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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峰徊
星夜与风雨兼程,朝着未知的前方。
他们在黑夜里警惕着,在白日里悄然蛰伏,那些寻常百姓,不知风雨诡谲,只算计着日复年年的生计。
虽然平平淡淡间,便已蹉跎了岁月,但却让久居樊笼的人儿心生艳羡。
一辆马车停靠在了路边,路边上是一家简陋的茶馆,一名中年男子向茶馆的妇人讨要了两碗清水,又买了些许馒头和风干的肉块,然后便让妇人拿着装好的食物跟着自己,自己则是端着两碗清水返回到了马车旁。
茶馆内坐着的一行人皆是普通路人的打扮,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们的眼神都十分警惕,时不时的会四下观望,是否会有什么风吹草动。
而此时马车之中正端坐着一位蓝衣男子和一位头靠在他怀里正沉睡着的水青色衣衫的少女,少女嘤咛一声似要转醒。
这时,刚好中年男子让妇人将馒头和肉干放在了马车车架上,然后示意妇人离开。
妇人刚走,中年男子就将车帘揭开了一点,递了一碗清水进去,男子接过饮了一碗,递回空碗,很快又有一碗递了进来,男子将另一碗拿在了手里,然后看向怀中少女。
少女刚好在这时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看到男人的面孔便低低唤了一声,“阿兄。”
此时马车之上的两人正是逃往至此的子崖与千栩,待到千栩醒过来时,他们已经身在皇城之外的一处山路旁了。
千栩就着子崖手中水碗喝了一口然后开口询问:“我们这是在哪了?”
声音平静,略带暗哑。
虽然她非常希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但她经过一觉醒来,看到身处的环境和一旁的子崖,心里已然清楚了现在的情势。
不只是母后留了下来,便是一直跟随着她的婉容也被留在了华瀛皇宫。
他们没有能力带走任何人,便是他们自己此刻也是在侍卫的保护之下躲躲藏藏。
除了逃离和躲避后来的追兵,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活下去,然后成长,成长成为一个能够保护自己和亲人并且为父皇报仇的人才是目前唯一的方向。
想起以前的自以为是千栩就会觉得可笑,再聪慧再有天分,没有后天的学以致用到头来还是一无是处。陷如今之地,没了父皇的庇佑,和万千的宠爱,她就什么就都不是了。
此刻的她是真的很后悔,没能苦练武艺。如果当初好好跟着太傅豢殇学习武功,也许……
即便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至少,不是像现在这般脆弱无能,甚至成为他们的负担。
想到这里,千栩又忍不住掉下眼泪。
子崖自小便是被当作储君教养的,除却武术,朝堂政事,御下之道,一概都不曾落下,但虽然天资聪颖,又有名师指导,却鲜有实战经验。
而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没能掌握兵权。
因此,当得知禄岙将兵临皇城的消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便只是仓皇逃离,连放手一搏的机会也没有。
因为,仅仅只靠皇城内的皇家侍卫,他们无法同禄岙进行对抗。
曾经的他们,太过于生活在一片安逸之下,从没有想过,禄岙竟然如此诡计多端,会欺骗了父皇,以至于他们如此毫无还手余地的被蒙在了鼓里,一朝被背叛,最终只能仓皇逃离。
此刻便有再多的恨,却也无计可施,唯有隐忍着一切,等待他日筹谋。
因为母后和他们都还在;因为比起活着,死亡要太过简单,而他们都不屑于如此。
“我们现在已经逃离了皇城,如今正向着西南方向而去。”子崖告诉她如今的处境以及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一路逃奔,他们已有两日未曾停过。
大家早已疲惫不堪,然而他们却不能有丝毫懈怠。
在千栩醒来之后,为了避免太过醒目,就连马车也很快被丢弃在了某处。现在的他们,只能在白日里分散人群前行,夜晚便汇集到一起骑着快马继续赶路。
稍作调整之后,豢殇同子崖说了几句,便前去打探周围路况,此时的千栩和子崖身边跟着十几名护卫,他们都是莘华精心挑选出来的佼佼者。
就在昨日,禄岙便已经夺下了华瀛皇宫,而不久之后,他就会登基为帝。
在禄岙攻进皇城之时,他就发现了子崖和青羽已经偷偷逃离。所以,他立刻派了许多追兵前来追赶他们。并封锁了华瀛国上下城镇,严查他们的行踪。
千栩知道,他们如今的处境是非常危险,很有可能即将等来的结果,就是追兵将他们两个人赶尽杀绝。
只是这样的结果是她不能接受的,她并不怕死,她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屈辱和带着怨恨死亡。
