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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怕他言多必失，秦钟打起圆场。
“身居高位，却从不作威作福，反而处处体恤他人，升平公主一向如此。宫人们奉命行事，魏统领就莫怪他们了。”
经师父点水，魏溪亭意识到自己已经越界，厉色收敛许多。
“公主金枝玉叶，发生此等大事，升平殿所有人难辞其咎。魏统领替你们在陛下面前求情，你们当引以为戒，莫再让公主陷入险境。”
内侍连连向魏溪亭磕头致谢。
秦钟:“起来说话。”
引领内侍年纪不大，没见过秦钟。但老人家慈眉善目，他受惊的心得以安抚。
“诚如老先生所言，公主人美心善，其他宫都羡慕咱们，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子。奴才们打心底敬重关心公主，宁可一辈子伺候公主。”
不管此话几分真假，秦钟和颜打发:“你去看看公主醒没？老夫奉旨问疾，需见公主一面才行。”
将二人领到客厅，内侍奉上热茶和炭火，才去办事。
等人走后，秦钟直言：“旁观者清。公主之事，你少冒头比较好，收敛一点。”
口头称是，心尖尖却酥麻酥麻的，乱得很。
热气从肺腑直窜巅顶，魏溪亭想喝口水压压，抬手不慎碰到滚烫的杯壁，惊了一跳。
秦钟见状，好整以暇地吹凉热茶，悠哉悠哉地嗦一口。声音略响，一副看戏的表情。
升平殿内何止他一人心乱如麻？李书音亦久久难眠。
窗外大雨瓢泼，打着常青藤树叶莎莎作响。透过青纱帷幔，屋内灯火阑珊，贴身宫女枕着手臂靠在床头柜打盹儿。
她醒了好一会儿，仰面躺着，动也不想动。
白日种种，好似大梦一场，叫人分不清真伪。
好像去北苑求过魏溪亭？
惊叹自己胆子真大。果然人被逼到绝处，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去求那个刽子手，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可眼下，只有活下去，日后才有机会替皇伯伯正名，才能将皇伯伯的棺椁牵回皇陵受子孙后世供养。
她想活着！潜心蛰伏。
自从生父夺权登基以来，她安安静静地躲在城外寺庙，拒与任何人会面，以防流言。
唯一一次失态，是得知赴燕那天，冲进御书房痛斥。
“皇爷爷也好，皇伯伯也罢，皆强硬御敌，何曾对北燕屈膝？南凉将士孰为孬种？皇上也曾披甲征战，如今怎甘心对敌俯首？置军人的气节于何地？臣不惧赴燕，只希望皇上明白，一味地服软只会助长敌人嚣张气焰，救不了南凉！”
她自称臣，不肯喊一声父皇。
新帝神情落寞，一言不发，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会理解父皇的。”
她不解！
边境线上穆家军、清河王军、望郡守军……哪支不是身经百战？哪位将士不是铮铮铁骨？明明有能力抵抗，为何中都的官员们非要坚持向北燕俯首称臣？
当时，她在气头上，气焰比敌人还嚣张。
等走出御书房，惊觉自己对着当今天子大吼大叫。
那天子与自己并无父女情分！
她后怕，后悔，险些瘫在那里。
总管太监紧随出来，也战战兢兢，抹了一把汗，低声劝她。
“公主，下次万不可如此。皇上念及青山君对公主有养育之恩，也念及没能陪伴公主成长，对公主心怀愧疚，才容公主不顾礼节。公主切记，皇家从来先君臣，后父子。”
总管太监为人和善，李书音并不排斥，心有余悸地点头。
彪悍样子，只在彼时。
听人讲，赴燕之事魏溪亭帮着说了两句话，就受到丞相严厉斥责。再帮下去，怕要被赶出丞相府。
如今，没人敢帮她。
喉咙忽然发痒，禁不住咳嗽起来。
帷幔被拨开，一个年轻貌美的侍女探身，满脸担心。搀她坐起，轻拍其背，帮助顺气。
等缓和了，侍女倒来一杯温水，又拿靠枕与她垫背。
