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牙医
不多时,钟悠把车开到了许正航家小区门口。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分手了。钟悠没有像以前一样至少在家门口给嫂子打声招呼再走,而是直接离开了。
他不敢见秦婉秋。
他害怕许正航己经把他有抑郁症的事告诉了她,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噢对,还有钟广斌。爸爸会不会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妈妈呢?他告诉弟弟了吗?他告诉耗子他们了吗?他们会嫌弃我吗?会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吗?会看不起我吗?会吗?不会吗?
钟悠心里有一万个问号。
他把车开到了郊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就开始散步。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入夜的空气稍凉。钟悠没拿伞,干脆只身走在公路上淋雨。
斜斜的雨丝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楚。周围没有车辆来往,只能听到雨滴击打树叶和路面的声音。钟悠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伤佛这场雨与他无关。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他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有抑郁症!”许正航的这句话一直索绕在耳畔,久久不散。这句话的分量好像有千斤重,压的钟悠喘不过气来。
他想逃离,逃离所有人,一个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独生独死,独去独来。但他不能。周围的人就像这雨点一般,把他紧紧包围。他走不开,就只能选择逃避。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钟悠一向习惯如此。
雨越下越大,夜越来越凉,钟悠却感觉越来越轻松。他闭上眼,听雨的声音。真好听。纯粹的雨声总能让人平静下来,像静谧的竹林里袅袅的笛声,让人流连忘返。
钟悠不禁开始感激: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一辆车经过,不然自己定会怕被当成神经病而感到不自在了。而事实是,后来虽也有几辆车过去了,但钟悠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自在——他只顾捡拾地上好看的落叶了。
秋天的雨就是这样,稀稀拉拉,没完没了。雨下了一夜,钟悠就在街上淋了一夜。事后当然不出意外地感冒了。他在家歇了一个星期之后才去找医生看牙。
第一人民医院,是钟悠最熟悉的一家医院。他从小体弱多病,一年总要来个四五回。不过这一次还是比较新鲜,以前都是抽血验尿什么的,像今天这样看牙还是头一次。
钟悠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听走廊里的小护士说,他们五点就下班。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钟悠应该是眼前这位医生在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
“医生会不会因为觉得治疗完我这一个病人就可以下班了而感到很开心呢?”钟悠想。
给钟悠看牙的这位医生,名叫成久。这是钟悠在病房外的门牌上看到的。
因为是第一次看牙,所以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立马躺到那个像椅子一样的床上。成医生注意到了这点,感觉他像个七八岁来拔蛀牙的小朋友,有些可爱,不禁笑了。因为戴着口罩,钟悠只能看到成医生把眼睛弯起来对着自己说:“别紧张,躺那儿就行。”
气氛莫名有些诡异是怎么回事?
“张嘴,我看看牙。”成医生说。
钟悠乖乖张嘴,仔细回味着医生刚才那句话。他声音有点好听诶!
“你这个牙……先拍个牙片吧。跟我来。”成医生把钟悠带到了放射室,让钟悠坐下。他拿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前头是长方形的,很扁,后面连着电线。大概就是用这个来拍牙片吧。
成久给黑色的长方形扁头套上一层塑料纸,示意钟悠把嘴张开。他把它小心翼翼地塞到钟悠嘴里,立在那颗坏牙的一侧。硬物抵住了牙龈,本就带来些许疼痛,不料成医生又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牙龈突如其来的疼,让钟悠差点一下子哭出来。
是男人就不能哭!钟悠强忍着。
成医生让他自己用手按住那个黑色的小东西,并且告诉他:千万不能让它滑动。
钟悠只好以相同的力度来按住它。衡量力度是否相同的方法是牙龈是否和刚才一样疼。眼泪已经在钟悠眼中打转,明明不想哭但泪腺却不听控制,不断分泌着泪水。
“我他妈可算知道生理泪水是个什么玩意儿了。”钟悠想。
拍牙片的过程是很短暂的,还未等钟悠眼中的泪花褪尽,成医生就走了进来。钟悠喜出望外,伤佛看到了救星。而成久却看到一个大叔模样的小伙子,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成久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对方像小孩子一样,还挺可爱的。
很快,牙片结果出来了。钟悠的牙齿受损有些严重。牙冠被破坏了将近三分之一,根部也有损坏。钟悠听不懂成久讲的那些话,只是看电脑上显示的牙片知道,自己需要补牙。
他再次躺在床上,调整了一个让自己比较舒服的姿势。
成医生右手拿着一个像钻头一样的东西,对钟悠说:“今天先请理一下。疼的话你就说一声,不过你说了我也不会因此轻点儿。”
钟悠一惊:“那我,我能打麻药吗???”
