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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眼
苏蔻每晚都睡在这。
舒岚比他大十二岁,苏蔻将她认作姐。
他姐在他七岁那年将阁楼的房间收拾出来,布置成卧室的摸样,将钥匙作为礼物在八岁生日时送给了他。
那年舒岚十九,刚搭上线找好地点,和朋友计划着关于“小楼又东风”的宏伟蓝图,忽然就在街边捡到了个眼熟的小孩。
他们儿时的渊源较深,两家住得近,总是相互照应彼此。两位妈妈很要好,于是他们也经常在一起玩,舒岚印象里,这个弟弟好像很乖很粘人,老是追在她后面姐姐姐姐地叫。
然后她就会转过身弯下腰掐掐那跟糯米团子一样的小脸蛋。记忆中的小孩笑得好像很好看。
后来,舒岚青春期叛逆,爱上了个男孩想要浪迹天涯,玩起了辍学离家出走那一套。但是仅仅是初中文凭的她,当然实现不了年少轻狂时许下的梦想,在外面漂了三年后,又回到家乡,跟朋友计划着踏踏实实做点小生意。
于是十九岁的她拍了拍七岁苏蔻低垂着的脑袋。
小男孩浑身的淤青和茫然空洞的眼神吓了舒岚一大跳。她花了好久才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花了好久才让苏蔻战栗的身体平静下来。男孩子脆弱的神经好像一压就断,恐惧好像一触即发;她几乎是用了一辈子的耐心在那一晚哄苏蔻入睡。
于是小楼又东风的装修计划被推迟了,因为她几乎是疯了一样得去恳求朋友,能不能先将钱用在阁楼上。朋友叹着气问她原因,她摇着头沉默不语;直到看见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孩住进去。
她只想给苏蔻一个避风港。
苏蔻当时是用双手捧的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钥匙,特别珍重得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搞得故作轻松的舒岚有些尴尬。
那时苏蔻个子特别小,一双眼睛嵌在脸上还很稚气青涩,眨起来的时候又特别可爱。舒岚总是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小男孩一脸惊恐地捧着钥匙看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又开心又害怕;需要别人一遍遍的告诉他:“拿着吧,它是你的了,谁也抢不走的。”
她看着苏蔻害怕的样子,突然就湿了眼眶。
舒岚抬起手狠狠得擦掉了眼泪,红着眼睛还要玩命冲苏蔻笑,摸着他的头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拿着吧,姐姐送给你的,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好像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她将苏蔻视作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谁动一下她都可以拼命的那种。
于是阁楼的小房间就成了苏蔻第二个家。
十点半的时候舒岚就把苏蔻赶了上来,还一边嚷嚷着说:“你他娘的还是学生呢!给我早点睡觉。要不我扣你工资!”
苏蔻无奈的笑了笑,舒岚“砰”的一声摔上门,嘴里嘟囔着“小兔崽子”下楼去了。
夏日夜晚的风穿堂而过,吹得苏蔻心里痒痒的。
他简单洗漱后瘫倒在床上,抬起手用手背抵着额头,半阖着眼眸呆呆地望着对面墙上的某个定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
不一样了,上高中了。
混沌之间,苏蔻慢慢合上了眼,坠入到无尽的黑暗里去。
小楼又东风营业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到转天早上六点,舒岚的作息也完全配合着来;所以苏蔻每次做好早饭再出门上学时,舒岚还趴在被窝里昏睡不醒。
白希早早的到了学校,盯着某处空位直发愣。
他昨天如愿以偿要到的那份资料,现在还躺在手机备忘录里;白希抿了抿嘴角,心情很复杂。
那份资料里面的信息量太庞大,白希需要缓冲的时间,因为里面的一些文字狠狠地撞击了他的价值观,现在想想仍是会头疼。
他有些需要当事人的出现。
不,他是急需当事人的出现;最好立刻马上见到苏蔻那张总是拧着眉毛的驴脸。
白希眼神一直不自觉地望向苏蔻的座位,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样。
“白哥早上好!”董卓扯着他豪爽的嗓子跟白希问好,白希还是魂不守舍的。
“白哥?”董卓又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白哥————”
“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喊什么喊什么?!”白希的魂被唤了回来,就是受了点惊吓,一摸心脏,速度快的惊人。
他幽怨地瞪着董卓,董卓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白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被家暴是什么感觉吗?”
