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玫瑰

　　北方冬季的天还带着微微的暖意，窗户大开，风轻轻的吹来，暖暖的，很催人入眠。

　　“好暖和的天啊，真是幸福又美好的一天。”林嘉芃捧着某位病人送给其出自某位大师手笔的紫砂小茶壶，喝的不亦乐乎之余顺便感叹一下，“好茶。”
　　王小媛狠狠的瞪他一眼，“你好给我去死唻，我跟你谈正经事情。”
　　“病历和检查报告在这里，手术时间安排还要再让主任看一下，不过基本就是走过场，病人比较怕手术时死去活来，让秦小生琢磨点先给阿托品或鲁米那，然后麻醉时候注意血压，别一下子飙的太低，怪吓人的，恩，就这些，没了啊？”他一脸懵懂而又微笑无辜的看着她。
　　“秦教授今天上火。”
　　林嘉芃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惨了，病人肯定会被他吓晕掉的，然后手术完了之后他直接扑上去把人摇晃摇晃醒来，哈哈，冷笑话，大家随便娱乐一下。”
　　“你好给我去死唻，我不跟你胡扯，走了。”
　　“慢走啊，对了，下次来找我就直接说嘛，别躲躲藏藏的。”
　　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王小媛一扭头，长发就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可惜力度和角度有些偏颇，发梢“啪”的打到了如花的娇靥上，“你好给我去死唻！”

　　办公室和走廊又恢复了冷清，病房时不时传来电视换台的声音，办公室里就他和另外一个人，导师出去自驾游了，主任去门诊出诊，连带着把几个小实习生也搞走了，平时这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吵的挺头疼的，突然安静下来，却有些不适应。
　　顺手拿起一本Blood，翻到一篇关于微小RNA  miR-144选择性调控原始造血期红细胞血红蛋白中α-珠蛋白的合成的文章，看了两行外面就有人喊道，“林嘉凡，林嘉凡师兄。”
　　他认得这个声音，连忙把书往脑袋上一遮，装作充耳未闻的样子，同办公室的胖子医师笑嘻嘻叫他，“小林，外头有人叫你——林嘉凡呢。”
　　这个倒霉的张感觉，当初还什么读大学预科班、理科生基地班呢，连凡和芃都不分，真不晓得每年孟老头家多余的脑白金是不是还没灌到她嘴里，都全先蒸发掉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一张小脸巴在门口东张西望，“林嘉凡师兄，你不要老是躲着我，我知道你在，老板让我带话给你晚上去一趟实验室。”
　　“我叫林嘉芃，不叫林嘉凡——”他弱弱的抗议。
　　小女孩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哎呀，就一个草的区别，念半边准没错，好了我走了。”
　　“等等——”他跑过来，习惯性的眯起眼睛，“老头不会让你来这里就为了带一句话给我吧，我不信，你发个信息给我就可以了。”
　　张感觉眨眨眼，“哦，我去小北门打炒饭，顺便过来跟你说一声。”
　　这根本不是顺便吧，分明就是山路十八弯，还有，才十点没到，就去买饭，林嘉芃斜着眼睛打量了下这个其实不过二十多岁的所谓的天才少女，疑问就顺其自然的出口，“十点还没到，你就去打饭？”
　　“炒饭那家头一锅的大米是最香喷的，而且一碗炒饭会放整整一个鸡蛋，老板大锅饭炒多了，手一抖虾米和鸡丁又容易情不自禁的放多了，这些都是我学了统计学和心理学之后得出的结论，屡试不爽，综上所述现在是买炒饭最好的时间。”她笑眯眯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对食物憧憬的微笑和眷恋。
　　简直是彻底服了这个张感觉，连炒饭都要精打细算，他连忙挥挥手，“慢走，我不送了。”
　　就听脚步声咚咚跑远了，他转身回去泡杯茶的功夫，无意中往楼下的花园里一看，张感觉蹲在花丛中，旁边趴着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然后她在书包里摸了一会摸出一瓶大概是罐头的某个东西，倒在地上黑乎乎的一片。

　　看不下去了，太没有科学精神了，即使有爱心也不是这么奉献的，怪不得听说张感觉能把生物实验室送来的细胞赶尽杀绝，搞死透透的，林嘉芃默默的转过脸来，下次一定要告诉张感觉同学，狗粮中艾伟思和皇家的口感不错，混搭在一起吃比较好，至于自己为啥知道，总不能说某人某一天打开狗粮桶时候不小心当成了K家的全家桶，想都没想就丢了一个进去，那天吱吱和琪琪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让他郁闷了整整一天。
　　也许是看他的脸色有些怪异，胖子医师关切的问，“小林，心情不好，不会是小姑娘把你名字喊错了让你郁闷了。”
　　他刚想表态自己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脆弱，结果胖子医师又锦上添花问了一句，“对了，我倒是很好奇，至今有没有人把你名字念对过啊。”
　　脑海中自然而然的闪过薛千枝的影子，林嘉芃犹豫了一下承认，“啊，有啊。”
　　“哦？真不容易。”
　　他打哈哈，“是啊，是啊，这年头，有点文化的，都大隐于世啊。”

