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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
“再吃一口，就一口。”
许言举着勺子，像哄孩子一样对着李墨涵。勺子里是李诗薇今早送来的南瓜羹，金黄色的糊状物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李墨涵皱起眉头，“太甜了。”
“哪有，我尝过了，几乎没放糖。”许言不屈不挠地举着勺子，“南瓜本身的甜味而已。来，张嘴——啊”
“我自己来。”李墨涵接过勺子，迟疑地尝了一口。温热的南瓜羹滑过舌尖，确实不像想象中那么甜腻，带着一点奶香。
许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怎么样？
“还行。”李墨涵又吃了一口。
许言笑得像自己中了彩票，“你看，我就说吧！”他转向正在查房的护士，：张姐，快看，李墨涵吃早餐了！
护士惊讶地走过来，看到李墨涵确实在吃南瓜羹，立刻眉开眼笑，“太好了！我这就告诉陈医生。”
她快步走出病房，差点撞上推着治疗车进来的另一位护士。
“什么好事这么高兴？”推车的护士问。
许言得意地指着李墨涵，笑道：他把整碗南瓜羹都吃完了！
李墨涵放下空碗，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两位护士欣喜的目光。他没想到自己吃个早餐能引起这么大动静。
“看来许言比我们都有办法。”护士笑着记录下李墨涵的进食情况，：陈医生一定会很高兴。
等护士们离开后，许言突然捂住腹部，脸色变得苍白。李墨涵注意到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又疼了？”他问。
许言勉强摇摇头，从床头柜摸出止痛药干咽下去，：没事...一会儿就好。
李墨涵递过水杯，：别硬撑。
许言接过水杯的手微微发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他蜷缩在床上，背对着李墨涵，呼吸急促而不规律。
李墨涵不知该做什么，只好按下呼叫铃。几分钟后，陈医生匆匆赶来，简单检查后表情变得严肃。
“需要再做一次全面检查。”他对许言说，然后转向李墨涵，“今天下午许言要去做CT和核磁，可能很晚才能回来。”
许言虚弱地点点头，被护士扶上轮椅推走了。临走前，他回头对李墨涵笑了笑，“记得吃午餐啊。”
李墨涵独自在病房里，突然觉得房间空荡得令人不适。他拿起素描本，却画不下去；翻开杂志，又看不进去。最后他盯着许言床头上贴的一张照片发呆——那是许言和一群孩子的合影，背景看起来像是孤儿院。
下午三点，午餐送来了。李墨涵本以为自己又会毫无食欲，但看到餐盘里有许言昨天说好吃的番茄炒蛋，鬼使神差地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意外地勾起了一丝食欲。他慢慢吃完了这盘菜，米饭也吃了小半碗。
“进步很大啊。”陈医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记录板，：许言的方法看来有效。
李墨涵放下筷子，关心问：他怎么样？
陈医生的表情变得凝重，“癌细胞扩散速度比我们预计的快。需要调整治疗方案，增加化疗强度。”他叹了口气，“这孩子太能忍了，其实他一直在承受相当大的痛苦。”
李墨涵胸口突然发闷，：有多痛？
“像有人在你肚子里放了一块烧红的铁，而且永远不会冷却。”陈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不忍：“说实话，他能保持这样的精神状态已经是奇迹了。”
直到晚上八点，许言才被推回病房。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睛半闭着，手臂上多了几个针孔痕迹。
护士帮他躺好后小声对李墨涵说：他需要休息，别聊太久。
等护士离开，李墨涵走到许言床边，：怎么样？
许言勉强睁开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医生说...我肚子里住了个不交房租的坏房客...现在要加大力度赶它走...”
李墨涵在床边坐下，：很疼吗？
“还行..."许言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就是有点累。"他停顿了一下，“你吃晚餐了吗？”
李墨涵点点头，：番茄炒蛋，像你说的，不太油。
许言的笑容真实了一些，“看吧，我就说你会喜欢的...”他的眼皮开始打架，“明天...明天李诗薇会来吗？”
李墨涵坚定道：会，她答应带排骨汤来。
“真好...”许言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喝...”