董卓:“……”你瞧你问的那是人话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谢谢!
会不会被打?
白希也反应过来这问题问的有多傻冒了,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我就随便问问。”
……我希望你最好是真的随便问问。
苏蔻几乎是踩着点进的班。
当他出现在后门的那一刻,白希竟激动得把桌子往前拱了一块。
脑袋被门夹了。
椅子背“哐”的一声和董卓的椅子背撞到了一起,吓得董卓一句“卧槽——”没憋住。
其余同学:“……”
许达:“……”
严飒:“……”
站在门口的苏蔻:“……”
董卓也愣在那儿,突然想写封遗书。
白哥你绝对是故意的我招你惹你了不就是没被家暴过吗我有错吗?我没被家暴过但是也不想被校园霸凌啊喂!
所谓时机卡得准,就是你骂街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老师同时在场,这也就是巧合的魅力,也可以称之为命里欠骂。
许达正往教室外走,严飒正往讲台上赶,两人擦肩而过的同时,一声“卧槽”如雷贯耳。
于是被迫双双停下了脚步。
“这位同学,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严飒笑眯眯地看向董卓,问道。
董卓吓得直冒冷汗,连忙摆头道:“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那你是对你们许老师有什么不满吗?”严飒又问。
董卓一脸惊恐:“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的不是,要比没有多一个呢?”
“所以你还是对许老师有意见喽?”严飒开始了死亡发问二连击。
董卓顿时死的心都有了。
“这位同学……”严飒低头看了眼座次表,“这位董卓同学,请你下了这节课以后,来我办公室喝杯茶。”
“是……”董卓无力道。
“还有后门处的那位同学,”严飒的眼睛又瞄准了苏蔻,“下次不要再踩点进班了。”
苏蔻淡淡地点点头,拉开位子坐下。
白希看着他。
“好,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严飒用手指梳了梳一头秀发,开始讲课。
教室里响起了哗哗的翻书声。
白希不知怎的,心里就莫名的不痛快。
盼了一早上的人现在就坐在教室的另一侧,平静地听课记笔记,好看的脸上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可是他还是觉得不痛快,好像心脏被人捏住了一样。
不够,光看着还是不够,得要做点什么。
一些字眼在白希脑海里掠过,刺激得他喘不过气。
“家暴。”
“猥亵儿童。”
“聚众赌博。”
“偷窃。”
他起初看到这些字眼出现在一个高中生的档案里,还是与父亲息息相关时,他选择了不相信;还一味的要求李叔去核实真实性,甚至还查到了苏志勇——苏蔻的父亲——的个人资料,才发现那并不是胡编乱造。
他诧异地拨通了李叔的电话,只听李叔轻叹一口气说到:“少爷,世界往往就是这样。”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世界就是这样子,我又不是金丝笼子里的鸟儿。
但为什么?偏偏是苏蔻的父亲。
想到这点,白希就没来由的恼怒,他蹙起了眉,烦躁地抬手抓了抓头发。
喉咙一阵发紧,白希有些干呕。
他努力抑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转过头去看苏蔻;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拽到自己身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问问他,你还好吗?
你苦不苦,疼不疼。
你恨不恨他。
白希炽热的目光钉在苏蔻身上,想要看透每一块皮肤,从下巴移动到嘴唇,从鼻尖移动到眼角,从额头移动到眉心。
难怪那里总是拧着的,他想。
异样的情绪盘绕在心间,他缓缓察觉到那是同情。
不,不只是同情,还有比同情更揪心的难过———是心疼,也是想感同身受。
白希不管这些情感产生得多莫名其妙,他脑子里一片模糊,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里面乱窜,揪得白希心脏生疼,迟迟感觉不到空气。
他有千百种想法在脑子里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个不停。好吵,脑子要炸掉的那种吵。
直到严飒的嗓门将他拽回课堂:“白希!这节课你哪都看了就唯独不看我!你说,这道题的答案你算出来了没有?”