　　正在被林嘉芃夸赞大隐于世的薛千枝同学正在实验室里卖力的看论文，她英语不好，看全英的每每都要抓狂一遍，隔壁实验室眼镜师兄拎着手机在外面喊，“Cell呢，我的Human肝癌HepG2的Cell呢！你把放到where了？”
　　真是受不了可怕的英语，最怕的是那种中文掺和英语，可是如果国际期刊可以用中文掺和英语写，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福音啊，阿门。
　　将来她要发表一篇论文，白黎芦醇对脂多糖—induced rat peritoneal巨噬cell活化的effect：To investigate脂多糖（LPS）诱导的rat peritoneal巨噬cell（PMA）activation变化and白黎芦醇（RESV）对it的inhibitory effect。
　　这样的论文，才叫学贯古今，中西合璧。

　　正想着美满的冒着泡，丁铨推门进来，不声不响的走到薛千枝后面，猛的一掐她的肩膀，于是整个生命科学大楼都听到她惊天动地的嚎叫声，“疼啊！”
　　等薛千枝叫完了，丁铨叼了一根吸管过来，语重心长的教导她，“小孩，你少对着电脑，刚才掐你一下正好是掐到了痛处，刚才在生理教研室也是，几个人喊肩膀疼。”
　　“肩胛骨这里是什么肌肉啊，又酸又痛。”
　　“冈下肌，大圆肌，你解剖怎么学的啊，现在知道疼了吧，小心肩周炎。”
　　薛千枝的脸立即就纠结在一起，“丁铨啊，我们学校有没有啥特效药治治啊。”
　　“没有。”他很干脆的回答。
　　“我不要英年早逝，因公殉职啊，我还没有嫁人呢，还没有生仔，还没有喝太太口服液，赛天仙牦牛骨髓壮骨粉，连脑白金我都没喝过呢。”
　　“Fuck！你怎么可能因公殉职呢，比较容易的是我吧。”丁铨挥舞了一下手臂，“我天天在电脑面前要坐上五个小时，已经坐了起码七年了，按你这个理论，我早就应该躺在地底下了是不是啊。”
　　薛千枝比划了一下，“那不一定，你的角膜送去附院眼科，肾送去肾病研究中心，肝捐出去做移植，剩下来的不全的零件被拉到福尔马林水里，每天可以睡中世纪吸血鬼风情的箱子里，等我们上课时候，带着橡胶手套，摸啊，摸啊，你上辈子没被女人摸过多少，这辈子就如愿了，上辈子没被男人摸过，这辈子也应该圆满了。”
　　“Fuck！薛千枝你越来越嚣张了，你到底要不要治治你的肩膀。”
　　“要啊，要啊。”她连忙把笑得一脸流氓的脸换成恭敬的样子，“有啥方法。”
　　“等会去打羽毛球吧。”

　　生命科学大楼外面的小花园的水泥平台上空空荡荡的，五点多天还大亮，也没有强风，柔和的带着暖意的微风抚过周身，很是享受。
　　两个人，就在空旷的场地上开始了厮杀，所谓的厮杀不过是丁铨太强大了，把薛千枝同学搞的活蹦乱跳的，她一边喘气一边抱怨，“你跳啊，跳啊，不跳怎么运动啊。”
　　丁铨无奈，“我干嘛要跳啊，我又没被硫酸泼到。”
　　说话之间，羽毛球飞了过来，这个球飞行的角度有些不寻常，终于丁铨抬起他高贵的腿，轻轻的一点地，轻盈的身姿之间，球飞过了水泥地面，哗的一下栽到了树枝上。
　　“靠，火星撞地球了。”
　　薛千枝走到树下，抬起头来卡在树枝中的羽毛球，“丁铨，好高啊，你能把打下来吗？”
　　他拿着羽毛球拍跳了两下，只打到边缘的树叶，“不行，够不着。”
　　薛千枝非常无奈的望天，两眼放空，“怎么办，没球了，难道我们俩要盲打？”