诶?本来想让他放松下的,怎么感觉他更紧张了?成医生有些尴尬。
成久:“你别紧张,我说着玩的。要打麻药吗?”
钟悠:“不打疼吗?”
成久:“可能有一点儿吧,我会尽量轻点儿。你要真怕疼的话我就给你打,不过一般都是小孩子才打麻醉。”成久这话有点像笑话钟悠。
钟悠一听,心一横:“不,不打了。小孩子才打呢,我不怕疼。”
成久表面说好,内心其实已经乐得不行:“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拍个牙片都能把眼泪疼出来。还和小孩子比,自己就跟个小孩儿一样。这个人真好玩。”
还真让钟悠猜准了,面对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成医生就是很开心啊。
成医生让钟悠张嘴,开始清理。一开始钟悠还没什么感觉,可随着清理得越多,牙齿就疼得厉害了。幸好是温水煮青蛙的过程,疼痛一点点加剧,钟悠还可以忍受。
突然,成久不知不小心碰到了牙齿里面哪根神经,引得钟悠轻“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半合上了嘴。
“好疼。我为什么不打麻药。”钟悠念着。
成久的手停住了,他知道他的病人很痛,因为病人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他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对不起,很疼吗?”
钟悠突然一愣。
这声音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穿梭在环湖路上,视野所及之处只有湛蓝的天空和比天空还深邃的青海湖。远处的白云很低,却没有压迫的感觉,只让人觉得干净、舒服。他的声音像碧蓝的青海湖一般,虽不比其他湖泊瑰丽秀奇,却别有一番平淡壮阔。
这声音不是夕阳下的江南,只觉温润而少了些气概,而是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的山峰,正厚重得让人说不出来话时,一声惊雷突然降临,下了一场雨,化了一座山,散了一片雪,融了一人心。
钟悠全身仿佛过电一般,陷在这精妙绝伦的感触里,不愿出来。
对于一个音乐家来说,声音无疑是他们最敏感的东西。如果现场有录音设备的话,钟悠真想让成久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自己要把它录下来回家听个够。
不对,听不够!
“那个,真的很抱歉。你没事吧?”成久的话让钟悠一下子回过神来。
“啊没事没事,你继续就行。”
刚才只顾着紧张了,钟悠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声音好听的人长得好像也不错:整个脸露出来的地方只有眼睛,但这双眼睛却是迷人的桃花眼。宽宽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妈耶,光这双眼睛就不知得耽误多少好女孩吧?这人鼻梁好像也很高,从口罩被顶起的程度就能看出来。就是不知道这嘴唇…这嘴唇是什么样的呢?究竟是什么样的嘴唇里才能发出刚才那样动听的声音的呢?
嗯,有点意思。
钟悠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
在成久眼中,这位奇怪的病人就在不断的发呆中结束了自己第一次的治疗之旅。
“这一次先放药,麻痹神经。下个星期还是周二吧,你再来一趟,我再给你放一次药。大概来两三次,等到你这颗牙没太大感觉的时候,我们才能补。第一次放药效果因人而异,可能会有一点疼,也有可能会很疼。这是我的电话,实在疼的受不了了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成医生说着递给了钟悠一张纸条。
钟悠接过那张纸条,边看着纸上隽秀的字迹边舔着后槽牙说:“嗯,石膏的味道。”
“...小孩子舔了之后一般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大人...大人很少舔。”
钟悠闻言舔的动作停住了,舌头依旧抵在后槽牙上,右边的脸鼓起了一块,像个偷吃了糖的松鼠。
成久看到这一幕,越发觉得逗这个长相成熟的小朋友真是太好玩了。
其实要不是有头发挡着,成久还能看到更好玩的——钟悠已经发红的耳朵。
“咳,那个,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牙疼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成医生。”
钟悠刚想再说点什么,旁边就走过来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他们二人年龄相仿,看起来像是很好的朋友。
女医生:“成哥,到点了,该下班了。一块走吧。”
成久:“好,你等我收拾一下。”
哦?一起下班的女朋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