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

　　“后排那位举手的同学。”叶寒笳抬头，原来是那位小朋友的同学举了手。

　　“是不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宁韩照着程子郁递过来的纸读出了这句。

　　“对，那你可以告诉同学们这句出自哪里吗？”叶寒笳盯着奋笔疾书的程子郁，看着他把纸条递给宁韩。

　　“纳兰容若的《采桑子·塞上咏雪花》。”

　　“很好，请坐。”叶寒笳装作没有看见。

　　“子郁你为什么非要我举手说啊，吓死我了。”宁韩凑近程子郁和他说话。

　　“你不是你们专业课吗？让你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其实，程子郁只是不想自己被讲台上那个男人记住罢了，虽然他一直含着笑意，却让程子郁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没错，我名字中的寒笳，确实来源于寒月悲笳。”叶寒笳又推了推眼镜，将目光投的远了些，“我父母希望西北的寒气和胡笳羌笛能让我这个南方人多一点野性，”随后他又收回目光，看向前排的同学。

　　“你们觉得我父母成功了吗？”

　　“没，老师您一看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前排的几个女生立马回应他。

　　程子郁觉得叶寒笳在笑，并且是若有若无的在冲着他笑。

　　“那今天第一节课，你们认识了我，那我是不是也该认识一下你们？”叶寒笳空出讲台，“我们从后排的同学开始做个自我介绍吧。”

　　“从刚刚举手的那位同学开始。”

　　“大家好，我是宁韩，在座的应该都认识我吧，除了叶老师。”宁韩说完还转头朝叶寒笳笑笑，“我就是新传院的，平时喜欢打篮球和看动漫，没了。”

　　“看来这位宁韩同学很热情啊。”叶寒笳看一眼他，敛了敛笑容，“好的下一位。”

　　“常谨辛。”常谨辛说完名字就回到了座位上。

　　“好的，下一位，那个头发颜色很奇特的同学。”叶寒笳指的是程子郁，他重染没多久的紫色的头发又褪了色，显得有些斑驳。

　　程子郁习惯性的将头发拢到耳后，站起身来走向讲台，他感受到叶寒笳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大家好，我叫程子郁，是环境学院的。”程子郁的手攥着衣角，紧张感甚至让他的介绍无法进行下去。

　　“这位同学不是新传院的啊，”叶寒笳依旧噙着笑意看着程子郁，“那你为什么要选这门课呢？”

　　程子郁感觉在那个时刻自己的脑子似乎都停止了转动，他当然不能说是为了陪好友追暗恋对象才选这门课的。

　　“因为，因为有学姐告诉我这门课的老师是个帅哥。”

　　全班先是寂静了三秒，然后一阵哗然，程子郁的脸也红的不像话，他也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居然会是这句话，回去一定要找宁韩算账。

　　叶寒笳倒是没什么反应，他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然后不疾不徐地走到程子郁身边。

　　“原来程子郁同学早就对我有所耳闻了啊，”虽然叶寒笳用的是全班都能听到的音量，但程子郁却觉得这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那要不就让程子郁同学做我的课代表吧。”

　　说完这句话，叶寒笳面向程子郁，微微低头：

　　“你愿意吗？”

　　这句话，程子郁确信，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好。”程子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接下来这样一个任务。

　　“那程子郁同学就是我这门课的课代表了。”叶寒笳拍拍程子郁的背，俯下身来对他说，“你可以先回座位了，下课之后稍等我一下。”

　　程子郁楞楞地走回座位，途中还差点被阶梯绊倒。

　　“子郁，什么情况啊？哪来的学姐？”宁韩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还没等程子郁坐稳呢，又忙着调侃他。

　　程子郁剜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再说，你再多问一句今天就别想走出教室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听课，听课。”

　　等到大家都介绍完了自己，这节课也接近尾声了。

　　“今天我们先下课，下节课的准备我会让课代表通知你们的。”叶寒笳双手撑着讲台，朝程子郁的方向看过来。

　　“宁韩，你帮我收个书包，我去找一下叶老师。”程子郁有些不安，他猜不透叶寒笳的心思，为什么要让他这么一个完全非专业的人来做课代表？他甚至觉得有点被戏弄的感觉。

　　带着疑惑，他走近叶寒笳。

　　叶寒笳还在侧着头和其他同学说话，他微微附身，看着对方的眼睛，显得那样的真诚和专注，好闻的檀香让每个与他交谈的人都觉得温和且心安。程子郁突然有些失落，原来他望着每个人时，都是那样带着笑意，诊视且深情。

　　叶寒笳结束了他那位同学的交流，转过身，看到小朋友失落的低着头，伸手轻轻地捏捏他的肩。

　　程子郁很惊讶，他居然没有下意识的甩开叶寒笳的手，反而觉得这个捏肩的动作让他迅速平静了下来，像是摔倒了的小朋友得到了安慰的抱抱似的，并且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你怎么了？”叶寒笳的手还搭在他肩上。

　　“叶老师，我觉得我可能没法做这个课代表。”程子郁说出了心中的顾虑，“我并不是新传院的，我想我不够专业，可能没法儿做好这件事。”

　　程子郁抬起头，可能是有些激动了，眼角泛着红，望进叶寒笳的眼睛里。

　　“那我是学电影出身的，是不是也不应该教文史哲呢？”叶寒笳还是带着笑意的回望着他，虽然是在反驳，但语气温柔的像在念睡前读物，“而且，你纳兰词不是背的挺好的。”

　　“老师，我不是——”程子郁的脸倏地一下全红了，原来他都看见了啊。

　　“不逗你了。”叶寒笳将双手都搭在程子郁肩上，附身，与他平视，“你不能总是依赖别人去替你表达，有些话是只能自己去说的，借别人之口说出来，味道就变了。”

　　“我希望你可以勇敢的自我表达。”

　　程子郁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身高的原因，他习惯于仰视，这是第一次，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人，平视着与他说话，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同时，叶寒笳的话也十分的摄人心魄，自我表达啊，是多么令人心动的一个词，但这可能与一个失去选择权力的人，一丝丝勾连都没有，就像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又有什么自由可说。程子郁的本能告诉他，拒绝。但他知道，他不会拒绝，既然本质上不是金丝雀而是鹰，又有什么笼子是撞不破的呢？

　　“好。我会努力做好的。”程子郁郑重地向叶寒笳鞠了一躬，当然他没有看到叶寒笳微微变化的笑容。

　　“好的，你加一下我微信，有什么安排我会随时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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