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奚有乔

　　1904年的冬天，一切照常，北苑的婆婆把乔楹送了过来，那是乔桉大哥的小女儿，与乔楚算是一条血脉的姐妹，同父异母罢了。那一年乔桉十八，乔莨十岁，乔芃六岁，乔楚和乔楹比芃芃来说，一个小三岁，一个小五岁，都还是小娃娃。

　　乔楚那时候会说话会走路了，乔楹还在摇篮里待着，姑姑照顾着，乔芃每天放了学就到处野，总是玩儿得一身泥一身水，等到回家时就灰溜溜地跑到房间里，把脏衣服塞起来。她娘奇怪地不得了，总是新衣服突然就没了，等到换季了收拾衣服才发现，原来全在箱子底下。她气得把乔芃揪起来就是一顿打，但毕竟是亲生的娃儿，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等到了快过年时，东大街的裁缝铺子送来了过冬的衣物，尺码都是前些日子量了准的，按照乔桉的吩咐，孩子的做大了一个码，免得身体长得快，之后又浪费了，能多穿一年。

　　乔楚和乔楹的是用浅粉布刺了瓜叶菊的，这种花是不常见的，是西洋人从甚么掐那利岛带来的，东大街胭脂铺的老板娘去上海时看见了洋房子的路边儿上有种着，便用随身带着的胭脂与白皮肤的女人换了两支，带了回来。裁缝铺的老师傅见着好看，就叫学徒去模了花纹，卖的颇为火热。

　　乔芃穿的是大红色的棉衣配着棉裤，上面绣着祥云的花纹，活像过年时挂历上抱着锦鲤地胖娃娃。她叫着难看，要换下来，穿回她那些个老衣服，她娘对着她额头一弹，笑着说，
　　“你那些什子脏衣服，我让杨妈妈全丢了，你要不就穿，要不就光着往外跑，看你可丢不丢人？”

　　她在光着与丑着之间难以抉择，她娘便拿她打趣，
　　“你不如一半穿着，一半光着，出门再把你的小花脸一遮，看有几个人认得你是谁？”

　　她急的涨红了脸，一溜烟儿地跑了，但跑了一半又磨了回来，她想看乔桉和乔莨成了甚么模样。

　　结果等了半天，等的眼睛都红了，两个人才慢慢地走了过来，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她气得跳脚，
　　“你们的新衣服呢！快换上！换上给我瞧瞧！”
　　“莫不是比我的还难看！快换上快换上！我们一同乐呵乐呵！”

　　乔莨对着她额头又是一弹，只说到，
　　“你当人人都像你这般傻气。”

　　她伤了心，转身躲进她娘怀里吃栗子糕。

　　“哥哥的衣物多着呢，你莨姐的衣服也多着呢，就你这般傻气的，才要总把衣服换着，不然第二天总要带着一身泥巴上学，等你同学看见了，还不说你是小猪崽儿，滚着泥巴过日子？”
　　于是大家都笑了，连带着摇篮里的乔楹，也笑地一哼一哼。

　　日子盼来盼去，等来了年夜饭，吃吃喝喝过了，孩子们便讨要着压岁钱，小辈儿们都得了三个铜板，乔芃扒拉着，算着够买几个窜天猴，可她还想要糖葫芦，小芦也约了她去逛花灯看小人书，这可是比巨大的支出。于是她又蹭到了她娘身边，语气里像是掺着水泡儿似的，
　　“娘亲，我的好娘亲，你多给我一个铜板嘛。”

　　“我若是多给你一个铜板，那不是人人都要，娘亲哪有那么多铜版子儿够你们分的？”

　　“可是你看，我比小楚儿小楹儿要长上几岁，我比她们多个铜板子儿，不是应该的嘛？”

　　“瞧着你胡言乱语，照你这么说，桉儿和莨儿不也要比你多少几个铜板子儿？”

　　她在她娘那里吃了瘪，垂头丧气地坐到院子里看月亮，一年里难得有些日子可以不用早早地歇息。外面儿是鞭炮声嘈杂声，院子里的桌上放着各种搞点，乔楹跪在摇篮里想伸手出来抓个一块半块，被乔楚打了回去，她也不知道乔楹听不听地懂，但还是奶声奶气地对她说，
　　“妹妹…小，糕糕不能吃，会卡着。”

　　乔楹好像听懂了，歪着头点了三点，就靠在摇篮边上握着乔楚的手。

　　家丁递来了书信，是乔桉的爹娘寄回来的，连带着一些银票，上面只写着四个字
　　【安好，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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