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娇

作者:三扇铜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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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回来了,正巧听见你训斥他们,熙儿锦儿尚幼,还是多奖少罚的好。”
      两个孩子姑姑姑姑地跳着抱着红涟,红涟摸摸他们的头“行了,吃酪子去吧。”
      孩子们兴高采烈一溜烟地跑了,陆文清收起笑,他察觉红涟话里另有所指。
      “将军昨日劳累,进屋歇歇吧。”
      “天气这么好,在院子里也一样,文清,咱俩好久没下棋了,你陪我杀一局吧。”
      来了流云轩屋也不进,陆文清了解红涟,猜出她是来兴师问罪来了,否则也不会当着孩子的面驳了他的面子。可心里摸不清她为什么生气,只得回答“将军稍坐片刻,我沏了茶就来。”
      亲自端了茶盏搁在石桌上,红涟已经摆好了新棋。
      红涟喝了一口端上来的茶,水温,浓淡都是她最顺口的,抬头看陆文清坐在对面,陌上人如玉,心里又软了,后悔不该一时口快拿捏他。
      “文清,你是陆国公家嫡出的少爷,你们陆家世代教养出来的公子比小姐还有名气些,哪怕是庶出,仍在王公贵族中要争着娶回家当正君的,你又是正君膝下唯一一位正嫡公子,教条最是严谨,自幼享誉盛名。”
      “妻主谬赞了,好好的怎么夸起我来。”
      他放下一步棋,修长竹节似的手指被红涟盯了老半天。
      “这如何是夸?事实如此。不过,文清,男子约束多,大家庭里的男子约束更多,我都知道,你重礼节,可有时候,你懂我一向厌烦宫里拿腔拿调的男官们,所以将军府里的人大都随便。许是我没有哥哥弟弟,没见过他们学男训,对赏罚不熟悉吧。”
      陆文清心里盘算着,没什么大波动,轻轻地问“你可是见不惯熙儿锦儿小小年纪被教条框着?我待他们已是纵了又纵的,你家哥哥送他们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从严,我不忍,犯了错只叫他们抄书。实则这是不对的,现在纵了他们,日后嫁了人不懂事,婆婆妻主整顿他们,娘家人心疼也没办法。男子不易,将军该早些为两个侄儿将来着想。”
      “我知道这个理,唉,熙儿锦儿嘴甜,我见不得自家孩子吃苦。害得我倒想起你,幼时我去找你,你总不得空,男训男则默了一屋子,弹琴一弹几个时辰,单独说话也不叫好好说,身边跟着十几个盯梢伺候的,那时我心里就难受,想着以后娶你进门,什么规矩都不让你遵,让你自由自在的。”
      陆文清笑了一下,“你不是求了母亲,叫我下棋画画做文章,都跟你一个师傅,一道学吗?”
      “对啊,我娘多爽快啊,几句话就把你父母说动了,让你过来跟我一块上课,你终于能松快松快。”
      “又不是只有你,王家的张家的,那么多小姐公子不都在一起,学堂设在你家还能怎么办?”
      “我可是只为你来才求母亲请先生出山的,你当我真愿意听他讲文章?不如多跑几圈马。”
      那时他们一个喜欢听一个弹琴,一个喜欢看一个跑马,共同下棋作画,几个时辰也不乏。
      “只可惜到了十二岁,男女有别,你不能再来我家听书了,幸亏咱们两家认了干亲,时常走动拜访,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才能见你的面。”
      “如果不是认了干亲,借着来探望干娘的由头拜访将军府,无缘无故与你独处,不用母亲动手,我爹先让我刮层皮下来,他再去母亲面前请罪。”
      红涟伸手在他郑重其事的脸上摸了一把,“少来,岳父岳母舍得动你一指头?”
      陆文清面皮上红了红,比起弟弟们和其他公候伯爵家吃戒尺家常便饭的公子,他是娇生惯养了些,可到头来满城公子,他的德行才学还是排了第一。
      “我的第一公子,知道你聪慧,但你高兴吗?你自己不也说最开心的是小时候被我带着在池塘里抓田鸡,就算事后跪了半个时辰,也值了。”
      “将军今天来,真的是与我怀旧的?”
      红涟落子的手停了停,陆文清替她甄满茶,开口“将军谈熙儿锦儿引出儿时趣事,责怪我变得同拿腔拿调,你讨厌的迂腐之人一般,究竟何意?”