白希看着黑板上的题愣了一会,不假思索地说:“根号二。”
“……”全班鸦雀无声。
“我这节课是化学课!化学!你见化学什么时候得过根号二!”严飒气急败坏的丢了根粉笔过去,白希也不躲,就任由着粉笔砸到自己的额角。
严飒颇为意外,轻咳了一声,就让白希坐下了。
“都给我好好听课!”然后接着讲了下去。
苏蔻歪头看着白希,心说这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一会灿烂一会孤独的。
这还没来的急细想,下课铃就打起来了,贼几把响。
白希噌愣的一下站起身来,椅子腿都离了地,再落回去的时候哐的一声砸得声响。
众人纷纷转过头来,以为俩人又要打架。
白希一步一个瓷实地往后门这块走。
苏蔻挑着眉毛站起身来,那时候俩人身高差的还不多,苏蔻也就比他矮了层头皮。
他俩隔着几层空气对视,也不知道能从对方眼里看出几分火|药来。
苏蔻觉得这人挑事儿,白希说这人是刺头儿。
俩人都在心里各自骂了对方几个来回。
“干什么啊你?”白希盯着他,还扬起来了点下巴,硬生生给瞧出来了俯视的感觉。
“瞪我干什么。”白希继续拱他火。
苏蔻左边眉毛一挑,右边眉毛一压,整张脸都蒙上层资深事儿茬的模样。
“看狗逼呢。”过了一会,苏蔻才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白希冷笑了一声,偏过头骂了句操,脸上有点挂不住。
不少人在他身后竖起一根手指头冲着苏蔻就指,“跟你们家爷爷怎么说话呢!”
“操这人傻逼吧?白哥招你惹你了张嘴闭嘴就骂骂咧咧的?”
“我靠就你牛逼是吗?你脸上是贴金子了还是抹银子了不让人看了怎么着!”
苏蔻也不急,仔仔细细地低头开始扣指甲。
白希看不上这人了,心说得儿逼你跟谁俩呢?我看你欠抽你就是欠抽不懂么?
活了这么些年还真没讲见过这样的,有没有礼貌不说惹火了他角度挑的还特么这么刁钻,现在就是把他吊在绳上下不来,一条道是撕破脸皮,另一条道是就这么受着。
可他哪条道都不想选。
真是想找个完全的,别左右都是为难的。
上高中之前他还想,要是哪天人设崩了怎么办。本来想说日子还长也不着急想个两全之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就是这么快。
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就是这么大跌眼镜。
他看着苏蔻那张拽上了天际的驴脸,气儿不打一处来。
苏蔻看着他,半点犹豫都不带,眼神温度跟冰封似的,零下几十度见不着丝毫火光。
白希正奇怪着呢,就听苏蔻悠悠开口道:“怎么着啊?还想打一架是吗?”
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替白希喊话。
骂的越来越难听,白希听不下去了,“泽帅啊,我说过让你替我骂他了吗?”
苏蔻倒不介意,一摆手,身后一个人都没站着,气势却一点都不输。
“骂,骂不过他算我的。”表情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就是冷,冷到了极致。
白希脸色拉得极差,就差黑线长满一脑门儿。
“这位朋友!”白希觉得自己都要江湖人上身了,“咱有什么话好好说,我没要跟你打什么架!”
这么一比,气势就有些输。
白希心里隐隐地疼,但还是在面子和人设之间果断地选择了人设。
这就相当于火灾的时候救东西,哪边能陪着他走得更远救哪边。
苏蔻突然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他看了一会,白希则摆出一脸温柔的笑。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苏蔻突然掉头走了,留下全班三十几号人满脸懵逼。
“他……这是,走了?”有人试探性的问。
白希红着眼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的妈,服了!”
白希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胸腔不断起起伏伏,连续呼出去好几口浊气。
身后还有人在叽叽喳喳,吵得他脑仁疼。
“都散了吧!”白希忍无可忍,嚷了一嗓子。
众人嘟嘟囔囔的散了下去。
白希火被拱起来以后,就很难再消下去了。
除非这事能顺顺当当不让他有委屈和不甘心地解决了。
上课还没两分钟,白希举手告假:“老师去厕所。”
然后随手把一张纸条仍在了董卓桌上。董卓不负众望的拿起来打开一看:老许要问说我胃疼去医院。
临近出班门的时候,白希转回去跟董卓隐晦一对眼神,董卓满眼敬仰的冲他竖了个大拇哥。
我的哥你终于硬气起来了!
