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口袋

　　我是在小声的啜泣声中醒来的。

　　面前的男人模样生的十分好看，他拿着一把剑撑在自己的身边，半跪地正看着我，脸上的泪水倒是很快收回。

　　我有些不太清楚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只记得自己是个快要成仙的蛇妖，而且没有像白娘子和小青那般幸运又不幸地遇到自己的情劫。

　　那现在这情况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我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个游乐场，身旁两辆碰碰车正车尾对着车尾撞了过去。

　　“帅哥，你哪位？”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分给面前的人几分注意力。他现在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刚哭过，明媚的眼角勾起，笑得十分撩人，“我啊？时音。”

　　时音，时音……

　　我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他看着我略有些苦恼的疑惑表情，笑得颇为温柔。

　　“我想起来了，”我惊讶地看着他，看来我这是飞升成功了，不然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大腿”大佬呢：“你是掌管时间的那个……”

　　他微笑着伸出手掌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扔掉了手中的剑，食指比在自己的嘴唇处，“嘘……”

　　我瞥了一眼那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刚醒来时那剑尖的位置似乎还是红色的，但是现在已经光洁如初。

　　点了点头，有些警惕地看了四周一遍，非常警惕地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凡间嘛，总是要低调一点的。

　　“你呢，你记得你哪位吗？”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然是挂着笑意的，我却好奇这人怎么用“记得”这样奇怪的词语。

　　“我啊，”我挠了挠头，余光瞥到自己手腕上一串黑色的字，像是手链围绕在自己的手腕一圈，眼神一亮，“淮月。”

　　那手腕上“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的字样提醒了我，不知道是谁给了我这个名字，我又挠了挠头，却想不起更多了。

　　时音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眼里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欣慰，最后在一抹微笑中只说了一个“好”。

　　现在的神仙大佬都这么奇怪的吗？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面前温润的男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说他是这家游乐场的管理员，平时就算是着衣袍也只会被人当成汉服的坚定爱好者，他说他不认识我只是偶然见到一个浑身是伤的小蛇顺手救了一下，但是却愿意在游乐场的员工宿舍分给我一个住处，还是在他身边的那一种。

　　我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却被他的眼神抓了个现行：“怎么了？”

　　“那……”我犹豫了片刻才出口，“那你看我现在这是飞升成功了没呀？”

　　他温润的眉眼似乎黯了片刻，“很想成仙吗？”

　　我猛地点头，难道我过去的几百年不都是奔着这一个念头去的吗？

　　时音勾起唇，伸手又一次揉了揉我的头发，“快了。”

　　我窃喜，这个等级的大佬说的话还是很靠谱的，我不禁已经开始盘算大概什么时候才能飞升又如何感谢面前这人的出手相救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都过得十分平淡，但是却总有种朝夕相处的默契，就在这充满的欢声笑语中找到一仙和一半仙的安宁之地。

　　他承包了我每日三餐，亲手做的那种；他教会了我舞剑，那仿佛有灵气的剑已经和我十分亲昵，虽然它总是半夜悲鸣；他带我熟悉了游乐园的每一个项目，或是坐在我身边或是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然后在这里的每一处留下笑声。

　　我才知道，掌管时间的仙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用心脏来当时间之钟的容器，这谁受得了？更何况不知道多少人觊觎他这时间之力……也亏得这人身体看起来硬朗。

　　我想，我如果在不飞升的话，可能会舍不得。

　　到了第六十天，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说‘快了’的话，那是多久呢？”

　　那时候他正坐在游乐场中心的观赏亭，向下抛着锦鲤的饵料，闻言一愣，侧脸看向我的表情有些复杂，“淮月，你想听个故事吗？”

　　我坐到他身边，看着他点了点头，顺手从他手心拿了一些鱼食，指尖擦过他的手心时有些冰冷。
　　他说的故事好俗套。

　　怀璧其罪的男人，救了男人一命的女人。

　　她收留他，教他在凡间生存，甚至给了他那穿着衣袍只假装个汉服爱好者的怪主意……她一心只想着成为她们族的第一个仙人，不要重蹈前辈半途而废的覆辙，甚至，拒绝了动了念的他的情感。

　　男人死心了。当那当初伤了他的人又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躲开对方的攻击，那是心房的位置。

　　最后倒下的人却是那不久后就要成仙的女子。

　　她又救了他一次，用自己换来的。

　　这故事听得人闷闷的。

　　“所以呀，”我拍了拍手上鱼食剩下的残渣，“如果是我，一定不会喜欢上那个男人。”

　　“是吧，”他的手搭在我的脑袋处，笑得十分温柔，“但故事的最开始，又能想到男人曾经养过的小蛇会有仙缘还救了他一命呢？都太傻了。”

　　“男人一开始就认出来那是他养过的小蛇吗？”
　　他摇头。

　　我又问：“那女人一开始是认出来男人才救他的吗？”
　　他又摇头：“到最后都没有。”

　　我不自觉喃喃出口：“那看来女人是真的爱上他了啊……”其实我又能懂什么情呀爱呀的事呢？
　　“男人会救她的。”他的目光深深。

　　我点头，根本不去深究，救不救的，只是一个故事，我还没有忘记自己刚才问的问题，“你说‘不久’还要等多久呀？”

　　“很快。”

　　我再相信他一次。

　　“如果那个男人是我的话，我会让时间倒流一次。”

　　“那你不就……”我失声。

　　沉默半晌，我抬起头看着男人温柔的侧脸，总觉得这人会很像他故事里说的那种心软的人，忍不住出口提醒，“你可不要那么傻呀。”

　　他一愣，反复盯着我看了几眼，唇角明明是勾起，眼中却是失望，“好。”

　　第六十一天。

　　他故事里的男女也是在凡间认识了六十一天。不知是不是受昨天故事的影响，这个日子今天在我眼中格外显得不吉利。

　　加之我早上一起床就没有看到他。

　　我有些心慌。

　　恭喜的消息这个时候传来显得十分不合时宜，是族长的传信：
　　恭喜飞升上仙。

　　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愣在原地，看着那传信的署名和旁边的时间。

　　突然疯了一般地冲向时音的房间，那台历昨天明明翻的不是这个时间。

　　现在是，六十一天前。

　　我看到钟表上的指针逆时针转动了一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正常转动。

　　我看到了绕在男人袖口的小蛇，我看到对小蛇说“你是唯一沾染过仙气的我族理应担负飞升重任”的族长，我看到了那决绝地挡在男子面前的女人……

　　她一直知道是你，从救你时的第一面就认出来了。
　　因为是你。

　　我咬着牙，抬手一抹已然满脸泪水。

　　不是让你，不要那么傻吗？

《荷尔蒙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