她忘不了,忘不了临走时,她哭泣着想要带着母后一起离开,母后对她和子崖说过的话,想让他们活下去,活下去然后找到机会再名正言顺的回到皇城,与母后一起在华瀛皇宫内团聚。
而他们的母后,为了他们留在了那个曾经美好而如今却是充满绝望和屈辱的地方,等着他们回去接她。
所以,他们一定要坚持着走下去,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在不断的逃离中度过。
很快,已经行至麟江河畔,这条河由西向东贯穿着整个华瀛。
多日的风餐露宿,和追兵的袭击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身边的护卫几乎每人身上都有着或大或小的伤口。
豢殇和安野坐在不远处,替几名伤势严重的护卫包扎着伤口。
千栩倚靠着子崖的肩膀,默不作声。
子崖一手扶着千栩,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安慰着说道:“阿栩,我们都会没事的。现在已经离皇城越来越远了,只要再远一点,我们就能活下去了。只要能活下去,我们就一定会再次回到这片土地,夺回所有的一切,让禄岙付出代价。”
听到子崖的话,千栩只觉得眼睛干涩,却已经流出不眼泪来了。她缓缓抬头望向子崖,原本清隽的容颜,早已是占满了血污,年少的眉目也已不复当初的肆意与潇洒,如今只剩下紧锁的眉稍和深邃的眼眸。
千栩抬手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轻声问道:“阿兄,逃离了华城,接下来我们应该去哪里?华瀛国已经不是父皇的了,这里我们怕是……”
怕是再无法生存下去。
可这句话,千栩却不愿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他们若是一直逃离下去便很有可能远走异国他乡,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又忍不住觉得悲伤起来。
子崖却是宽慰的笑了笑,眼神带着希冀的说道:“我们,要离开华瀛,离开禄岙的掌控之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才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为了父皇和母后,我们都要活下去。”
面对着寂静的夜色,和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儿,他的背挺得笔直。而她身旁的少女,看着少年,亦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如果已经做出了决定,即便再是艰难险阻也一定要去完成。
千栩也直起脊背,望向子崖继续问道:“阿兄,你们可是已有了计划?”
子崖回看着她,语气平和而认真:“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顺着水路,一路向西,去往西瞿国。另一条路,则是沿着山路一路向东南而去,去往风夏国。而我们,只有分开,各选一条,分散追兵的注意力,这样才会更有希望活着。”
说完,神色又变得悲伤起来,因为很快,他们就将面临抉择与分离。
他又收紧了怀抱让千栩靠得更近一些。
千栩知道他的不舍与担忧,但她同样也明白,这个决定是为了他们两人都有希望能够存活下去。
两人一同,目标还是过大,而且他们两人对于禄岙来说,威胁程度是远远不同的,子崖于禄岙而言,是必须要斩草除根的隐患,只有除去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而千栩却不一样,她不过是个年少的公主,不会有太大的威胁。单就是像极了莘华的绝色容貌,禄岙都不会对她痛下杀手,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莘华选择留下帮他们争取时间的原因。
所以,他们分开来行动,对双方而言,活着的机会才会更大。
千栩紧紧抓住子崖的手臂,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那,我选山路。”
子崖闻言一惊,方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却赶忙笑了笑撒娇说道:“阿兄,阿栩从小便被娇惯着长大,有你和父皇母后一起宠着,对于凫水,我可是半点不会,若是让我走了水路,在那急湍的水面上遇到一点危险,可能就会小命不保了。”
心里却是想着,水路四通八达,较之山路,生机更盛,所以阿兄,你要活着,只有你活着,才是她和父皇母后的希望。
子崖紧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终是用另一只手理了理她脸颊散落的头发,重重的说了声“好!”
