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

作者: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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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宣彰行事稳妥,怀疑搁心里头,既没有和周大老爷通气,也没有和不通师爷说起。申宝儿讶异他的来劲儿,不过讶异归讶异,照样的行公务,喝花酒,日子一如往常。
      六月初八日,宣彰得了假,这日头还未大亮,便听申宝儿随意说起,周老爷发了话,将早已搁不住的尸首—在穆府杀人案中被烧焦的一十八口通通入土安葬。这是照着程序办事,却急煞了他宣彰。
      周如天老爷值事公务十分勤勉,起得早睡得晚,宣彰想着颜子沣案子的疑点,已到了不能再瞒的地步,便立马去了周府拜见周如天。

      宣彰进门的时候,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沉甸甸的压满枝头。周如天正在练剑,那剑花挽得着实漂亮,浮光掠影,颤颤然带着巧劲。他一身玄衣有点行武的意思,倒不像是翰林学士,天子门生。
      “大人”宣彰唤了一声,便见周如天二话没说,直直抛过来一柄剑,他下意识的去接,起身腾跃,与周如天那柄相交,剑柄嗡嗡震动发出金石之音。
      行云流水,三招过尽!
      周如天与他相视,一脸严肃化为笑意淡淡,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收剑说了句“好小子,这些年倒也没荒废,找我有私事儿?”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宣彰与周如天齐齐停手,将剑交与下人,在收拾好的石榴树下饮茶,夏风一吹衣衫轻动,皆是雨前龙井的清香。

      宣彰并不奇怪,周如天知他到来,是出于私,因为公事儿在府衙谈就好。在周如天手下做事的这几年,他宣彰对其可谓是如父般相敬,而周如天也不辱他青天的声名,为人刚直,幽微分明。
      先不说周如天三品京官下任地方,身上的衣饰,简陋粗朴,便是这吕梁父母官的府邸—三开四室一庭院,也是古拙清简,疏阔明朗。 周如天在公实干,雷厉风行,在私实隐,爱好也惟有饮茶,舞剑,看书这三样而已,放眼满目浑浊的官场,算得是异数。
      “我觉着颜子沣的案子,似有蹊跷。”宣彰知周如天不喜绕圈子,有话便说。
      “颜子沣因父母被穆绥远所害,才有了杀人动机,那日有不止五个人见他怒气冲冲的闯入穆府,这又有了人证,他本人也供认不讳。”周如天陈述事实。
      “颜惜墨死在病中,累他的是朝廷错判,是户部大案,穆绥远倒霉成了主审,这上头不管是谁做了这暧昧位子颜惜墨都得死,只是同窗之情更为尴尬罢了。”周如天端着茶杯,目光清远,听得仔细也不打断,宣彰继续道“颜夫人的事儿,就算是穆绥远的错……那也是两年前的旧事,大人你想颜子沣纵然气恼,又何必耽误了两年再来寻仇,这寻仇还明目张胆的让人瞧见——似乎说不过去。”
      “你还想说,颜子沣要寻仇杀了穆绥远一个人就好,干吗要杀他满门?”周如天突然开口,抚须淡笑。
      “是,大人明察。”

      “你随我几年了,息帛”
      宣彰一愣,他姓宣名彰字息帛,少有人知,便是知道的也不叫唤,宣彰宣彰的朗朗上口。今日周如天一唤,倒是让他勾起了不少的往事。
      他出身不高,祖家三代行医,母亲亦是贫户出身,十六岁的他学医六年,籍籍无名,而周如天却已是闻名的清官了。
      没有人相信他的医术,资历这桩子事让他被排除在“慎医局”之外,老百姓宁可相信白胡子颤巍巍,将医术读破的老学究,也不愿意相信他一个少年的“狂悖”之言。
      那时候愿意相信他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周如天!
      息帛是周如天为他取的字,帛绡柔韧,生而不息,宣彰对周如天的情感端得是一半儒慕,一半敬仰,如父如兄。

