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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东西很齐全,一眼看上去便很精致。
然而燕思归却没有注意这些,他的目光被内室升腾着的白雾吸引。
燕思归走过去,却发现那是从屏风后的浴桶传来的——浴桶里已经添好了热水,一旁置物架上已经摆好了巾帕,还有一套干净的衣物。
燕思归瞬间了然这是谁让人准备的。
检查好内室的门和窗确实已经关好,燕思归褪尽了衣物,迈进了浴桶中。
温热的水流瞬间涌动,慢慢没过他全身,将燕思归整个人柔柔地拥在其中。燕思归满足的闭上眼睛,从喉间发出一声慰叹。随即,燕思归抬起手,带动着水流缓缓涌动,抹了一把脸。
晶亮的水珠挂在燕思归被天神赋予美貌的脸上,顺着额头,渐渐爬过高挺的鼻梁,最后从燕思归的下颚低落,与其他伙伴融为一体。
燕思归只感觉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就像被天边的云团拖住,周身陷入一种柔软,快要将他溺死在其中。
水渐渐凉了。
燕思归睁开眼睛,利索地清洁了全身,随后起身穿衣。
燕思归出了内室,却发现桌上端端正正地摆了一个食盒。
燕思归:“……?”
他走到桌边,正疑惑这是谁放进来的,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道略显娇俏的女声:“公子您沐浴结束啦?”
燕思归听见声音扭头看去,是一个作丫鬟打扮的姑娘,姑娘手里还拿着一副碗筷。
燕思归惯性地带上了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将那姑娘看得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奴婢是、是世子院里的丫鬟禾春,世子派奴婢来伺候您,那、那是世子吩咐奴婢给您送的膳食。”
禾春脸颊烧得厉害,低下头不敢再看,只是心里暗暗感叹,心说这公子也生得太好看了。
燕思归没管桌上的食盒,给了禾春一个缓冲的时间,待禾春稍稍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他才道:“世子用过膳了?”
禾春一下没反应过来,楞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公子为什么要关心世子爷有没有用膳?
“禾春?”燕思归见人没反应,叫道。
禾春一下子回过神,一边暗恼自己怎么会在侍候主子的时候走神,一边回话:“回公子,世子还未用膳,已经歇息了。”
燕思归点头:“多谢。食盒你撤下吧,或者拿去自己用了。我想先休息,有劳了。”
禾春糊里糊涂地点头应下,却转瞬反应世子交代自己让这位公子用膳,这岂不是没有完成世子交代的任务?
然而燕思归已经转身回了内室,禾春面对着无情合上的门,也不敢擅自跟进去,只好满心满脸愁苦的提起食盒出去,企盼世子别怪罪了。
内室的床铺上有股清幽淡雅的香,燕思归合衣躺在床铺上,呼吸间都是那股清香。
然而他内心与脑海里却不能平静。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他就真的这么住在平王府了?
梁振又为什么非要杀燕家满门?
他真的就此安全了吗?
……
诸多种种一直在脑海里叫嚣盘旋,然而思绪转瞬,燕思归脑海里又浮现出归山上血色的场景,那一具具尸体似乎都睁开了眼睛,朝他看过来,他们齐齐张开嘴,似乎是想问燕思归为什么没有跟他们一起死……
燕思归面对这骇然的场景丝毫不怵,他看着亲人们的脸,低声道:“我会帮你们报仇的,安息吧。”
不知掉是不是这话起了作用,那诡谲的场景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言鹤在皇帝面前无理取闹的样子。
燕思归想起言鹤人前人后的那股反差,不由笑出了声。
等等,我怎么会想到这个?
燕思归突然愣住,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然而脸颊恍若没被碰到般,什么感觉都没有。
燕思归不信邪,加重力道又试了一回,终于在原地恍惚,随即大悟:原来我是在做梦。
精致的内室里,燕思归躺在床铺上,呼吸均匀。
*
燕思归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微弱的光亮透过窗纸勉强透进来,整个内室一片昏暗。
燕思归昏昏沉沉地盯着床头,好半晌意识才回笼,难得有些庆幸——他在一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梦里辗转许久,精神竟然好转了不少,整个人都松快了。
他撑着床榻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穿上鞋,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屋子中央的桌边坐了个人!
屋内光线太暗,燕思归看不清那人是谁,只是看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是谁?
燕思归屏住呼吸,戒备起来。
然而不等他有什么动作,那团黑影先出了声:“醒了?”
燕思归陡然松了口气——是言鹤。
可是言鹤不休息,跑来自己这儿做什么?还既不点灯,也不叫醒自己???
燕思归:“???”