“公主好些没？头还疼吗？”
轻轻呷一口温水润喉，李书音摇头。
“我不慎落水，皇上有无问责你们？”
“起先问了。幸得魏统领求情。”
“魏书？”她窃喜。
看来，计划进行得顺利。
“我昏睡期间，皇上有没有来过？”
知父女二人关系剑拔弩张，侍女心虚地摇头。
“姨母呢？”
“也没有。”
皇贵妃小穆氏系大将军府嫡次女，辈分比她高，只比她年长五岁。少时，两人同在中都，偶有往来。
新帝在晋州时，因原配穆氏亡故，又纳穆氏女子为妃，以此拉拢大将军府势力。
新帝与原配伉俪情深，哪怕入主中都君临天下，仍空置后位。
小穆氏摄六宫事，恩威并济，除开北燕和亲而来的完颜贵妃，余下一众妃嫔皆算安分守己。
自从出了赴燕之事，小穆氏被勒令不准和李书音照面。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听侍女讲述，自己落水昏迷后，北燕使臣完颜矢尤其嚣张，咄咄逼人。她并不意外。
需要再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些吗？
李书音暗自忖度。
“北苑赵副统领差人递话，请公主醒后别去前殿，说那边自有皇上处理。”
北苑，魏溪亭的人？
前殿情况，他们远比自己清楚。
虽不知全貌，但冥冥中总感觉将有大事发生。李书音不想掺和，她只想知道魏溪亭能否帮自己出逃。
他要一个机会，她就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落水受寒，脑袋晕晕乎乎，她靠着拔步床柱子闭目养神。
侍女双手奉茶，偷瞄几眼，稍作迟疑，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公主有无不适？秦老候在客厅。”
秦老？
李书音睁眼，猜到所指，有些不敢信。
“哪位秦老？”
“秦钟老先生。”
真是那个人！
六年前，皇爷爷病危，临终之际，强留一口气只为见毕生挚友秦钟一面。皇爷爷龙驭宾天后，秦钟归隐，再没问世。
上次见面，还是在皇爷爷葬礼上。
老先生为何突然来升平殿拜访？
命侍女备好茶水，她要见客。
“魏统领也在外头候着。”
侍女惴惴不安地提一嘴，见主子欣喜凝滞，赶忙补话。
“公主落水，是魏统领所救。”
落水……魏溪亭……
李书音心头一滞，突然想起忘了一个人。
“尤白呢？”
侍女说:“尤白姑娘昨天傍晚去内务府领月钱，至今未归。”
糟糕！
昨晚悄悄对尤白下令，让其设法招来魏溪亭。当时只顾着施行计划，都没留心到尤白没回来。
李书音脑袋飞速运转，假设出无数种可能，最后没个肯定。
分神之举落在侍女眼中，则是另一层意思。
三年前，中秋宴之变，公主无意间目睹魏统领杀戮，惊吓过度晕厥过去。醒来后，直接请旨离宫，躲进城郊寺庙，几年没再露头。
昨儿傍晚去求魏统领，公主还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
主仆各怀心思，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片刻，李书音吩咐:“请他们进来。”
“来寝阁？”侍女讶异。
男女大防，女大避父，公主年岁渐长后，先帝和青山君都鲜少踏足升平殿。如今居然准许外男入内？
“秦老与皇爷爷有旧，又是皇上请来、上年龄的德重老人，算家中尊长。长辈探疾合情合理，小辈扭捏反倒不像话。”
“可那魏统领正当鼎盛，贸然迎入寝阁，怕会落人话柄。”
“无妨，快请！外头下了好久的雨，冷得很，寝阁暖和些。”
催促侍女请客，李书音迅速起床，整理着装，取红斗篷系上。亲自搬一把矮脚檀木椅子，坐在屏风后面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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