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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须没有糖
爬到姑射山顶,我感觉半条命都快没了。天光沉沉,雾气潦潦,要下雨了。
赶紧下吧,再没有雨,我堂堂水鬼就要干死在这区区姑射山上了!
隐约从云深处传来一声声丝竹之声,宾客喧哗,就连拂面而来的清风也带着觥筹交错的醇香。我倒在地上,视线都已经模糊了,只是看见不时有玄鹤振翅飞过云霄,留下一声清鸣响彻天地。
花时踢了踢我的腿:“喂,起来呀!我们都到啦!”
我给了她一个和善的微笑:“滚——”
“你!”
拂柳拦住了她,好声道:“我们已然将她带到了姑射山,屠龙大会马上要开始了,她再猖狂又能猖狂到哪里去呢?”
啧,这小垃圾是觉得我不会狂吗?等到屠龙大会一开始,老娘非得让你看看什么叫狂!
老道士与一个个苍颜白发的同僚扯天扯地,终于扯到了我想听的话。
白胡子:“这岚期上神向来不理世事,可是这次为什么没有拒绝屠龙大会呢?”
灰胡子:“听说是天界帝上亲自下令,要岚期上神负责这次屠龙大会——岚期上神三百年前将龙族几乎赶尽杀绝,想来对这个年轻的罪龙也不会手下留情。”
黑胡子:“唉,这条龙也是点背啊。好好做他的河伯不好么?非要逃离辖区,落得个罪上加罪!”
河伯?
我耳朵瞬间立起来了:他们说的河伯是谁?
我忽然觉得一阵彻骨寒意:从极渊碰到的那团黑说月盏快要死在姑射山了;这些老道士又说姑射山处决的是一条当河伯的龙……
月盏是河伯,但他是龙吗?
想起他的玉佩,那上面有一道花纹,名叫“龙”。
我一想到这里,登时毛骨悚然:屠龙大会,该不会就是斩首月盏吧?
我顾不得仙鬼之别,一把抓住黑胡子老道士的袖子大声道:“那条龙叫什么名字?!”
黑胡子瞬间冷了脸,狠狠一甩袖,我的胳膊差点断掉。老道士见状赶紧一把推开我,赔笑道:“仙友勿恼,此女是小徒在路上偶遇到的精怪,老朽看不出她的来历,是故带她上了姑射山,也想请你们看看。”
一群道士闻言,纷纷把我围住,仿佛再看一个怪物——我在他们眼里本来就是怪物。但是那又如何?我现在只想知道月盏的下落!
“求求你们了,告诉我吧!那条龙到底叫什么名字?”
那些道士面面相觑,终是有一个开口了:“那条罪龙,相传是龙族皇室之子,他的名字,又岂是我等修仙之凡人知道的呢?”
“此女面貌丑陋,又通体透白,寒气外露,怕不是——雪女。”
我是水鬼。
我没纠正他,权当默认。那条罪龙,到底是不是月盏呢?
俄而一声浑厚编钟声响彻姑射,震得满山白花如雪般飞扬;这样带着神仙之力的钟声惊得我五脏六腑都疼,可是没办法,我还是忍着逼人仙气,偷偷尾随着拂柳和花时进了会场。
很明显,老道士的身份在这众仙者中根本微不足道,是以虽然他看起来已是花甲之年,但是还得对一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露出卑微的笑。他和一众老头子就站在场地末端,仿佛一个个老态龙钟的侍女。
此刻人人屏息,整个姑射山除了风声与鸟啼,竟听不见一丝人声。而我却在带着花香与酒香的风里,嗅到一丝隐隐血气……
倏然之间一股惊人的仙气就席卷了整个姑射山,金色光华如莲花一样绽开,可见是个大人物。
“奉天承运诏曰,曦族龙神十子,曦琅,于戴罪期间枉顾天规,不知悔怍,破梏而亡,罪上加罪!帝心悲悯,免连坐,却囚牢,留其魂,转其生。臣丹后特奉天意,任屠龙使,隽尘上神岚期为监斩官,于四月廿二姑射山,斩立决。”
曦琅……还好,不是月盏。
那个叫丹后的上仙朗声道:“有请隽尘上神岚期——”
岚期什么模样,我第一眼并没有看见。但听得前方乌压压一片低呼,就知道这个上神长得不会差——不会比我差。
血气越发浓重。
“押,罪龙曦琅!”
轰然之间,一个巨大的金色柱子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扎进了地面,仿佛穿透了整座姑射山。我朝上看去,上面的场景却让我胆寒:一条暗紫色的巨龙盘旋在柱子上,与其说是盘旋,不如说是钉在了柱子上。数十根寒光凛凛的长矛直接扎进龙身,鲜血不断濡湿着干涸的血迹,整个金柱上仿佛被凄厉鲜血染成了一副诡异又血腥的画。
曦琅闭着眼睛,早已不知死活。
“卸御龙针。”
丹后广袖一挥,数十根长矛尽数离开曦琅的身体,龙身摔在地上,血渐了足有一尺高。
“绝天刃。”
丹后话音刚落,我跟前的人就窃窃私语起来:“绝天刃?!帝上为了屠一条龙,居然要用上上古神器绝天刃么?那可是传说中连神都可以杀死的神兵啊!”