      “正好十年,不多不少。”宣彰答得利索。
      “凡事看表面不好,想太透了也不好,颜子沣的案子老夫不是没有深想过,单从外表看,他一少年,品貌绝佳,不像是杀了人的,不过这里头有一桩隐事儿,是颜子沣不愿意讲的,也是堂上听不到的。”
      “哦,宣彰愿闻其详。”宣彰第一个想到的事儿便是他颜子沣怎么就和穆老爷子起得争执,而顺了花瓶子就往人脑袋上招呼?
      “当日我觉得案子有可疑之处,就派了师爷不通去打听,穆家的人虽然死绝了,可总有亲近交好之人,我们就来说说这城南的展家——。”周如天说到此处,突然一顿,意味深长。宣彰心急面上则缓,只静静等着周如天往下说。
      “展家的女儿嫁得是穆绥远的长子穆兴,他二人的尸首也是你给验得——展家为城南大户,钟鼎世家,这佳儿佳妇,穆绥远本是欢喜的很,可惜这展氏娘子诗礼虽好,肚子却不争气,入门三年无所出。穆老爷一着急便要儿子娶妾,展氏娘子自幼娇惯,哪里受得这份气,频频回娘家诉苦,这一诉两诉,倒也说出了几件穆家的隐事儿——哼——这穆绥远好龙阳之事,怕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宣彰耳朵竖得起,这一听,辨不得是什么情绪,欲猛然立起,却终究极知深浅的稳了稳身子,可拽紧了的拳头却出卖了他如火般翻腾的心绪,以他的聪明自然知道周如天的意思,也不难想到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难道穆绥远与颜子沣——?

      他敬颜子沣是个鲜妍的人物,烈风暴雨视若等闲,自己存着这份念想,一心想为他脱罪,还他清白。正因为如此,三分慎重才换得七分用心,他在言语上不敢冒犯,便是多看了他颜子沣一眼,都觉得是某种亵渎,可那老匹夫却——?
      “颜子沣貌若潘郎,设想案发当日那穆绥远在言语上自是对他有几分冒犯,这些个龌龊与世不容,但凡是个血性男子都不能忍受,更别提颜子沣的脾气——所以就冲着这一点,颜子沣怒而杀人,应是情理之中。至于而后他为什么杀人泄愤,罔顾多条人命?只怕是那夜知道内情的人不少,颜子沣杀一个是杀,杀一双也是杀,哪里能让这些恶俗之事,流传在外,玷污了他读书人的清白,我这样说,你明白了没有。”

      宣彰怒火未息,却不得不留心听周如天对案情的分析,经他一说什么事儿都通了,易地而处,换了是自己早就将穆绥远那老匹夫剁成肉泥才算解气,颜子沣因父母之事,夹带着自己那门子屈辱,纵是杀了人,也不算悖逆之徒——。
      “息帛就算替人伸张正义也要理得来龙去脉,难道你怕我会断错了案?”周如天饮了饮茶,言语和缓,眉目之间透着疲累。
      宣彰一时不忍,想到他为父母官,日夜操劳,顶着重重压力,清官难做,岂容撇得清清爽爽之人,忙应道“宣彰便是不信任何人,也不能不信大人。”
      “息帛谨慎人,是吕梁府之幸呀。”周如天赞誉一句,发自肺腑。

      宣彰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穿过稀疏的竹径,门阙重重。来得时候天儿还阴,走得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他不好打伞,径直往雨里头走,雨渐大,商市的贩子收得收,逃得逃,倒是他浑然不觉,一路走到了官府门房。
      “呦,大哥,今儿你不是闲着吗?”衙门的祁小三苦着个脸,正抱怨着要去巡值,这时辰见着宣彰不免奇怪。
      吕梁的巡值制,不分派在公职的日子,用得都是衙役们休息的时日,十二人一轮,从牢房左门起一路顺着,还有三街七巷子的管辖,任务不轻,且都是琐碎之事,因此府衙众人对巡值制怨声载道,却不敢露在面上,讨周大老爷的责骂。

      “把令牌给我,回去猫着去吧。”宣彰撇了撇嘴,惯有的笑,慵懒而无害。
      “大哥的意思……”祁小三一愣,明显缓不过来。
      “怎么,不想偷懒儿——?”
      “哪能呀?大哥,小三欠着你的,择日再还————。”祁小三才恍然大悟的揣出令牌,往宣彰伸出的手中一搁,屁颠屁颠的溜了。
      “臭小子”宣彰一乐,紧着心中偏是一沉,雨势瓢泼,密密匝匝,他心头似有点什么,却硬生生的憋着厉害,无从舒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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