空空，很是悠闲地走在楼道里。

　　下一层后就到四楼，谭谨便自然而然站定。
　　既不敲门，也不喊话。

　　谭谨抬起手腕，看时间。
　　唔，离七点五十还差这么几十秒钟。

　　利用这短暂的“空闲”时间，谭谨又调转路线，重新沿着上楼的楼梯走了几个台阶。

　　屋内脚步声哒哒，主人似乎很是急切的样子，伴随着木门铁门乒乓作响的声音，屋主人终于现身。

　　谭谨早在听到那动静的时候就调转身形，直到亲眼看到屋主人出门，才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下楼梯。
　　“某只曹姓的小乌龟，今天可是周六？”谭谨面露惊奇，很是夸张地拿手指着楼梯下的人，“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今天是休息日，所以才打扮地那么正式？”

　　实际上人也没穿什么西装大全套，只不过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好好梳理过，没像往常那样杂乱；衣服裤子的边缘线都是整整齐齐地立着，这肯定是被熨过；当然，这次出门右手上还拎着黑色的手提电脑包。

　　曹春秋闻言，有些尴尬：“不好意思，谭谨，我今天要加班。”话说完，还提起手里的黑色手提包朝谭谨示意。

　　谭谨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毫不在意，耸肩，“那，明天早上一起吃顿早餐如何？”

　　“上周还有上上周的周六周日不是吃过吗？”

　　“那家早餐铺子本来就挺好吃，要不我怎么看你经常去那里买早餐？”

　　“嗯，是挺好吃的。”

　　“那个，春秋啊，你说你在玩的那个游戏，我也开始玩了。”
　　“嗯嗯，感觉怎么样？我一个朋友超级喜欢玩游戏，向我疯狂推荐，我也就一起玩了。”

　　“游戏挺好玩的——那个，春秋呀，你那个朋友怎么样？我的意思是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春秋，你周六还要加班，上司是不是太不体恤你们当下属的了？”

　　“春秋，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班上那个冯涛吗？哼，大嘴巴不愧是大嘴巴，即使是现在我都还印象深刻啊！”

　　“哈，话说回来，春秋，我这可记起来了，你那时候也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春秋……”

　　“嗯嗯嗯”“是啊”“那个时候青春期嘛”……

　　“春秋……”
　　“那什么我去上班了，”曹春秋在楼道里的最后几级台阶上突然加速，几个蹦跳就下到一楼，“谭谨，吃饭的事情下午再说吧我得赶紧去单位了拜拜拜拜！”

　　谭谨直愣愣地看着曹春秋小跑远去，看到他远远向自己挥手，也朝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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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谭谨这个周末一回到父母家就叫嚷开来，“妈，我有事情想咨询一下你！”

　　“咨询？”妇人嘴里重复着这个词，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谭谨面上有些尴尬，声音不由自主轻了些，“这个，一些，感情方面的事……”

　　“那可别来找我，”妇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削苹果，“你那点破事，与其说是谈恋爱，不如说叫‘玩一玩’吧？”

　　“诶，不是，你你怎么这么说？”谭谨声音又高上去，一副激动非常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真当我没事找事污你清白血口喷人？”妇人语气愈发不耐。

　　“你知道你爸跟我怎么谈你那点破事吗？
　　他说，喜欢同性也就罢了，就现在这年代你喜欢同性能合法也能结婚，想要孩子也可以去领养，这七大姑八大姨没人能嘴碎得起来；

　　当然，你如果喜欢一条狗那你爸和我可能真的会很有意见，这也幸好你没有——
　　不过你能不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嗯？你究竟能不能？天天换朋友很好玩是吗？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遇到了一个人，你准备怎么说你自己？嗯？”

　　谭谨一听，很是来劲，也腰杆都挺得笔直：“诶，妈，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呢——”

　　“怎么，难不成你真能有指望？”妇人斜眼一撇，削好的苹果倒是顺手塞进自家儿子手中。

　　“我遇到我一高中同学，他最近才搬到我现在租住在公司旁边的那房子楼上，跟我当邻居”谭谨无意识地盘着手中的苹果，眼神飘忽，“他，很好。”

　　妇人不置可否。
　　妇人开始削第二只苹果。谭谨也没再说话。

　　“你还是很有信心。”妇人第二只苹果削好后，突兀地来了这么一个陈述句。

　　“为什么不呢？”谭谨笑着反问。
　　妇人沉默。

　　“这次这位叫什么？”

　　“曹春秋，高中同学，实际上也很久没见过。”谭谨描述地模棱两可。其实“很久没见”根本不是什么“怀旧”的感慨，而是这么长时间就压根不关心这号人。

　　“曹春秋啊，名字真熟，”妇人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父母不就住在隔壁小区吗？”

