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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
两人刚回宫，还没喝上一口热茶，便听外间伺候的丫头进来传话。
“你说什么？陛下请我过去！”陆青云眉头微撇。
这个时候请她过去......
紫梅见自家殿下有些为难，立刻打发了传话宫女，“行了，你先下去吧。”
紫梅：“殿下要是不想去......”
“去！”陆青云回过味儿来，“相信太后是告诉陛下我的要求了！这次去，说不定能给我一个答案呢，怎么能不去。”
紫梅：“陛下真会答应？”
只见陆青云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从古至今有哪个皇上的心思是好猜的，不过不赌一把怎么知道结果呢......”
陆青云换了身衣裳立刻就去了陛下的养心殿。
养心殿内，陆青云难得没有挎上陆衡的手臂，乖乖的跪在大殿正中央，“乐阳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自称乐阳，乐阳只是她的封号，为了体现她对这个舅舅的亲近她一向自称青云。她也从不用向皇帝行礼！这是陛下亲口说的，她也从来不亏待自己，既然说了她就受着。
今日她跪了，她毫不掩饰的试探金龙宝座上的天子。
要是往日，陛下会亲自把她扶起来，还会数落她一句见外……但是如今却没有。
陆青云心里多少有了点儿谱，帝王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平日再如何亲近，一旦触及他的利益，特别是权利二字！别说是侄女，就是亲闺女怕是都容不得……
陆衡：“听太后说，你要朕把千骑交到你大哥手上，你才肯嫁去大昭？”
女子睫羽微微煽动，“是。”
“嗙——！”只见陆衡大手一挥，大殿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都是为之一振，可想而知内殿的声势浩大！
“你真是胆大妄为！看来是朕和太后将你宠坏了，如此不知分寸、不识好歹！”陆衡看着下首自从进来就跪在地上的陆青云心中有些惊讶！
他刚刚砸下的东西擦着她脸颊而过，差点就砸在她的头上！却也没见她挪动过半分。
陆衡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这个侄女。
少女一身浅青色裙衫，裙摆随着她的跪拜散落在地上，面前是一只碎了的茶盏。周围也是一片狼藉，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没有惊慌，没有害怕，背脊挺得笔直！仿佛给人一种无论怎么样也压不垮她的感觉，这样的陆青云让陆衡震撼。
心想这么多年竟然都没发现她的伪装！
千骑虽然厉害，再怎么以一敌十又如何？陆严已经不在了，并肩王府现在只有陆寒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陆衡身为帝王怎么也不会害怕一个毛头小子掌管的千骑营。
他今天发作不过是气恼陆青云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生的伪装了这么久！他自视小心谨慎，就算看不上陆寒、陆青云两个遗孤也还是时时刻刻让人盯着他们！这么多年无一日不是如此。
陆青云是怎么会成长成这样？
再有一个，她有如此深的心思，怎么就能做到不露一丝破绽的？
这是衡帝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想到陆青云进宫的时候年仅五岁！他的‘宠爱’在后宫是如何刺眼！这么多年来她虽中过不少招，却没有一次真的危及性命。
陆衡日日让人盯着她不会不知道从前后宫有多少女人想要她的命！但他却从来装作不知道她的处境。好几次他都知道后宫妃嫔送过一些慢性致命的物件儿，很多都成功在她屋中留了很久！甚至有些物件喜欢了还会随身携带...但是每每到了最后总会有各种意外巧合让她躲过死劫。
如今想来陆青云的心思深沉得让身为陛下的他都为之一颤！他竟把这么危险的人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他的态度、做的事......
