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时

　　方林岚把自己闷在工作室里疯狂写歌写到睡着，第二天一早被门铃声吵醒。

　　他哈欠连天、半闭着眼吸着拖鞋挪步走向门口，看见张烨在显示屏里被气得铁青的一张脸，像一只被人砍了触角的胖章鱼。

　　他早改掉了自己家的密码，就等着张烨上门吃亏亲眼看他发疯。

　　在方林岚这儿，哪里有这等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好事。

　　他把门口的显示屏关了，转身走向冰箱，拿出一罐牛奶，倒了一满玻璃杯加热以后单手端着往沙发上躺，这才打开手机。
　　微信被张烨轰炸了遍，他一键清除之后才看见下面跟着的林克发来的信息。

　　“我被摧残了。”

　　？

　　方林岚回了个语音，二度摧残：“谁干的，我请客重谢。”

　　说完舔了舔杯口的牛奶，又开始悠闲地刷微博，结果看到林克与郑维的名字一同挂在热搜顶上，他眉头一皱，感觉有异。
　　正打算一探究竟，这时林克的微信弹了出来，语音足足有十秒长，方林岚怀疑林克不是讲话结巴就是话唠上身，不情不愿地点开语音，听见林克在另一头传来的咆哮：“还能是谁？也就郑维这个魔鬼能搞到我身上，难道你还敢请他吃饭啊？”

　　……

　　他还真不敢。

　　两分钟后，刷完微博、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的方林岚果断切小号加入转发哈哈哈哈哈的群众队伍。

　　林克：“？你笑什么？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被他整哦，大哥，你以为郑维还有别的逆鳞可以碰？”

　　方林岚不笑了。

　　“你提我了？”

　　林克把采访的事一五一十抖出来说给方林岚听，等他听完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手上端着的牛奶已经完全冷掉了，玻璃杯子内壁浮贴着一圈白色凝固物。

　　林克见他不说话，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终究没忍住问他：

　　“你们怎么还没讲和？”

　　都两年了。

　　方林岚放力软了身子，陷在沙发里，闷闷的声音传过去。

　　“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知道的啦。”方林岚假装自己没有委屈，甚至还故作出话尾语调上扬的拙劣演技。

　　我也想的。

　　但郑维已经不愿意听他解释了，颁奖礼那天他明明在舞台上看到郑维对着身边的人笑了，但当他在台上开始唱歌时，郑维的脸上便不再有任何笑过的痕迹，偌大的舞台上追光一直只跟着他，所有人都凝视着他，但自始至终郑维没看过他一眼。
　　那一刻郑维所表现出来的全然不在乎令方林岚害怕，他怕他的眼里是真的没有他了。

　　但上次郑维又叫他上他的车，是旧情所托吗？还是说仅仅只是看他可怜。

　　他什么也不敢往深了究，生怕探到最后的结果是叫他死心。

　　他和林克聊完，疲惫的垂下手，摸到伊丽莎白一把砸在自己脸上，把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闷哼了几声，再没声响，像束手无策下的一句算了。

　　郑维和June约在公司的录音棚见面。
　　他比约定时间提前两个小时抵达公司，时不时身旁路过公司新晋的后辈与练习生，热情或羞赧。
　　他脚步一刻不停，脸上虽没带着笑，但也不算生冷。
　　毕竟连公司门口拴着的一条狗都知道，郑维是个长得顶好看的面瘫。

　　他插着兜儿一路带风，走到哪儿目光就聚集在哪儿，直到路过一间老练习室，他终于止住脚步决定停留一刻。
　　那是几年前他待过无数次个日日夜夜的地方，早在他出道前公司就已经换了更宽敞明亮的新练习室供他使用，也是在那之后他没再来过这里。

　　但总归有些东西是无法被后来居上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吃过无数的山珍海味以后，还返回来想方设法地找寻儿时记忆里吃过的路边摊。

　　与June约定的时间还早，郑维正推着门往老练习室里走，才发现角落里睡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那是一张年轻稚嫩的脸，不知是哪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练习生。双眼紧闭，睫毛轻颤，头发乱糟糟的，一缕一缕地结在脸上，身旁散落着曲谱，耳朵里塞着iPod，睡得还挺安详。

　　郑维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放轻了呼吸，缓缓蹲下身子，把散落满一地的谱子拾起来按顺序放好，又照着调子哼了几句，心想还挺朗朗上口。紧接着又不知想起了些什么，像是短暂地陷入了回忆，半天没有动作。

　　角落里的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睁眼便见到郑维面无表情地蹲在他面前，吓得他睁大了双眼往角落里又钻了钻。

　　“前..前辈！” 可把孩子给吓坏了。

　　郑维听见惊呼才终于从回忆重返现实，逐渐回过神来，双眼聚焦在眼前人身上，淡淡地嗯一声，便打算起身离开。
　　小练习生瞪着他那双澄净的大眼睛呆滞地看着郑维转过身去，那眼神里还略带着点茫然与无辜。

　　转身的最后一刻郑维瞥见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脚步，半途折回来，从怀里掏出来纸和笔，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放在他刚刚整理好的曲谱顶上，对上练习生受宠若惊的一张脸。

　　“你叫什么名字？”

　　“简杨”

　　“想唱自己写的歌吗？”

　　简杨不知道为什么郑维会选中他，愣了一下，转而用力点着头。

　　“你应该认识我，明天上午联系我，在录音室等我。”

　　郑维终于转身离开，留下简杨原地怀疑是梦还是现实。

　　June站在练习室门口，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来的还挺早。”

　　郑维的脸上居然有笑容浮上来，“拜你所赐，June名头太大我不敢怠慢。”

　　他走过去搂住June的肩膀，倚仗身高优势一把把他揽在肩下，狠狠地压着他不放，被压的人脸上也没显出半点不快活，只是嘴里笑骂你小子。
　　郑维与June从前便是同学，长大以后入了同一行，一起长大的感情与旁人深厚了不知多少。
　　只是圈内没几个人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前两年June出国深造，这次回来了有一段时间，郑维到今天才和他见上面，他情绪一贯不言于表，但当下的高兴是真情实意。

　　他俩挤在练习室门口，简杨怯怯地走过来，不知是该钻空子出去还是该麻烦这对好兄弟让一让，思考片刻，想着还是别惹大佬的好，自己钻一钻，说不定就那么溜出去了。

　　更何况这两位，一位人称娱乐圈行走的冰箱，另一位也是以难搞闻名，结果如今在他面前相亲相爱像有一腿似的，简杨没见过什么世面，老实讲他现在很是慌张。

　　等June发现简杨的存在，终于把郑维甩开，装作一副高冷模样。
　　郑维挪开身子让简杨离开，才又与June交谈起来。
　　June盯着简杨离开的背影，甩了甩手往兜里掏了掏，打算吸一口烟，意识到在练习室里不太合适，捏捏又放了回来，“所以你怎么个意思？要帮这小孩儿？”

　　郑维啧了一声，没回答其他。

　　June见他这个反应，瞬时瞪大了眼，差点儿没上手掐他：
　　“你不是吧？？”

　　郑维不想和傻/逼讲话，任June满头问号也没再作解释。

　　June无疑是以为他是在简杨身上动了什么心思，郑维也不得不承认他没那么好心，无缘无故地去帮助一个头一次见面的小练习生，他不过是起了一点不宣于口的、对过往的遗憾想要弥补的短短恻隐罢了。

　　装作只要他今天这么做了，从前的苦难会消弭平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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