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志

　　第四章 太皇

　　鬼域。

　　“小哥哥”从藏身的墙角现出身形来。

　　救下宋祁后，他并没有直接销声匿迹，而是抓紧时间隐了身，然后争分夺秒地奔到前方墙角处，施法准备把宋祁先送回去。

　　他根据近日的跟踪式了解，以为宋祁会因为受惊而直接逃走，只是没想到那小子居然知道检查一下敌方尸体。孺子可教啊。

　　这时再回头，地上的那些尸体身份更加明显。虽然在先前不明显，他还是在赶到宋祁那里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因为不能事事亲为，所以鬼也做傀儡。每一个族群的傀儡都有特别的标志，叫人一眼就可以辩识。

　　方才他看过了，这群傀儡双目泛着绿光，明显是江钺一族的传统。

　　但这并不代表这起谋杀就是族长江阅搞出来的。

　　谁会在进行谋杀的时候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我是谁啊？

　　要真傻成这样，根本不会存在至今。

　　也许智商特别高阶、高阶到足够把其他族群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会，但目前的鬼域还不存在这样的例子。

　　当然，“小哥哥”自己除外。

　　他跺了跺脚，毫无遗憾地迈步走开，刚转了个墙角，就差点被撞飞。

　　好在撞他的那鬼教养不错，立刻伸手扶住了他，没让他摔个背朝黄土面朝天。

　　然而，等那鬼弄清楚自己方才碰到的是谁的龙体的时候，腿都软了。他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不断磕头，口称“太皇恕罪”。

　　“小哥哥”装的好像真的没事一样，摆了摆手让那鬼起来解释缘由。

　　那鬼一字抖三抖地说道：

　　“太......太皇明鉴，小人昨昨昨昨日方才找到小人误投了胎的内人，这里报了到再回去的时候，发现内人已经被带到鬼域，小人怕遭暗算，所以匆忙赶来，顶撞太皇，还请恕罪，小人万分感激。”

　　言毕，还深深鞠了一躬。

　　能被封作太皇，“小哥哥”的悟性肯定不差。两转两转，事情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宋祁就是面前这无名小鬼的“内人”。

　　自己本人就是让这小鬼遭暗算的人。

　　我们的这位鬼中翘楚一时喜怒交加。

　　喜的是自己挑媳妇的眼光的确不错，这么多年来沧海桑田，依旧可以被别人认作是“内人”。

　　怒的是自己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媳妇居然轻飘飘地成了别人口口声声的“内人”。

　　垂下的手指在身侧一扣，“小哥哥”瞬间决定装蒙。他佯装讶异地开口道：“哦？”

　　言下之意就是你带来给我看看。

　　那鬼脸都吓白了，嗫嚅道：“可是......小小小小小人的内人是......男的啊......您确定要......”

　　“小哥哥”干脆利落地回答：“确定。难得民风开放。”

　　直接把那民风开放的一句话堵得半死不活。

　　“小哥哥”看着那鬼一副欲言又止、痛不欲生的模样，好像谁谁谁真要抢他的老婆一样，突然心软了，决定不当着他的面打击他，便道：“那你把他带到我殿里来。”

　　尽管冲击力依旧十足。

　　说完还补了一句：“明天还给你。”

　　然后飘然回殿去了，留下那鬼独自在风中萧瑟。

　　---

　　紫皇殿内，烛火摇曳。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露出外面渐黑的天色。一个高挑的人影闪了进来，又轻轻掩上了门，而没有像平时那样一脚踹回去。

　　看来这人现在心情不错。

　　太皇进了屋，脱下新换的白底黑边的袍子，不在意地拂了拂袍角上一星半点的血迹，随手甩到了藤椅那边。

　　但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捡起来，规规矩矩地挂在了架子上，摆弄得直到自己看着满意了才撒手。

　　看着还有点儿时间，他又转到里间，换上了他平日惯穿的暗红袍子，走到古镜前随手打理了一下，然后拉上领口，也不走正门，而是掀开了一块屋瓦，一下子便跃上去了。

　　入夜的风再怎么凛冽，也不及太皇此时的模样。在微醺的夜空里，他身姿矫健，袍袖棱角分明，长发束起，干净利落。英俊的面容大部分隐在黑暗里，勉强能让人看清的鼻梁高直挺拔，眼角仿佛有刀光剑影。

　　太皇动作极轻，一连跨过防戒森严的鬼域、万家灯火的人间、直到了十三天的东门之外，也没有惊动什么人。

　　他抬眼望去，前面是一群天王他家的保安杵在门口，暗叹一声幸好路过天河的时候脚下滑了一滑，掉进去冲淡了鬼气，不然就有的是麻烦了。

　　他并不打算走正门，悄无声息地绕到天王那隐蔽得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的后花园外面，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捏个诀，传了进去。

　　不一会儿，穆聆就自己来开门了。

　　穆聆是创世以来第一代天王，和一众远古鬼神同辈份，一直和首代鬼皇共事，称兄道弟，感情好的很。

　　不消说了，那首代鬼皇正是面前这位。

　　太皇并不拘礼，开门见山道：“我要借你的玄武印用一晚上。”

　　穆聆吃了一惊：“你不是也有一块吗？至于大老远跑我这里来？”

　　太皇：“我那个要是还能用，至于大老远跑你这里来？”

　　穆聆表示你说得对，很有道理。

　　他俩都不是啰嗦的人，穆聆随即进屋捧了一块石印出来，太皇拿了掂掂，垂了垂眼帘表示谢意，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回去的时候，正暮霭沉沉，明月高悬。太皇从房顶上翻进内间，小心地包好玄武印，才推开正大门走了出去。

　　白日那鬼已经等在门外了，手上捧着一个玻璃瓶。看他出来，恭恭敬敬地递上，要离开，又舍不得，要留下，又怂，就这么进退维谷着。

　　多亏太皇“好心”，一句话让他解脱了：

　　“你可以回了。”

　　然后干净利落地一挥手，殿门关了。

　　那鬼怔了一会儿，才回神。也是，太皇在人前从来都是高冷不客气，不善言辞但语出必怼。这状态，正常，正常。

　　想着，这鬼晃到了自己在鬼域的家，站了片刻，转身悄悄下界去了宋祁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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