十二年了！他不信陆青云不知道。
就算小时候不知道，后来也该知道了！但是每次见到她，陆青云给他的感觉都是她从来不知道。
这个侄女对他亲近不已，甚至给他一种比亲生父女还亲的感觉！从来不怕他，在他眼中陆青云是真的把他当家人看待的，装得好一副舅女情深！
不得不说陆青云装得实在太像了！连他都被她骗过去了……
良久皇帝开口询问，“这么多年来，你就从来不害怕吗？”或许真的被气到了，听上去嗓子有些发沉。
“害怕？”陆青云垂首，就在陆恒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出声了，“当然害怕，可是怕有什么用？谁会在意。”
陆衡愣了一下，心绪有一瞬间的软化，紧接着眉头紧锁，敛下那点儿不该有的心软！冷哼一声，讽刺道：“怎么，现在不继续装了？”
只见陆青云昂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反讽道：“陛下这话问的可笑，如今您都知道了，我再装又有什么用？难不成陛下还能装作像从前一样对我好？毫无芥蒂？”
毫无芥蒂！这四个字从陆青云嘴里说出来只让他觉得无比刺耳！
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就是从前他都不是真的对她好，不过就是为了帝王名誉！在她小时候还是个无辜孩子的时候他为了名声封她公主！后来一想到自己和皇后亲生的如真居于她之下，心里也是不太舒服的。介意她并不是他的子嗣却比他的任何一个儿女都尊贵！偏偏这些又都是他亲手赐予陆青云的。
陆青云无需看陆衡也知道他现在表情，反问道：“既然不能！我为什么还要装？好不容易您终于知道了我的真面目，我以为没有必要了，想必若还是如从前一样，陛下心里火气更甚。”
“哼，这么说来你还是为朕好？”
陆青云不说话。
陆衡侧过身负手而立，“朕听太后说了，你很聪明，在今天之前你的确是朕心里和亲的最佳人选！但是现在，朕却不那么觉得了。”
陆青云：“现在陛下觉不觉得不重要了，和亲的人选一定不能是如真公主，原因想必太后同您说了，就算太后没说，您心里跟明镜一样！”
陆衡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和亲的人不可能是如真！”
“你赢了……”
“起来吧。”
“乐阳谢主隆恩！”规规矩矩行了叩拜礼，正要站起来，动一下膝盖却钝痛不已。
少女秀眉微锁，痛得额角一跳一跳的……
陆青云尽管艰难却还是尽量不失风度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从前衡帝眼中的那个天真、直白、没有心计！又傻又娇蛮的侄女像是从来不存在，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一般……
陆青云强忍着疼痛走路一瘸一拐，挺直的腰背却让她看上去不显狼狈。
“青云，如果你是朕的女儿就好了......”
陆青云：“可惜我不是！”
说完没有停下脚步，步子坚定的离开了这里，连回头都不曾有过！也没有看见身后龙椅上的人那一脸不似作假的伤痛......
这么多年，就算一开始不喜欢同胞弟弟留下这对儿女，后来也是真的用了几分心去疼爱！两人的态度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好人，是长辈更是亲人。
如今陆青云亲手撕开这层遮掩着的幕布，尽管她一句没提，但却让他再次看见了他掩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些往事。
“都要走了，非要让我知道...…瞒得这么好！怎么就不瞒一辈子？”
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陆衡难得卸下了往日帝王的身份。卸下这层装扮，看上去他也只是一个寻常人的中年男人罢了。
帝王喃喃出声：“她真是像你！一个两个对朕都这么狠心.....”
陆青云走出养心殿，看了一眼天空。
阳光明媚，不由感叹一句，“天气真好。”
紫梅立刻迎了上来，“怎么脸色这么苍白？”说着挽上了陆青云的手臂。
感觉到身旁有熟悉的味道，少女苍白的脸上勾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紫梅，我做到了...!我终于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他的脸色都变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舅舅，我真的很开心很痛快呢......”
陆青云隐约看见紫梅惊慌的面孔，听见她大声的唤她的乳名！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有人唤她青青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陆青云已经什么都不清楚了，但是她很高兴！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从今以后她就不用再装了，装久了，她也很累了。
刚刚在大殿的时候她不是不怕，她也是怕的。
她只是不想在陆衡面前示弱！她是陆严的女儿，她身上流着的是朱鹭战神的血脉。父王在世的时候样样都碾压陆衡，尽管他如今不在了，她也不能在陆衡面前丢了他的面子。
那掀翻的龙岸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差点就砸到她的脸上了......
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少的制止力才没有尖叫！
其实她可以不说，可以在陆衡面前示弱！但是她偏不。太后说她性格像极了她的父王，其实不然。
她应该是随了母亲！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恨她……
她其实想做个和父王一样的人！
随着时间的增长，她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但即使父王已经去了很多年了！依旧有很多人记得他。所有人口中的父亲都是宽容与人为善的……
多好！所有人都说父王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正直端方，万人敬仰......
而她的母亲，所有人都说她是个端庄善良温柔贤良的女人，是个好王妃，好母亲！
曾经她也以为。
但是后来她的母后用残酷的事实向她证明，她错了！
那只是她愿意让人看见的一面而已！不是真的她。
真正的她既不善良也不温顺贤良……
她对母后最终的评价是她是个极其聪明又极度狠心的女人！尽管面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一样，她的内心固执又偏激。
陆青云承认她是个好王妃、好妻子！但她决不是一个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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