      红涟收回未落的棋子,笑道“瞒不过你,我便直说了。”
      陆文清微微点头,愿闻其详。
      “昨日向小姐来府,乔意办事不利,其实左右不过他没想到那么多。将军府不似你们公爵府森严,下人见识短,你嫁进来是他们的主子,想整顿我也不拦你,但总要给几个老人留几分薄面。”
      “我觉着他目上太空,乔意擅自做此决定还借着将军的名义,我小惩大诫,是为了将军在外的名声。”
      “他在下人中行为是猖狂了些,但主人面前还算得力,你这么罚他,下人们恐骇,嘴碎的说出去,外边传你眼里容不得人,我的颜面是小,他们这么说你,我听了得多不是滋味。”
      陆文清冷笑一声“妻主这是为我的声誉发愁了?不是疼惜郑相公?”
      红涟面色一僵“瞎说什么呢?什么郑相公?”
      “不是郑相公?他都二十二了,比妻主还大两岁,没许配人家,日夜在妻主跟前伺候着,像什么样子?”
      “他是从小伺候我起居的,又是伴读,跟着我有什么不对?”
      “乔意是您枕边的人府中人尽皆知,母亲故去不久,您又刚娶妻不到半载,骤然纳妾,对外不免荒唐,所以一直压了下来。”
      老将军一身只娶过一个正君,正君身体不宜生产,得红涟后阴雨绸缪,没几年就去了,老将军待正君一心无二,没有再续弦,说起来哪家男子不羡慕这样的姻缘?
      红涟是老将军悉心调教出来的独女,品性比起众多花天酒地的女子已经绝无仅有,只是,能如老将军那样绝无二心的人,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了吧。
      “你!你偏要端这个架子也没办法,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把人打成那样,你还说是小惩大诫,那怎么才算大惩?”
      陆文清面有疑色“他伤得很重?”
      “你素来不喜他搬弄是非,可他搬弄的那些也不是空穴来风的,他僭越权利,你要出气,压一压本没什么,可把人弄得吊着半口气,你让我怎么跟他老家的爹娘交代?”
      红涟说得急了,重重放下茶杯,叹了一声。
      “我没有”,陆文清话未说完,门口凄凄惨惨的“将军”传了进来。
      郑乔意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下来,被四个人扶着劝着往这边来,他脚步虚浮,不被人搀就站不起来,进了园子当即扑着跪下“将军不要怪罪侧君,我一个下人,将军为我与侧君置气,外人更该说红府目无尊卑。”
      陆文清看着他弱风扶柳的样儿,没穿外衫,细白腕子翻出来,红涟一见就怜惜上了,亲自去扶他。
      “你不好好躺在床上,出来做什么?吹了风再伤寒,落下病,嗓子还要不要了?”
      把乔意扶起来,乔意边抓着红涟的手,边“哎”地脚一软,站也站不住。红涟又瞥到他裤子上的血,一时气愤,指着乔意回头“这就是你口中的小惩?”
      陆文清虽然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心下瞬间明白自己被算计了,郑乔意苦肉计也好,真有误会也罢,肯定有人趁着这件事在泄私愤。
      奴才们心思难猜,他们要是害起主子,比各屋主位之间还难平。
      “乔意,你是将军身边的人,我不好罚你,我昨日叫你板子数目凭心而定,你何苦对自己下这般狠手?”
      红涟听了,诧异得一个头两个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乔意一听便抖了抖,又跪下,期期艾艾地说“我,我哪敢真的自己定自己的罪,定得少了怕侧君责怪,多了……我也捱不住,就差人来求侧君给个数,结果”,他又抖了抖,像想起昨晚的板子又给吓着了一样。
      “有这事儿吗?”红涟问。
      陆文清眉心锁了锁“有的,不过我。”
      “将军!”
      乔意伏在地上哀切道“您别再追究了,是我身子不顶用,挨几下就这幅模样,与侧君无关。”
      “到底你挨了多少下?”
      这时扶着乔意,平日与他交好的一个小仆气哼哼地插嘴道“乔意哥哥莫搪塞将军了,昨天五十板子足足打了一刻钟多。侧君好神气啊,侧君带来的仆人都比我们高贵些,总嫌我们将军府原有的奴才没上没下,见了就要念叨。想杀奴才们的锐气侧君一齐罚就好了,干嘛拿乔意哥哥一个人出来出头?”
