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恶人

　　学堂开学的第一天，总有不少人来得特别早。
　　楚翊一进教室，就看见老王和小胖面前放了一摞课业本，两人正埋着头奋笔疾书。
　　和平常一样，两人已经提前把同班学习较好的同学的课业本全部搜刮来了。
　　“翊哥来了。随便挑啊。”看见楚翊，老王热情道。仿佛面前放的不是他从别人那里强行“借”来的课业本，而是一堆他自己种的西瓜。
　　楚翊随手挑了两本看起来字写少的，坐下来也飞快地开始抄。
　　学堂的笔是特制的，每个学生有特定的一支，笔只有本人可以使用，不能使用任何术法。这就导致了楚翊几人不得不早起手抄作业。
　　孔雀这时也来了。他一边抄课业，一边道：“翊哥，我回去查过了你说的那个画屏，是三十年前太子亲自买来的，但是十年前已经放出府了。没记去向。”
　　孔雀的父亲是内务府的总管，整个东海的大小官员、侍从在内务府都有记录在案。画屏是太子府的侍女，本不算身份机密的人物，孔雀要找她的资料并不算难。
　　“册子上说是打碎了太子府上的琉璃盏，于是打了几板子，就放出府了。”孔雀补充。
　　“琉璃盏？皇宫里上不是到处都是这个吗，怎么对一个杯子这么计较。”小胖奇怪。
　　“大哥昨日说是她自己攒钱赎的身。”楚翊道。
　　“侍女不得赎身。若真是修璘哥心善放她走，再随便找个理由记上去也不是不可能。”老王道。
　　楚翊想，他从北海一回来就让孔雀去查画屏的事，昨日又去问了大哥。画屏出府的时间是对上了，大哥也来不及作假。所以大哥说的是真话也不无可能。
　　不过行刺的人和画屏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是要去大哥府上多看看才知道。
　　楚翊只觉得近日枯燥生活就指望着这件事来调剂了。

　　上午的第一堂课是上古文学赏析。
　　这门课的褚先生是学堂里最年迈的一位，他的学生里包括两位龙王，大半现任的龙宫要员，以及太子修璘。他对于好学的学生十分严苛，对于不好学的学生却是从来不管。在他看来，学习是学生自己的事情，先生可以做领路人，但不能赶牛的农夫，强迫不上进的人上进。
　　楚翊觉得，这个老头虽然上课枯燥无趣，但为人尚可。因为褚先生从来不管他上课在做什么。
　　楚翊把上古文学的课本皮放在昨天从老黑那里借的《幻术小赏》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书的开头先澄清了一些世人常见的对幻术的误解。比如很多人认为心智坚定之人更不容易中幻术，但其实心智坚定之人的神识更为聚敛，也更容易被施术之人所困。比如幻术类似阵法或毒药，有规律可循，只要条件符合就可适用，但其实对于每个人的特点，必须施以不同的幻术。一群人同时中幻术而毫无察觉的情况，其实十分考验施术者的修为。
　　现今修为大成者大多对幻术不喜，主要因为施术之人必须准确知道受术者的特点，而受术者的修为越高，就越会懂得控制，收敛，甚至伪造神识，变得难以控制。
　　幻术如同剑术，都对施术者的天赋要求极高。但幻术更难出实际的成效，若论同样两个天赋平庸之人，一人修习千年幻术，也很可能无法与五百年修为的剑客相敌。所以这么多年来，修习幻术的人并不多，三界也并未出过有名的幻术师。
　　书的后半部分列举了几种常见的入门级幻术。楚翊看了一下，只觉得十分困难。
　　幻术除了术的部分，还有识人的部分。纵他自觉可以达到术法精妙，却不够会识人。
　　不知道为什么，楚翊想起来老黑。老黑对不同的人便是不同的样子，虽然长得凶，但在邻里间人缘还算不错。老黑一定很会识人吧？

　　楚翊正看得入神，不想旁边左臂被人轻轻戳了一戳。
　　他侧过头，见旁边的粉衣女孩涨红了脸，把一封信递给了他。
　　女孩原身是只河豚，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圆润可爱。楚翊想试图分析她的想法。
　　这个人平时没什么存在感，没有被批评过，所以应该是个平日老实的人。她现在双手都在抖，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自己，双颊发红，还给自己递信……是喜欢他吗？所以这封信是情书？
　　这么老实的人居然大着胆子给自己写情书了。那一定是很喜欢他了。
　　楚翊想。这样分析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他把那封信翻过来，看见信封外面写着大大的几个字：“承霄君亲启”。
　　楚翊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孩，就见女孩红着脸，手指了指坐在楚翊旁边的孔雀。女孩低声道：“有劳十一皇子了。”
　　也对，自己坐在这两人中间，她让自己递个信也没什么不对。
　　楚翊把信扔给孔雀。
　　人心真是复杂的东西。他还是没事多练练剑吧。
　　论修为，论聪慧，论外表，他怎么看都比孔雀那家伙好很多吧，怎么从来没有人给他写过信？

