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星空

　　陈小草难得接受了丁灵的建议。

　　酒馆周遭时常有流氓地痞游荡，陈小草居住的时候，常趴在窗边，看他们每隔三天便极具规律性地进行火并。关于这种场景，陈小草总是看不惯。他曾经并未注意到这些，经丁灵点醒后，他才开始推测，或许曾经的自己是一个不愿见到打斗的人，这从侧面证明了自己并非一名剑客。

　　陈小草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丁灵，丁灵表示无法苟同。她说：“事情并非绝对的。或许你曾经是个自傲的剑客，见不得他们的小打小闹。也或许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无法习惯江湖上的厮杀。”

　　陈小草无奈摊手说：“为什么你总是有这么多解释？”

　　丁灵振振有词说：“因为你佩着剑，就一定是个剑客。基于这点来说，你的很多行为都可以被解释出来。”

　　“我会证明你是错误的。”陈小草低声说道，“我一定不是个剑客。”

　　“其实我很好奇。”丁灵凑过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做一个剑客？”

　　陈小草说：“不是不愿意，只是我更想自己去查明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这样我才会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剑客，或者些别的什么。这跟你告诉我我就是一个剑客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丁灵说：“我明白的。”

　　诗人陈小草抢过丁灵手里的本子念起来：“净安990年，我遇见一个很自大的白痴雏儿剑客...你明白个屁哦。”

　　丁灵笑嘻嘻说：“我会改的。”

　　“鬼才信你。”

　　“哎呀呀，你还不明白，那天你制止胖瘦两个人争吵的时候，你显得很认真。你知道吗，你说的话与你似乎做过的事情，代表你心里面藏着很多故事。陈小草，你不应该是一个平凡人。”

　　“少来。先把你本子上写的给我改掉。”

　　“放心吧。”丁灵抚摸着本子，轻声说，“我会改的。”

　　陈小草说：“改成什么样？”

　　丁灵说：“直到我们都明白你是怎样的一个花花草草。”

　　作为笔者，我在这里也不禁为此慨叹。如前文所说，在这个故事里，结果相对来说并不重要。像我如果只介绍丁灵与陈小草的关系，属于知交的话，不仅显得没什么说服力，而且无法使人产生兴趣，我必须尽可能详细地叙述一些他们相识的过程。这一点与陈小草是相同的。他不能接受自己是个剑客的原因就在于他不能接受一个只有结果，却没有过程的人生。

　　丁灵之后的确了解了陈小草是怎样的一个花花草草，并在回忆录中着重描述了一番。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结果。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不可回溯的事实，它令人感到些许心酸。就是那个刮着热风的喜城酷夏已经消失了很多年。而我与陈小草一样，即便结果已经摆在面前，也必须要把那个在夏天逝去的少年少女找到。

　　关于酒馆楼下的流氓团伙火并这件事，还有一个人需要提到一下。那是个老人，终日背着算命的旗子，每当街头火并时，算命老头都会坐在酒馆门外，与斗殴现场相隔数米的桌子旁。

　　死人的时候，算命老头不去看。但每死一个人，便能适时地喝一碗酒。这幕场景很有暴力美学。陈小草显然没能领会到这种美学的奥妙之处，终于在得到丁灵的劝说后，鼓足勇气去问：“老头，你为什么总在别人打架时喝酒？”

　　老头说：“你错了。”

　　陈小草说：“我只问问题，怎么还错了？”

　　老头说：“就是问题错了。”

　　陈小草说：“那该怎么问？”

　　老头说：“首先你要看清，这些天是我要喝酒的时候，他们便会打架。”

　　陈小草说：“好吧，那为什么你喝酒的时候他们便会打架？”

　　老头说：“你又错了。”

　　陈小草说：“又问错了？”

　　老头说：“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两件事是毫无关联的。你将两件事毫无关联的事情放在在一起问，又怎么能得到一个答案？你这个想太多的白痴。”

　　大爷的。陈小草要被气成狗尾巴草了。

　　他首次认为丁灵是正确的：在一场讨论中的确能发现自己潜意识内的人格。他开始思考自己以前是不是一个不太尊老爱幼的人，比如现在他就很想拔掉这老头的胡子泄愤。

　　为了避免成为一个不尊老爱幼的人，陈小草只好硬着头皮问：“那该怎么问......类似他们火并的理由？”