      陆文清身边陆家跟来的家仆昭儿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跳出来指着那小哥儿的鼻子“五十?明明是五下!你少当着将军的面诋毁我们公子,我们公子讲得清清楚楚,罚一下长个记性就完了,不必大动干戈,也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打都打完了难道有假?乔意哥哥还求了传数的哥哥再去问一遍,回来依然冷脸说五十就是五十,掌刑的姑姑铁石心肠不给放水,那么多人冷眼观刑。”
      “你血口喷人!”
      眼看着两个小哥儿吵起来,红涟拍桌“够了!成什么体统!”
      “昭儿回来。”
      陆家跳出来的小哥儿这才想起自己都做了什么,憋着气回去“公子,他们。”
      “闭嘴,骂街似的,还有没有身份?”
      昭儿挨了训斥,躲到陆文清身后垂头不说话了,嘴噘得能挂油瓶。
      “看来单你们几个人,这事儿还说不清楚了。也罢,叫当事者全到堂上去,我来断断究竟是谁的纰漏。”
      红涟“啪”地一声落下棋子,吃掉陆文清一颗子。陆文清见她离去的背影,和搀扶起来蹒跚的乔意身后星星点点,知道无论真相与否,主要的过错得算到他头上了。
      昨晚见证这场处刑的人通通跪了一地,扣头的扣头,哆嗦的哆嗦。
      “传数的人呢?”
      一个十三四岁麻布衣服的小哥儿伏低了些“是,是我,乔意哥哥差我去侧君房里问的。”
      红涟高堂之上不怒自威“你如何问,侧君如何说?一字一句见了什么人也一一言明。”
      他始终不敢抬头,“我,我先见着昭儿哥哥,求他去通报,他说这么点小事也要叨扰侧君,乔意哥哥不是平日得意得像个主子吗?还做不了自己的主?后琦阑哥哥出来了,告诫我别惊扰侧君考两位小公子背书,我等了许久,侧君终于出来,我把来意说了,他没说话,只,只伸出。”
      那小哥儿比了比手势,伸出五指。
      “胡说八道!我们公子说了那么多道理,你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等仆从昭儿和淼儿按捺不住“将军别听他胡说!我们公子是没明确说出数目,可公子反复嘱咐就是记住教训,叫掌刑姑姑担待些,乔意地位不同旁人,所以不准人观刑,还拿了金创药给他让他捎去,你们私下观刑,该治你们的罪!”
      伏在地上的小哥儿哭起来“昭儿哥哥你说什么啊,侧君他,他哪里说过这些话?五个指头的含义我不敢问,匆匆就走了,到了姑娘那也照样伸了五指出来,后边的,后边我就不知道了。”
      “你怕是个傻的!说了那么多你竟听不见!”
      十三四岁的小厮哭得更厉害“我怕得紧,许是我没听见,昭儿哥哥别气,是我记性不好。”
      他这一解释,显得陆文清身边伺候的家仆们一个个仗势欺人逼人画押一样。红涟的表情已经大不好了。
      “你告诉了哪个姑娘?”
      小哥儿一愣“夜里黑,姐姐眼生,我忘了。”
      红涟忍无可忍“无用东西!谁?自己出来!”
      几个姑娘一溜跪了下去“将军息怒,当时左等右等大家心里急,见问话的人回来了就围上去,那小孩儿骇得说话不利索,只伸出五根手指,我们问他侧君还气不气,他不吭声只点头,我们想着五个板子不太可能,侧君当着人面下的罚,万不会轻描淡写放过去,这才闹了误会。”
      一个婢女偏头看着掌刑的姑姑“我们同姑姑说了数,姑姑好狠的心,乔意哥哥那么求你,你偏听不见看不见似的,只往死里下狠手。将军,她收过侧君的好处,得了赏,炫耀过几次,乔意哥哥说了她几句,她记在心上,趁机报复!”
      红涟被越来越复杂的案情搅得焦头烂额“赏?什么赏?”
      “她是侧君的人,因拾到过侧君不小心遗失的玉佩,侧君给了他奖赏,之后原来的库房婆子病了,侧君便把她升了上来,她得了好,时常往侧君房里讨好邀功,下人间都是知道的,乔意哥哥说过她几句不要忘本,她怀恨在心,谁知道这次是不是蓄意报复?”
      那位掌刑姑姑粗粗壮壮的,大喊冤枉,说自己虽得了侧君的好处,但此次行刑绝对是恪守成规。
      “背着我拉帮结派,你们好大的胆子!通通捆了拿下!”