白希没空一步一个脚印去下那个楼梯,手臂一抓楼梯边上的铁栏杆翻了下去,中间都不带停留的。
教室在三楼,他下到一楼用了不过5秒钟。
往校门外一看,自己找的那个人早就没了影子。
他舔了把嘴角,一路小跑地追了上去。
保安室的大爷睡得正香,凉气都能从透明的窗户缝里漏出来。
白希蜷着手指在玻璃上敲了敲,在大爷睁开眼看向他的一瞬间用手钳住了胃口:“大爷!”
大爷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玻璃窗户,“怎、怎么了你?”
白希咬紧了牙,真的开始感觉冷汗开始顺着脊梁往下冒。
今天又是为演技喝彩的一天!
“大爷……胃、胃口疼。”白希说。
大爷坚信不疑,脚在地上倒腾着赶忙说:“啊啊,那、那怎么办啊?”
白希差点捧着肚子笑出来,他咬了咬牙,声音从牙缝里冒出:“去……去医院。”
大爷连忙给他开了门,“走,快快走!”
白希道过谢,跑出了校门。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去哪。
承认有赌的成分。
苏蔻冲着他笑了。
“找来了。”苏蔻一边眉毛一挑,“我等了半个小时。”
“是26分钟。”白希订正道。
苏蔻不紧不慢的拍拍校服起身,抬手把烟头扔在地上拿脚碾了碾:“招惹我干什么。”
白希没搭话,心里发虚。
“我还以为,”苏蔻说,“我等不来你了呢。”
白希扫了他一眼:“你一学生还能跑哪去。”
苏蔻盯着他看,眼里没什么情绪,更没什么温度,“挺了解我?”
“不了解。”回答的节奏快了,白希微微懊恼。
苏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东西也不想表达。
白希能看人眼睛里藏起来的情绪,从小就这样,童子功,传女不传男。
但是苏蔻免疫掉了。
好有缘分,命中注定的对手一样。
我看透你才能把你攥在手里拿捏得死死的,可你偏不让我看透。
白希颇为意外的看了苏蔻一眼。
苏蔻没说话,就这么陪他对瞪着。
有病去治,瞪我干什么?
不对路。
傻逼吗?身份证上姓傻名b吗?
啧,还是不对。
你他妈是孤儿吗!有娘生没娘养的?
啊哦——这不是咒人家吗。
白希原地想了半天,愣是没找着一句能拿出来骂他的话。
苏蔻也不含糊,上来就直接一句:“看够了吗?”
白希还真想回答个没有。
估计得被轰死。
苏蔻又等了他几秒,看着人丝毫没有继续的意思,破天荒的问了一句:“怎么解决?”
苏老二的称号绝不是白有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辈分怎么算。他爹老大,他老二,说一句话能把刚开始混社会的小毛孩子吓尿裤子了。
倒也没那么夸张,就是有人不长眼去他家讨了两回债,手都没动,活生生被他一席话给吓跑了。
苏蔻倒是愿意相信那是被感化走了,然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日后成为国家栋梁之才。
苏志勇不是东西,可他是啊。
他极其是。
不过苏蔻也没想到,面前这人看着很怂很面的玩意,竟直接冲他肚子踢了一脚。
苏蔻接下那一脚的同时,抬起胳膊肘往白希肋骨砸了过去,然后就听见对方真真切切的骂了一句。
“操。”
那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也不轻,肠子都快给拧到一起去了,苏蔻一点泥水都不带,拳头攥紧了从半空中滑了一个弧,重重地落在白希左脸上。
他这人打架就喜欢往脸上打。
白希也毫不犹豫地一拳砸了过去,苏蔻没来得及反应疼不疼,就感觉侧腰上又是一脚。
他也是很久没遇上个这么能打的了。
最后谁先躺地上的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抡出去了胳膊腿的,必定会挨上下砸或踹的,两人撑着地都在忘我的喘气儿。
苏蔻看了眼白希的脸,鼻血哗哗流,牙都红了。
白希也开始笑他惨不忍睹。
“操,”苏蔻抬手抹了把嘴角,喉咙里都是血味:“今儿这事就算完了。”
白希点点头,“完了。”
然后就谁都没了话。
白希胳膊蹭破了几处皮,手掌也划了三道口子,撑着地望天,竟然还在感受疼痛一下一下往上蹿的感觉。
倒也没有什么不打不相识的感觉。
就是觉得莫名痛快。
他扫了眼苏蔻,那人两道眉毛还是拧着的,除此之外,神情寡淡。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估计也不想有握手言和的那一项。
又过了一会,苏蔻脚一蹬地站起了身,白希也跟着站了起来,顺便拍拍校服裤子上的土。
他站原地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伸出只手:“咱俩这就算交上朋友了。脾气别总那么大,和气生财。”
苏蔻扫了他一眼,叉上了腰,还在断断续续地喘气,“我去你妈的和气生财!”