　　“少年郎。”老头却把玩着酒盏说道：“为什么你有这么多问题呢？”

　　陈小草很忧郁地说：“人上了年纪，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

　　老头说：“所以你是来慰问孤寡老人的？”

　　陈小草说：“我是来寻找自己的。”

　　“嚯，怪新鲜的。”老头说，他放下酒盏，看了看陈小草，又看向街边，唏嘘说，那勉为其难地为你解答一下吧。

　　该从哪里讲起呢？就从他们为什么火并开始吧。

　　“首先，关于□□火并与老朽喝酒这件事，其实并不是没有关联的。”算命老头这样对陈小草说道。

　　但具体又有什么关联？他还是没有告诉陈小草，在老头的故事里，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两件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多年前。老头说当时有一个杀手，这杀手很厉害，且嫉恶如仇。在喜城有一大户人家，家主暴戾恣睢，鱼肉乡里；妻子小肚鸡肠，鱼肉乡里；儿子纨绔下流，鱼肉乡里。他们就好像一个厨师世家。

　　杀手看不过去，杀了家主，宰了妻子，废了儿子，府内血流成河。可见是一个热心肠的冷血杀手。

　　这件事过去不久，杀手厌倦了打打杀杀，便退出江湖，在喜城的地下世界培养出两个帮派，任由两个帮派厮杀。这是因为需要找出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而杀手就藏在暗处，有时静心观察，有时干脆撒手不管，直到有他满意的弟子出现，他才会现身，终止这两个帮派的多年厮杀。像是养蛊。

　　“请问这个故事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陈小草一头雾水。

　　“你问什么来着？”老人反问道。

　　“我是来寻找自己的。”

　　“这个我知道，但这个是你的目的，你问题是什么来着？”

　　“类似他们火并的理由？”

　　“对喽。”老头欣慰地笑起来，“那我是不是解释了你的问题？”

　　陈小草只好点头。

　　“精彩不精彩？”

　　陈小草只好再点点头。

　　接着老头伸出手，希冀地看向他。陈小草明白，基于社会守则来看，这是要交钱了。

　　“算命说书，为人解惑，都是生意嘛。”老头接过钱，摇头晃脑地说，“不满意您再来哈。”

　　这时街边两伙人又聚在一起火并了，老头继续去看，留下一头雾水的陈小草不知所措。

　　陈小草离开后，与丁灵在房间内对这个故事展开推理。

　　丁灵认为，这个算命老头就是故事中的杀手，陈小草或许遇上了一场奇遇。高手都愿意这么干，假装一副潦倒窘迫的模样，实则已经看破红尘，云淡风轻。尽管算命老头的扮相实在不像，故事也的确稍显离奇，但算命老头没有什么理由去编出这样一个故事。

　　陈小草说：“你说得对。”

　　丁灵一拍桌子：“我怎么就对了！你能不能动动自己脑子，不然你怎么知道以前的自己面对这种事时，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想法？”

　　陈小草只好努力回忆起来。

　　不得不说，老头讲起故事来的确绘声绘色的。甚至当客人走光时，他依旧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陈小草为这种耐心的解惑精神所感动。当记忆中的画面停在这里时，陈小草忽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小细节，就是最后他被要走了身上的全部银子。

　　陈小草对此解释：“老人家这样热心地为我讲故事，要点银子没什么不妥。至少在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

　　丁灵说：“那现在呢？”

　　陈小草老实说：“现在我认为我被骗了。妈的。”

　　丁灵无奈地摇摇头，踮起脚轻轻敲了下陈小草的额头说：“陈小草，你呀，就是春虫虫。”

　　“什么是春虫虫？”

　　“陈小草哇陈小草。”

　　丁灵故作老成地摇头叹气，又笑出声来。

　　这幕房间中的场景被陈小草时常回忆起来，比如当他知道最好的兄弟已经屈于王权，谨慎求生后，他站在荒原的山巅上，感到无能为力，只能为此悲怆。

　　那是陈小草造反的第四个年头，他忽然好怀念，好疲惫，他很想回到那个什么都忘记了的夏天。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