      一时间哭喊一片,陆文清冷冷地扫了一眼乔意和红府的下人们,目光在掌刑姑姑脸上定了定,那婆子见他看过来,做贼心虚地偏过头看了一眼乔意。
      这出苦肉计演得好,陆文清闭上眼睛,到头来这场戏里的每个人都有责任,除了唯一一位受害人——乔意。
      郑乔意最是无辜,这笔账,终究要记在陆文清自己头上。
      “将军。”
      他从椅子里向红涟看去。
      “侧君有什么意见?”
      陆文清站起来来到堂前,往堂下一跪。红涟忙起身焦灼地望着他,他跪得笔直,看着红涟。
      “这件事从根本说,是我治下不严惹出来的,将军何必牵连众人。姑娘们有什么错?传话的哥儿有什么错?昭儿琦阑给他脸色瞧,害他怕得忘了我吩咐的话,姑娘们见他惊愕才误会板子的数量。掌刑姑姑也没有错,有没有假公济私无从定论,各司其职,她不过做她应做的事。”
      “那?侧君准备如何处置这件事?”
      “昭儿,琦阑。”
      两个陆家带来的侍从脸色一暗,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我陆家就是这样教你们识礼,让你们恃势凌人的吗?因你们两个毁了陆家百年声望,要是还在陆府的话,早将你们二人撵出去了。念在你们侍奉多年,罚你们两个一人二十板子,三个月月银,还不快给将军请罪。”
      在座皆惊,琦阑是陆文清贴身的仆人,乔意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昭儿是陆家扯了八竿子扯上的亲戚,家中落败送进来投靠,平时娇得很,大家也不敢得罪他。侧君连这两个贴心的都罚了,其余人等都不敢继续妄言。
      琦阑和昭儿低头称是,琦阑还好,仆人似主,琦阑气质上跟山峦缥缈的陆文清有点相近,大家都猜测日后侧君会把他送出去,给将军做通房或妾,生下孩子养在身边巩固自己的地位。昭儿哭丧着脸,冤屈得很。
      陆文清又说“妻主,我的人惹了麻烦我来教训,剩下该安抚的我也该照应。传话小哥儿受了惊,他无错,平白无故吓着,给他一两银子压压惊。姑娘们心善,替乔意求过情,平日对我独赏她人也有怨,这个月月钱涨半。至于掌刑姑姑,以后库房的钥匙,还是交给妻主信任的人来管,这样可行?”
      大部分奴才大喜过望,眼巴巴地看着红涟,红涟看了会儿陆文清。
      “就依文清说的办吧,不过以后再有这种拉帮结伙的事情出现,一个都逃不了!”
      一群人连连称是,一阵叩谢。
      赏的说了,罚的也说了,就是没提郑乔意,红涟心知他是故意不去安抚补偿。看着乔意坐也不能坐,靠在那晕晕沉沉的,想起他平时伺候得可心的样子,起了怜意。
      “乔意,此番你真是受苦了,等你伤好了,我给你分个院子,你搬过去吧。”
      郑乔意一听就不晕了,精神了,死死攥住扶他的小哥儿的手,把人捏得生疼。
      “将军此意?”
      “你跟了我那么久,早该给你个名分,等母亲半年孝期一过,我拨几个人去你屋里,你自己归置归置,好好住下吧。”
      郑乔意就差没当场落下泪来,表忠心表得天花乱坠,红涟挥挥手“快下去好生歇息。”
      陆文清跪在堂下一阵心悸“慢着。”
      红涟本来要下来扶他起来,闻言愣住。
      “妻主。”
      “怎么了?”
      “方才我漏算了一件事”,他抬头紧盯着红涟,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寒气。
      “红府现由我主事,管家至此,其罪难恕,自请幽闭三日抄默红家家训,妻主大人,您觉得这样,可好?”
      “你?”
      她知道陆文清恨她突然抬举乔意,为了个妾室大动干戈,所以这几天不愿见她,但这样大庭广众地把妻主“赶”出屋子,谁家侧君如此放肆?
      “你想抄就抄吧。”
      红涟收回扶他的手,赌气地瞪了他一眼,陆文清跪在那儿,一直望着她,拜了一拜,站起来告退,根根分明的两排睫毛闪烁了下,眼珠垂下去,像两颗滴进花卉的蜜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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