山路水路,且看命吧,他相信她们一定都会活下去的。
一路逃命,距离和子崖分别已有十几日了。分别之时,她并未同子崖告别,而是偷偷带了几名侍卫离开,将太傅和安野以及其他的侍卫都留给了子崖。
如今,虽然千栩也不知道留下来的人能否护得子崖安全,但此时的自己,已经无暇再思考太多了。
当最后一名护卫为了抵抗追兵而倒下之时,此刻的千栩已经站在了徊山之顶。
眺望着远处的风景,群山耸立,层峦迭嶂间隐秘着无限生机,可此时的千栩,面对着眼前的走投无路,只是心底徒生苍凉。
徊山,已是华瀛国的边境,风夏与华瀛,以徊山和苍山以万骨崖为界。
如今的千栩,便是站在徊山之顶,万骨崖的边沿。
站在悬崖边上,俯瞰着山崖之下,云雾缭绕间,看不清崖下风貌。
就差一点点了,她的心底终究有些许遗憾,如果再快一点,此时的她是不是就离开了华瀛,去往了另一个陌生的国度。
哪怕因无知而有所惧怕,但至少还能活着啊!
但现在,也容不得她继续遗憾下去。
因为不远处,就是禄岙手下的右将军费庆,带着几千人马,已追至面前。
她已经无路可逃,也将很快得到解脱。
“千栩公主,陛下下令,要本将将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去。不如,你还是乖乖跟本将回去吧!想想你还这般年少,更有着此等花容月貌,只要好好听话,陛下定不会过多责罚。”
“不过,若是你负隅顽抗,那就免不了要遭受一些不必要的伤害了。”
“毕竟,刀剑无眼。”
费庆虽然嘴里在劝说着,但眼里的讥讽和嘲笑毫不掩饰。
但见千栩下一刻就轻笑出声,笑容清冷而孤傲,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女,却已不复不久前的率性烂漫。
“回去?回去做什么,肮脏的活着吗?好啊,我听你的。”
话音一转,作势要向他走过去,费庆本想着讥讽一下让她自寻死路,却见千栩反而一副听劝的模样,正要失望之际。
千栩却突然又后退了几步,脸上尽是恐惧与害怕的说道:“你……你让他们拿着刀剑对我,我如何敢就这样走过去呢?还不让他们将刀剑放下!”
费庆心里一阵嘲笑,但还是闻言朝着手下人摆了摆手。
待得所有人都收了刀剑,千栩却突然表情平静下来,她目光似笑非笑的看向前面的所有人,声音寒冷彻骨。
“你们可要记好了,终有一日,我还会再回来。”
向他们千倍万倍的讨要回来!
说罢,向后一仰,便是朝着悬崖掉去。
费庆一惊,连忙向前想要拿起刀剑来补上一击,却已是来不及了。
他奉禄岙命前来追人,要么杀死以绝后患,要么抓回去以供禄岙消遣,但惟独没有第三条选择,生死未卜。
都怪他一时大意,轻信了那小女子的话,眼下尸骨无存,反倒有些不好交代了。
但又看了看崖下深不见底,想来掉下这座万骨崖去,定无生还可能。
于是朝着身旁士兵,摆了摆手,准备撤离。
至于千栩,掉下去的那刻,她便在心中想着,今日,被逼上绝路,如果,还能让她继续活着,那她一定会回来,让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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