白希盯着他看了一会,嘴边一笑,也不生气:“你这话应该搁打前说。”
苏蔻压着脸色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白希看的出来是句傻逼。
然后拎起扔地上的校服走了。
白希看着他的背影,诗兴大发。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从那天起,苏蔻和白希就暂停了交集。
苏蔻拉着驴脸继续当他传说中的校霸预备役,白希则每天活在身边人的赞美里,维护着他小心翼翼经营的宝贝人设。
时间并不如人所愿的过得飞快,开学还没俩礼拜,年级里就有班出了乱子。
还出到了他们班的头上。
那天午自习打了结束铃,董卓正提着裤子往外走,就听见隔壁女卫生间里传出来点不那么寻常的声音。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小情侣趁着女厕没人跑里面去亲热,还抻着脖子听了一会,才发觉到不对。
与其说是暧昧的呻|吟,还不如细细的哭声更像。
董卓脸色越发的凝重,紧接着听见几道谩骂声夹着抽噎传来。
“操|你妈下次再敢不听话你试试?”
“真是个傻逼,谁给你脸了敢招惹我们。”
“行了,把她弄起来送医务室,一会该来人了。”
“为什么要送医务室?”
然后是一记拍打声,“不送医务室等着被人发现啊!送医务室了咱还能捞着个乐于助人的事迹,有脑子吗你!”
“哦哦——”
董卓脸沉了下来,抬起腿往门上一踹——“快快有人来了!”
“怎么的了?上个厕所上出情怀来了?怎么脸还耷拉下来了呢?”白希从桌肚里抬起头,看着董卓一脸黑线都要拉进地下去的表情。
周围人都是一顿乐。
送卓不吭声,坐下以后愣了一会,然后突然把头转了过来。
“……”吓了白希一跳,“说,憋心里不好受。”
董卓看了他一眼,又向四周环视了两圈,好像在确定会不会被人听到。
白希纳闷地望着他,就在心里还想到底是什么事的时候,听见董卓开口道:“白哥,我好像遇上校园霸凌了。”
神情挺严肃的,可白希看了就是想笑。
“真的!”董卓惊呼,“就在女厕所!还好几个人,团伙作案。”
白希用力板正了下自己的态度,假装清了下嗓子,“然后呢?”
“然后那几个女生还商量该怎么办,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往门上踹了一脚。”
白希看了他一会,思考着怎么应这句话。
董卓没看他,自顾自地往下说:“那女生还哭了,声音不大,得仔细听才听得出来……估计是被欺负的够惨的。”
白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没录音?”
董卓懊恼地一拍桌子:“我给忘了!再说我没带手机出去啊。”
“这事还挺严重的。”白希又说。
“嗯。”董卓应。
其实一开始没人想管这种事,四中校风不太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校园欺凌在别的学校都泛滥,更别提在这了。董卓那天撞见算是巧合,声音也认不出来,录音也没录,别说班级了,就连是不是高一的都搞不清楚,根本没法管。
但是看得出来,董卓挺上心的,时不时跑神去想,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他希望可以有人查出来。
老许还专门去女厕门口守了两天,什么动静都没发现,还差点落下个变态的罪名。
本来知情的那么一小群人,也渐渐放下了,并且劝了董卓这事管不了。
董卓带着复杂的心情过了几天,也开始闭口不提。
有谁被欺凌,又有谁在实施欺凌。他们知道学校的某个角落里正发生着这么一件事,有配套的受害者和施暴者,却帮不上忙。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直到有一天下午,班里的一个女生顶着一脑袋湿透的头发,一声不吭的回到了班里。
“张瑶,你怎么了?”董卓急得都要拍桌子了。
那个叫张瑶的女生摇了摇头,接过同桌递过来的干纸巾在额头上擦了擦,声音极小的说:“我没事。”
“你头发都湿成这样了还叫他妈没事!”董卓拍着她桌子开始喊,“你说话啊张瑶!”