话没说完，他就睡着了。李墨涵静静地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呼吸轻浅得几乎察觉不到。
第二天早晨，许言比平时醒得晚。当李墨涵晨间检查都做完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许言的声音沙哑道“早。”
李墨涵递给他一杯水，“感觉怎么样？”
许言小口啜饮着，皱眉说：像被卡车碾过...他试图坐起来，却因为疼痛而放弃，：今天天气好吗？
李墨涵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很好。
许言望着窗外，眼神突然变得遥远，：我想出去。
“什么？”
“出去，离开医院，哪怕就一小时。”许言转头看着李墨涵，眼中闪烁着渴望，“我已经三个月没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了。”
李墨涵皱眉，“你的身体——”
许言打断他，“就一个小时，去附近的公园坐坐，看看树，听听鸟叫。”他苦笑一下，“再不去...可能就没机会了。”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李墨涵心里。他看着许言期待的眼神，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
“不能去公园，”他说太远了，但医院顶楼有个观景台，可以看到整个城市。
许言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我们能去吗？”
“现在不行，”李墨涵看了看表，“下午治疗结束后，趁医生交接班的时候。”
许言激动地抓住李墨涵的手，：你太棒了！他的手心滚烫，却没什么力气。
李诗薇中午果然带来了排骨汤，还特意为许言准备了一份容易消化的。许言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坚持喝了大半碗，为下午的“冒险”储备体力。
“你今天气色不错。”李诗薇对许言说，然后惊喜地发现哥哥也喝了一整碗汤，：哥！你都吃完了！
李墨涵不自在地点点头。
李诗薇高兴得眼眶发红，“我得告诉陈医生这个好消息！”
等李诗薇离开后，许言冲李墨涵眨眨眼，“看来我的'治疗'很有效嘛。”
下午四点，正如李墨涵预料的，医护人员开始交接班，病房区的人手最少。他帮许言穿上外套，找来一辆轮椅。
“你确定能行？”李墨涵低声问。
许言点点头，虽然脸色苍白，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李墨涵扶他坐上轮椅，用毯子盖住他的腿，然后悄悄推着他出了病房。
电梯上行到顶楼，门一打开，凉爽的风迎面吹来。观景台上空无一人，夕阳将整个城市染成金色。
“天啊...”许言深吸一口气，“是风的味道！”
李墨涵推着他到栏杆边，远处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许言贪婪地看着一切——飞翔的鸽子，远处马路上如奔流不息车辆，公园里散步的人们。
“谢谢你，”许言轻声说，“这是我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
夕阳渐渐西沉，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许言仰头看着渐暗的天空，“快看，第一颗星星。”
李墨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深蓝色的天幕上看到一点微弱的光芒。
“那是金星，不是恒星。”他说。
许言笑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继续仰望着天空，“你看那些星星，有些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但我们依然能看到它们的光芒。”
李墨涵沉默地看着许言的侧脸，夕阳的余晖给他苍白的皮肤添了一丝血色。
“我小时候，”许言突然说，：在孤儿院经常一个人看星星。那时候觉得，只要星星还在，我就不是完全孤单的。
李墨涵胸口发紧，“许言...”
“嘘，”许言微笑着，：别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我。我很幸运了，真的。至少我还能看到这么美的天空，吃到好吃的食物，遇见...”他看向李墨涵，“遇见你们。”
天色完全暗下来，星光更加明亮。许言开始发抖，李墨涵这才意识到夜晚的风太凉了。
我们该回去了。他说。
许言点点头，虽然眼中满是不舍。回程的电梯里，他靠在轮椅上，呼吸变得急促。
“还好吗？”李墨涵担忧地问。
“有点...累...”许言的声音越来越弱。
电梯门一开，他们就撞上了怒气冲冲的陈医生和护士长。
你们去哪了？陈医生几乎是吼出来的，“整个医院都在找你们！”
李墨涵从未见过温和的陈医生这样发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我的主意，”许言虚弱地说，“对不起...”
护士长立刻注意到许言的状态不对，：他需要立刻回床上！
回到病房，医护人员围住许言做检查，李墨涵被赶到一旁。陈医生检查完后，严厉地看着李墨涵。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他的免疫力几乎为零，一点感染都可能致命！”
李墨涵低下头，歉疚道：对不起。
“是我的错...”许言在床上微弱地说，“是我求他带我出去的...”
陈医生看看许言，又看看李墨涵，长叹一口气，“你们两个...真是...”他突然注意到什么，“等等，李墨涵，你今天吃晚餐了吗？”
李墨涵一愣，这才想起因为准备“出逃”，他完全忘了晚餐的事。
我就知道！陈医生摇头，“一个不吃，一个乱跑，你们是要把我气死吗？”
许言突然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如此有感染力，连严肃的护士长都忍不住嘴角上扬。李墨涵看着许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
陈医生无奈地摇头，“算了，看在你今天终于肯吃东西的份上...”他指着餐盘，“现在，立刻，把晚餐吃了。”
李墨涵乖乖坐下开始吃饭。许言躺在床上，虽然疲惫不堪，但眼中依然闪烁着观景台上的星光。
“值得！”他小声对李墨涵说，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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