　　“什么盲打？”树丛后面传来两声狗的叫声，一双板鞋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然后就是宽松的洗的有些泛白的牛仔裤，上面一件休闲款式的蓝色外套，最后就是那张俊俏的娃娃脸，微微眯起来的眼睛，眼角被无意间拉长了，显得轻佻而魅惑。
　　“乖乖，这么潮的打扮，你没去医院上班啊。”丁铨上下打量一番，“我怎么有种时光倒流五百年的错觉呢，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薛千枝终于有空档把气顺了顺，“百年身你个P，你早躺福尔马林里泡着了。”
　　丁铨不满了，“干嘛，你平时不都是向着我的，怎么今天处处刺我？”
　　“无他也，打羽毛球打郁闷了。”她丢下羽毛球拍子，走到狗面前蹲下来摸摸说到，“你爸今天穿的挺愤青的，你啥时候也愤青一下。”
　　“他不是我儿子，我不是他爹，这是跨种族关系，OK？”
　　薛千枝丢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转移话题，“林嘉芃你没上班啊。”
　　“我下午去实验室的，刚到家吱吱在家心情烦躁，我带他出来吸氧。”
　　丁铨走过来，“哦，是不是要过节了发什么补助之类的，让你去领的？”
　　“啊！有补助啊，丁铨，我们组胚教研室有没有补贴！”薛千枝激动了，“多少钱？”
　　“Fuck！你就晓得钱，你每次做事我没给你工钱啊，补助等你明年变成研究生再说吧，今年就暂时发给你一盒草莓，以资鼓励。”
　　薛千枝不做声了，倒是林嘉芃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发了一袋洗衣粉，立白的，发了一箱蜜橘，发了三盒鸡蛋，这是最基本的，我们几个有点突出贡献的还发了三盒对虾，几条带鱼墨鱼和鲳鱼，这是稍微社会主义一点了，另外我们几个尚未结婚的......”他忽然卡在这里不说了，薛千枝好奇啊，“发东西还跟婚否有关啊。”

　　林嘉芃表情忽然变的很怪异，他抓抓头发懊丧的说道，“居然发某种计生用品！”
　　“橡胶小人，可以吹气球的？”
　　“是啊，是啊，真不知道孟老头脑子里面装什么东西，一堆黄色废料，还悉心的嘱咐我们——专心搞科研，勿学杨振宁，我简直是服了。”
　　薛千枝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的笑容也是大大的，她立刻勾搭上两个爪子，“林嘉芃，我要看，我要看，我还没见过实物呢！”
　　“什么！”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涔涔冷汗，“你没见过？”
　　薛千枝懊悔啊，“我每次去楼下超市时候，付完帐总是小心翼翼的，依依不舍的把目光从红色或蓝色的小盒子上移开，我真的很好奇啊，里面是啥样子的。”
　　丁铨也笑，“我也好奇，我也没见过，真的，别这样怪异的看着我，我真没见过。”
　　薛千枝斜了眼看向林嘉芃，“你信不？”
　　“信。”他回答的斩钉截铁的，“要是丁铨，我真的信。”
　　“嘿嘿。”她无耻的把手伸的更长了，“那就给我们看看，就当是普及科学知识了。”

　　两个人捏着某中物体，低着头窃窃私语，丁铨摸摸鼻子，“原来就是这样的啊。”
　　“原来是这样的啊。”薛千枝也附和道，“原来是这样子滴哇，为啥我想到了细胞膜这个东西呢，白藜芦醇促进Ca2+介导的线粒体通透转变孔道开放......”
　　“我想到了人发角蛋白—胶原海绵—聚甲基丙烯酸羟乙酯复合生物敷料，好诡异啊。”
　　“还是草莓口味的，什么叫螺纹啊。”
　　丁铨继续摸摸鼻子，“大概是镜下细胞排列的走向吧。”
　　“这样啊，为啥摸上去感觉是，扫描电镜下对照组肿瘤细胞，细胞膜完整，表面微绒毛丰富、卷曲成丛状、规则排列、长丝突起分布均匀，细胞间镶嵌连接。”薛千枝还未摩挲完，某物体就被一双大手抢了回去，林嘉芃忿忿然，“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变态，大庭广众之下研究这种东西，还给我。”
　　“我还没玩够呢！”薛千枝惨叫一声，“太过分了。”
　　“这是玩具嘛！”林嘉芃狠狠的瞪她，“你才过分呢！”

　　只是忽然，薛千枝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她的眉眼弯弯的，一抹不怀好意的璀璨笑容绽放在脸上，她说话慢条斯理的，“林嘉芃，你不是处了吧？”
　　一抹红晕，不知道怎么的爬上了他白皙的脸庞，他张皇的转过脸去，看得丁铨和薛千枝目瞪口呆，一副被雷击三尺的样子。
　　薛千枝拽了拽丁铨的衣服，“这话有什么内容和形式上的错吗？”
　　“有思想上的。”
　　“可是，可是他都这么老了，肯定不是处了吧，我没说错啊。”
　　丁铨微微的咳嗽了一下，“你的话，有蓄意打击报复的嫌疑。”
　　“可是他肯定不是处男了啊！这是事实啊！我只是在强调事实啊！”
　　许久没有说话的某人，站在树荫底下，第一次失了稳重和装B的能力，说出了平生第一次使用的，曾经被他鄙视无比的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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