　　谭谨一惊，“你们竟然认识？”

　　妇人瞥着自家儿子，“我可是第一次听你嘴里说出个我知道的人名出来呀！兔子终于要对窝边草下手了？”

　　谭谨急了，“别打岔！你们怎么认识的？！？”

　　妇人咬了口苹果，慢悠悠道：“是我认识他母亲，不是我认识他。”

　　谭谨突然从沙发上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这次是单相思吧？”

　　谭谨语气不自然，“我出马，会拿不下来谁？”

　　妇人无所谓地耸肩，“我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经常碰见她母亲。他母亲跟我聊过，说他儿子犟脾气，相亲之类的表面功夫倒是愿意做，但一个都不愿意试着去谈谈。”

　　谭谨停止踱步。

　　妇人头都没抬。开始削第三只苹果。
　　“哦，曹春秋母亲说曹春秋取向是同性，就是没碰上合眼缘的，让我看到合适的给介绍介绍，我说我家儿子也一样，他母亲还开玩笑说要不俩儿子凑一块儿算了。”

　　谭谨走到妇人身边，蹲下身，抬头，眼睛里盛满情真意切，“妈，你是我亲妈”，随即几口吃掉手中攥着的苹果。

　　中午吃过午饭，谭谨就要回去。
　　玄关处。

　　“那个，妈，你说你儿子这样，是不是太便宜曹春秋那家伙啦？”

　　“那我看是这样，你怎么知道人家妈不是这样想的？毕竟自家看自家都是白菜，看人家都是猪。”

　　“妈，你这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这次是正儿八经的，想认真谈。”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再整出啥幺蛾子，我作为你妈也会永远支持你的选择。”

　　“……”“我觉得这不算什么好话？”
　　妇人看着自家儿子换好鞋子，“我希望你能幸福”。

　　谭谨耸耸肩，拉开门。
　　“哦，对了，爸呢？中午也不回家吃饭。”

　　“他不是给你介绍好几个相亲对象没成吗，他就自己捣鼓着把人几个配对一番，嘿，竟然还成了一对，人就请他今天吃顿中午饭呗。”

　　“……”“我只是不想吃窝边草，毕竟都是自家熟人。”

　　“那我看你对你下属下手的时候也没手软过吗？”
　　“……”“妈，再见，替我向爸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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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老妈那儿意外收获情报的谭谨心情很是飞扬。

　　其一，曹春秋跟自己一样，取向是同性；
　　其二，曹春秋没有男朋友。

　　这种私事要让谭谨自己向曹春秋打听，谭谨可是拉不下脸的。

　　曹春秋搬来不到两周，谭谨已经借着“老同学聚聚”和“想重新认识交个朋友”的借口，和曹春秋一块儿吃过好几顿休息日的早餐，两人能扯一长串毫无意义的废话扯整整一上午，可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曹春秋和他的关系到不了谈私事的程度。

　　似乎，连朋友般的相处都是一种假象。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谭谨摇摇头，小声嘀咕，“要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谭谨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在聊天框里删删改改，想发出一条正式的晚饭邀请。
　　哦，这微信也是谭谨和曹春秋才加上的。

　　谭谨：晚上有时间吗？拨冗一起吃顿晚饭，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聊，希望你能给出建议。当然，我请客。
　　谭谨：这个事情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如果你今天没有时间的话，明天也可以。

　　谭谨刚发出去两句话，曹春秋就回了。
　　曹春秋：好的，当然没问题，我五点就下班了。
　　谭谨：行，A楼四层的XXX 店。
　　曹春秋：好，没问题。

　　谭谨想做什么呢？
　　谭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约人吃饭有什么用。

　　但他盘算地清楚，直接表白是不可能的，不适合，不现实，得委婉一些，循序渐进。

　　首先，主动展现自己的财力和优点；其次，暗示曹春秋自己单身；最后，如果进展顺利的话，适当点明自己的取向。

　　这样的话，不管曹春秋愿不愿意跟自己主动坦白取向或者收入情况或者家庭状况，自己都能让曹春秋知道关于自己的信息。

　　凡是信息，就会有用。

　　今天晚上往前，曹春秋可能都不会往他们俩的“可能性”那边偏移，那就由他主动做一个推手，告诉曹春秋，就算是半逼迫，也要让曹春秋给他转个弯过去。

　　这谭谨想把曹春秋安排得明明白白，谁知事到临头，人根本不按套路走。
　　不仅不按套路走，谭谨还硬生生憋了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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