燕思归满脑袋问号,随着一盏煤油灯的亮起,全部转移到言鹤的脸上。
燕思归:“……”
满腔的疑问忽然消失了,燕思归视线停在言鹤的脸上,发现自己好像才察觉言鹤这人生得极好看。
此时言鹤刚刚点燃了煤油灯,还没来得及坐下,从燕思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以及挺拔的鼻梁,青年面部线条流利,侧颊与下颚的轮廓勾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刚刚点燃的煤油灯灯芯处的火苗还不太稳,正急急忙忙的跳跃着,言鹤凑近用手护住,以防灯突然灭了,于是火苗的影子便借着距离的优势跑到言鹤脸上作乱,暖黄色的火光将言鹤衬得又白又暖。
这时,言鹤转头看过来,他脸上带着笑,上挑的眼尾弯了些。
……像个妖精。
燕思归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回神,却见“妖精”似乎满脸委屈的看着他:
“你要是再不醒,本世子就要饿死了。”
言鹤懒洋洋的拖着腔调,在桌面上撑着手肘,托腮看过来。
燕思归一时间莫名其妙。
你饿不饿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能给你做饭不成?
许是环境太过压抑的缘故,燕思归不太理智,这么想的,就这么问出了声。
待他回神时,就看到言鹤满脸笑容僵在脸上,眼神失去了光亮。
燕思归:“……”
“咳”,燕思归清了清嗓子,终于问出了他方才失去理智一直想问却没有问出的话:“你在我这儿做什么?”
“等你一起用膳啊。”言鹤理所当然:“满朝文武都知道我为了面子上好看,向皇上讨了个美……你回来跟着我,自然要一道用膳,否则万一别人——尤其是梁振——不相信,抓到了把柄,要杀你可怎么办啊。”
燕思归:“……”???
好像哪里不太对。
燕思归不与言鹤争辩。
睡了一觉醒来,他确实有些饥肠辘辘的,也该吃些东西了。
两人一道出了内室,只见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菜,鸡鸭鱼肉豆腐青菜可谓是一样不少。
禾春照旧在一旁等着侍候。
燕思归觉得自己一瞬间更饿了。
他含蓄的等着主人先落坐,只见府里的主人摆了摆手示意禾春出去,随后迅速落座。
燕思归跟着落座。
随后开始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觉得要遵守待客之道,满眼热切期待,想让让客人先动筷子。另一个则觉得要尊重主家,主人还没动,客人先吃是什么道理?于是也含蓄期待着主家先动筷子。
两人一动不动的对视,愣是没人动手,最终可能是言鹤的目光太过强烈,燕思归肚子也要忍不住抗议了,燕思归菜神筷子夹了菜。
不管含蓄不含蓄,优雅不优雅,总之二人是饿惨了,勉为其难端着最后的体面,筷子飞快,几乎闪出了,人却还算端庄,就连嘴角都没有脏污。
风卷残云完毕,禾春进来收拾了狼藉,室内重归安静。
二人相对而坐,一时间不知掉该说什么,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半晌,二人同时开口。
燕思归:“你……”
言鹤:“之后有什么……”
二人:“……”
这时,门外的禾春敲了敲门,禀报:“世子,王爷找您去书房。”
言鹤看向燕思归,道:“等我回来说。”
随后他起身离开。
燕思归缓缓呼出一口气,突然一片空白。
要说什么来着?
*
半个时辰后,言鹤迈着轻松的步调,优哉游哉地回来,却看见燕思归正坐在院子中的一处凉亭里,抬头看着银星闪烁浩渺无垠的天空。
天边最后一抹红霞早已挥手带走了大片大片的云朵,这会儿深蓝色的夜空澄澈靓丽,明月高高挂起,注视孩童般守着远处欢脱跳跃的群星。
言鹤放缓了脚步,停在院子门口凝视着燕思归的背影。
燕思归……思归……
是了,乳燕总要时时刻刻思念着家,惦念着归途,好让自己有一个可以停靠的枝头。
可是……
言鹤视线紧紧盯着燕思归有些单薄的背影——这只“燕”已经没有可以让他思念的归途了。
言鹤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无端想起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镀了金的河水,以及河边英俊的男孩。
他将脑海内的念头甩了出去,不由想,燕思归是在借漫天星点来思念亲人么?
燕思归在他进院子的那一刻便已经感觉到了,谁曾想一直等不到那人过来,反而有道愈发炽热强烈的视线让他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凿穿一样,如芒在背。
他终于受不了那道视线,转过头,装作才发现一般,露出一个亲切友好的微笑:“什么时候来得?怎么站在门口。”
言鹤猛然回神,惊觉自己方才像个那样盯着一个男子的背影,怎么想都很怪异。
脸上突然上被火烧着一样烫的厉害,言鹤暗自唾弃自己,面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镇定道:“这天越发热了,真磨人——对了,你之前想跟我说些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向燕思归走近,最后在燕思归身边站定,挨着他坐了下来。
燕思归感受着夜里的凉风徐徐吹过,心说这不是扯淡么。可当他抬头看向言鹤,看见对方脸上消散了大半欲盖弥彰残存的红晕,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难道真的很热,但自己没有感受出来?
燕思归纳闷,低头看着用昂贵石头做成的桌面,上面的纹理深沉清晰可见,他忽然道:“我想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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