张瑶双手交叉在腿上,互相摩挲了一会,开口说道:“真没事,就淋了点雨。”
“你编瞎话能编的像一点吗?”董卓质问道,“就这天还能说成下雨?”
张瑶低着头,不说话。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董卓问。
张瑶没反应,不点头也不摇头,跟静止了一样。
同桌看她这架势,也开始着急了,用手扶住张瑶的肩膀轻轻推了推,“瑶瑶,到底怎么了跟我们说啊。”
白希心说人刚跟你们认识一个月都不到凭什么说真话啊,要万一被宰了可怎么办,你们能顺利脱身,等到时候被欺负的还是人家。
果然,张瑶开始了屏蔽模式,任大家如何劝都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上课铃响了,董卓又懊又恼地抱头回到了位子上。
白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嘛?”董卓没好气的问。
白希叹了口气,说:“问她能有什么用啊,得拿眼看。明天等她出去了你跟着,别忘了带上手机。”
董卓愣了一两秒,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白哥您这个。”说着比划了个大拇哥。
白希无语地看着他:“你蠢。”
次日中午,董卓跟了几趟下来终于有了收获。
张瑶报告老师说肚子疼要上厕所,拿手捂着出去了。
董卓看了眼讲台,冲白希一个劲儿的比划,白希点点头,在他屁股离开座位的同时窜了上去,坐在了董卓空了的椅子上。
董卓蹲在地上从后门蹭了出去,手里握着手机。
直到午自习放了,董卓才回来。
脸上夹杂着愤怒,恼火,生气,和厌烦。
看来是拍到了。白希心想。
“怎么样?”他沉着声音问道。
“拍到了。”董卓把嘴唇抿的平直,脸色很不好看,“谁是谁的都拍到了,张瑶只照上了个背影。”
白希点点头:“这样就行。”
董卓看着他,正要起身:“我现在就送到校长办公室。”
“欸欸欸——”白希拉住他,“怎么送啊?把手机给校长看啊?”
董卓一脸纳闷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不然呢?”
白希心里真是给他祖宗往上倒八辈的磕了遍头,心说是从小营养给的不足吗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
“傻啊?匿名啊。”白希说,“还有就是别现在就给,沉沉,明天中午的,张瑶走的时候再去。”
董卓十脸懵逼:“为什么啊?”
白希扶额,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张瑶现在已经回来了,她们就可能认为那是她送去的;你明天中午再去,点撞到一起,就算之后有人问起来,这事都能离张瑶远一点。”
董卓看着他,好一阵没说话。
白希搞不懂,问:“你不会是怕了吧?”
董卓重重地摇了摇头:“牛逼。”
事情闹得挺大,几天就传开了,为首的那个小姑娘家里比较有钱有势,还想拿钞票把事压下去。
好歹校领导两袖清风廉洁奉公,一招尔康手拒绝,还全部给了处分。为首的那个叫朱雅怡,被学校退了学。
贴吧里好几段帖子都被删了,一时间都是清一色的扒料,都在讨论她们还做什么“好事”。
-欺负人久了,在学校里都横着走,平时据说也总抢别人钱。
-她们叫我去买过水和饭,买来也不给钱。
-对,听说还偷同学的东西,看见什么好的就往自己兜里装,别人要问就指着鼻子一通骂,丝毫道理不讲。
紧接着,就变成了申冤现场。
-我被她们欺负过。
-我也被她们欺负过。
-我也是,一盆凉水浇在我头发上,当天就发烧了。
……
真不真实不知道,反正人心齐力量就大,没被退学的那几个也开始三天两头的不来上课,估计是没脸见人。
白希叹了口气,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哔哔赖赖,这是最后的底线,也是自己给自己找的最后一节台阶。
结果这个定论还没出一天,就被无情的打破了。
历史课一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就从后门堵了上来,张瑶看见了就躲。
白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走了不好吧?视频白给你交上去了。”
张瑶愣了愣,抬起脸去看他:“你交的?”