这样一个神兵,在外观上平平无奇,通体黝黑,仿佛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玄铁罢了。丹后从两个天官手里取过绝天刃,再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将刀刃对准了龙首——
“慢——”
一个字,宛如从清风流水,朗月疏星,泠泠然就在这屠龙会场绽开了一朵出尘的花。
他的声音,也是一卷高山流水的水墨丹青。
我伸长脖子,也只看见一道素白的身影走上刑台。从背影上看,这个岚期有点瘦削,身姿却如挺立的玉竹一样分外有韵味。
丹后皱眉看着岚期:“上神这是什么意思?”
岚期从丹后手里接过绝天刃,淡淡道:“我来——”
是了,这个能把整个龙族都屠尽的上神,也许想对这条龙过过手瘾。咦呃,这么个清隽的人物,怎的这样嗜血呢?
在我的摇头叹惋中,岚期重重斩下了绝天刃——
我闭上了眼睛,却听得一阵惊呼,而后就是丹后气急败坏的声音:“隽尘上神这是什么意
思?存心抗旨不尊吗?!”
我睁开眼,却没有看到血呼啦啦的龙头——那岚期斩下的是什么?
只见岚期蹲下身子,捡起一缕沾血的紫色须发,递给丹后。
“抗旨?谁的旨?”
“你——”丹后气得脸色铁青:“丹后知道上神修为冠绝天地,可是你这样做,未免把帝上太不放在眼里了!这般放肆,天界如何立威于八荒六合?!”
岚期低下头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回去吧。”
“上神!”
岚期将龙须扔在丹后脚边,一字一句道:“这不正遂了你们的意么?”
众散仙看得一头雾水,丹后铁青的脸愈发狰狞,却难以发作。
“好,很好!小仙也早该料到上神这番举动!来人,将这罪龙——”
“留下。”
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感到一股骇然压力。
我错愕:这岚期为了一条龙要和天界翻脸么?他既然屠杀了人家全家,却又救下这条龙,为什么啊?
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两个字:囚禁。
咦呃,我越来越嫌弃这个上神了!
“天界为了抓到这条罪龙消耗了多少人力,上神怕是不知道吧?”
岚期没理会他的问题,兀自静静道:“要么龙留下,要么你们都留下。”
啧,都留下,就要灭口了吧?
这个上神看似文文弱弱的,倒是挺会威胁人呀!
果然,丹后的脸此刻仿佛一个桃子的生长与腐烂,白红黄黑,终是又返本归元,变成了原色。
“上神须知,天界还是有规矩的。”
说罢,拂袖边走。
我嗤笑一声:规矩?谁能打谁就是规矩啊!
看到岚期与龙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不,还不能离开,月盏还在姑射山呢。
众仙许是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一档子事,此时看向岚期的眼神已经由智障般的仰慕变成了智障般的怀疑:身为上神,却抗旨不尊,而且放言威胁天官——岚期上神是不是被那条龙蛊惑了?
“让诸位仙人见笑了——岚期素来好清静,诸位若无其他事,便请恕岚期招待不周,自行下山吧。”
众仙一怔,而后便如同鸟兽一样散尽——上神都发话了,自己再不走,还留着吃饭啊?!
天色渐沉,雾气渐重,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湿意。
花时小姑娘声音像一朵花儿一样甜:“唉,我都没看清岚期上神是什么样子——不过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啊!”
拂柳叹了一口气:“师父,这位岚期上神真的是庇佑天界的吗?”
老道士眼睛一横,拍着拂柳的脑袋:“上神他当然庇护天界!只不过他们之间应该出了什么小矛盾罢了!!”
我可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跑到三人跟前:“解了我的捆妖锁。”
自从我碰了那个黑胡子道士的袖子之后,这老道士就把我的手腕直接反捆起来了——我诅咒这老东西永远也不能飞升。
老东西深深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花时,给她解开。”
花时这时候倒是乖巧的很,带着我去了一片花林,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让我想起了从极渊的雪。
小姑娘微笑着,我也微笑着。
她忽然把我推到,一脚踩碎了我的膝盖骨,咯咯笑着:“哼,就这样绑着挺好!省得你老是惦记我的拂柳师兄,丑人多作怪~你不是说你中毒了吗?我们都看不出来,就让岚期上神看看你种的什么毒!”
嘿呀,这死孩子!居然还记着仇!港真我要真想勾引拂柳,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喂,你回来!我错了!!”
没人回应我了。
一阵风过,大雪顿起。我只觉冷冷的冰雨胡乱拍在我脸上——有水就好了,我还不至于那么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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