　　巳时过半，到了实践课的时间。
　　今日的实践课主要是到龙宫植物园认识各种植物，并且要求学生自己采摘药材，对先生给出的毒药调配出相应的解药。
　　实践课一月一次，一出门就在外面呆一整天。学堂里的孩子都是贪玩的年纪，对于实践课这种可以不用在学堂枯坐着的课程几乎是没有不喜欢的。
　　其中老王和小胖尤其激动。他们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调料，准备等下实践课提前溜走。植物园里有不少动物，正好抓一些来烧烤。
　　楚翊比较淡定，他走在人群最后，上了学校准备的马车。说是马车，其实是在一条大鱼背上的的一个小房子。学堂里的小孩出身皆是不凡，虽然皇城中治安很好，但学堂还是选择统一的马车接送，这样一方面防止学生乱跑，一方面确保他们的安全。
　　小胖和老王玩起了“珍珠弹人”的游戏，稍有颠簸的马车正好给两人的游戏适当增加了难度。
　　楚翊正拿着书看得入神，突然伸出左手挡在面前，一颗粉色的珍珠躺在他的手心里。他头也没抬，把珍珠朝孔雀常坐的地方扔过去。只听珍珠木头上的一声轻响。
　　楚翊这才抬头，发现孔雀并没有在那里。
　　“在那儿呢。”老王指指前排。
　　孔雀正坐在一群女生中间，他的旁边就是给他递信的粉衣女子，两人的脑袋凑得极近，看起来在说悄悄话。不知道孔雀说了什么，那女孩瞬间红了脸。旁边的几个女孩起哄地轻笑。
　　三人看着眼前笑闹的一群人愣了一瞬。最不解风情的小胖最先开口道：“我真的不懂了。以前孔雀还挺正常，现在怎么越来越娘了。不和我们一起，和那群小丫头有什么好玩的？”
　　楚翊看着那个粉衣女孩羞红的脸，没由来地想起了那天那个面色苍白的画屏。他想，如果那天自己也像孔雀一样，哄她开心，她会脸红吗？
　　或许不会，她只是精心设计的一场幻像罢了。
　　楚翊暗骂自己真是太闲了。

　　一旁的老王和小胖开始了斗嘴的日常。
　　“姑娘自有姑娘的好。你这种没有姑娘喜欢的人是不懂的。”老王道。
　　“无聊。”小胖嗤笑，“说得像你有姑娘喜欢你一样。”
　　小胖把话题扯向他的最崇拜的楚翊：“你看看人家翊哥，翊哥算是我们学堂最出挑的男子了吧。那么多小姑娘喜欢他，他有理过她们吗？女人最麻烦了，娇气，事多，还喜欢哭。要我说，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这些。”
　　话题中的楚翊表示赞同：“女人确实麻烦。”
　　而男孩和女孩不同的地方在于，在小胖眼中，楚翊修为高，人聪明，又仗义，是极为出挑的。在女孩们眼中，楚翊平时脸冷，不爱说话，整日舞刀弄剑的十分暴力。关键的是，他长得太瘦，和一根竹竿似的。
　　小胖误会了这么多年，其实根本没有女孩子追过楚翊。而楚翊自然也不好意思“澄清”这么无聊的事情。毕竟这样会显得他很在意。
　　老王怀疑这两个人五百年来和同龄女孩说过的话根本不过一百句，不知道哪里来得底气装得这么有经验。老王只道：“那你们以后都不准备成亲了吗？”
　　“成亲可以。但一定要找话少，事情少，不麻烦的。”小胖道。
　　“最重要的是听话。”楚翊道。
　　“对，我说东她不敢往西。”小胖附和。
　　老王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到了植物园，先生开始讲解给学生们讲解入院的注意事项。
　　楚翊照例站在最后一排想自己的事情。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做成一把剑的样子，小幅度比划自己前几天看到的剑法。
　　他练得快，很快便到了最后三式，但无奈无论如何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没有达到应该有的效果。他思索一阵无果，正好面前有片海竹林，便准备寻一根竹子来比划一番。
　　楚翊眼神搜寻合适的竹子，就见竹林中几片竹叶无风而动，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这片植物园是皇家园林，只对皇族人和贵族学堂的学生开放，是万万不该有园丁以外的人在此的。楚翊皱眉，毫不犹豫地闪身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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