白希直起来腰板,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不是我,是董卓。”
张瑶咬住了下嘴唇,没说话。
白希低声说:“记着就行,别说出去,这个人情你得欠着了。”
张瑶瞪着眼,重重的点了几下头。
“所以说,”白希还抓着她手腕,“跟我们说说吧,这些人是谁,是冲着你来的吗?”
张瑶点了点头,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他们都是朱雅怡的男朋友们。”
“男朋友们?”白希勾起了嘴角,“这女的够骚的啊。”
张瑶一个劲的往后面闪,白希这回没拦着他,脚下一抬,站在了后门门口。
几个长得歪瓜裂枣的男生排成一排,那造型那姿势就跟要组合出道似的,白希避开那些挑事的目光,轻轻一笑,“来做客么?”
当头的男生就跟被碰了什么开关似的,抬起手一巴掌拍在白希侧脸上,额头哐的一声撞上了后门。
“别他妈挡道。”
白希也不犹豫,想也没想挥起拳头冲着高个的鼻梁就去,周围人的叫骂声甚至还没安静下去。
紧接着就听高个操了一句,余光里有人从前门跑出去冲着办公室的方向。
白希欣慰一笑,弓起腿正对着高个胃口就去,同时手抬上来一把按住高个的肩膀,将他的后背死死的压在了墙上。
身后好像还有几个人加入了大乱斗,高个跳了起来,膝盖和胳膊肘同时向他左脸和肚子去,白希挡住了。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啊!
白希在初中也打架,可从来没打得这么热闹过。
叫嚷声,甚至叫好声接连不断,布料擦着墙边和拳头的声音贴在耳边划过,不断有人被按在了地上,不断有人爬起来,不断有人涌入战场。
白希一边打着一边暗骂这老师怎么还不来。
或许那个人跑出去就不是为了请老师。
也可能是为了上厕所。
别的班的别的年级的全都冒出来了,一时间将楼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朱雅怡这些个男朋友都是体育生,使劲儿一个比一个冲,打架一个比一个脏。
白希都怀疑他们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撒野的。
身后什么时候多出来个人没注意,注意了他也记不住,看着像是友军,面熟。
友军解决掉一个后,还趴在他耳边说了句:“后脑勺没长眼就别他妈逞能!”
友军脾气还挺不好。
白希愣了愣,才发现余光里那道利落的身影是苏蔻。
紧接着一个胳膊肘顶在他下巴上,上下牙关一咬,舌头都快没了一块肉。
“操……”他甩手砸趴下了那个攻击他下巴颏的以后,在嘴里咂了好几声。
苏蔻扫了他一眼,手起胳膊落的,把一个人打飞了好几步。
“瞎了吗!”他冲白希喊,“傻逼吧!”
白希笑了,一脚踹在一个人的屁股上:“我发现姓苏的你也不是心比骨头还硬的啊?”
苏蔻瞪向他,手指头一指:“闭嘴。”
等最后老许跟着严飒赶来了,守在一旁看热闹的人才装模做样的开始拉架。
几个人向教导主任办公室一站,还挺有排面,一行都站不下,还得另起一行。
跟朱雅怡那十来口子男朋友一比,他和苏蔻这些二班人就显得格外优质青年。
严飒训了得有一节课的话,谁也没好好听。
白希则光用眼角的余光扫站自己身旁这人。
长得挺好看……样子挺凶……眼儿还是狗狗眼儿……诶还是叫桃花眼?反正眼角是往下耷拉着的……身材挺好,肩宽腰窄腿长的……脸还挺白……不只是脸白,脖子也不黑,胳膊也白……全身都白……
最后结果很简单,调了监控,发现男朋友天团先动的手,给男团一人一个处分,外加通报批评。二班的这几号人,口头警告,和每人5000字书面检讨。
白希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觉得空气都干净了好几个度。
男团还嫌事闹得不够大,路过的时候瞪了他们好几眼,最后被班主任扯着耳朵给拽走了。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白希在心里给那位地中海大叔配音,自己把自己逗得笑够呛。
老许拿膝盖顶了他屁股一下,催促道:“快走!”
白希笑着把胳膊甩到了苏蔻肩膀上。
然后完全无视苏蔻即周围人的目光,豪爽一仰头:“走!这回你可赖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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