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无忧

　　清风终于毕业了。小苜想让他留校，她说：“清风，你的性格不适合去外面工作，我们都应该留在这个学校，我爸爸希望我们都留下。”
　　清风想去外企去工作，他还想着等无忧回来，他给她一份安定的生活。小苜劝服不了他。
　　清风，你知道《圣经》里如何形容爱吗？
　　爱如捕风，你想捕捉注定要离散的风吗？
　　清风依旧沉默。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有时候我们只能和同自己一个世界的人生活，那样才是最安全的。她不是和你同个世界的，清风，她要的感情太过于凛冽了，你会受伤的。
　　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明，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失眠的深夜，清风独自走到宿舍门外。看到楼下的那棵樱花树，粉白色的花瓣在夜色中随风飘落，坠落在肮脏的泥泞中不复再生。那个记忆中的白棉布裙子也不再出现，他掌中有她十几年的泪，这些泪珠跌落在掌中，也跌落在掌中的那颗心里，永不磨灭。他心中的每一条裂缝，疼痛出血，只能以往事来填补。他伸出手，感觉风从他的手指间无声的掠过，一点痕迹都没有。
　　毕业留校后，他接受了小苜，在学校工作这两年中，他的生活很平静。周末的时候陪小苜逛逛街或者去看对方的父母，一切都很正常。双方的父母都催着他们快结婚，小苜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看得出也想早点结婚。
　　这三年没有无忧的任何消息，他甚至不知道她的死活。曾有一度，他以为他忘记无忧了，就像当初他以为无忧离开古桥镇一样。可是有些记忆是注定的，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这一年清风25岁，认识无忧整整19年。

　　很晴朗的一天，天气好的让人发慌。清风在一个报亭前等小苜，他已经不穿棉布衬衣了，穿着小苜买给他的名牌衬衫，一身打扮很得体的白领阶层。清风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下人们都匆匆赶路，好象从来不曾注意到今天这好天气似的。清风平时不喜欢看那些无聊的杂志，可是今天他拿起一本来翻着看，确定只是讲那些明星的种种之后，他扔下了，抬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她。依旧白棉布衬衣，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裤腿挽起来，赤脚踩在石子路上。看上去黑瘦的，只有眼睛还是很清澈，咧开嘴巴笑，牙齿雪白、笑容干净。头发编成麻花辫，还插了几朵纯白的野山花。身边站着几个衣着褴褛眼神淳朴的农村孩子。那是一本旅游杂志，她不定期的给这本杂志写稿。这期杂志，她是封面。他从她写的文章里知道，她在浙江一个山区里教书，很苦却也开心。文章里有他熟悉的一句话，有些人最害怕孤独，可是却注定要永远孤独，就像要流浪一样，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可是没有，所以要永远漂泊，其实他们只是要找一个温暖的地方落脚而已。清风不知道无忧落脚的地方在哪里，可他知道不会是他，虽然他是无忧最亲近的人。
　　于是他收集到了这三年来每一期的杂志。从那里面，他知道无忧去了云南、西藏、新疆………在沙漠行走了十天,感受到了人生命的极限.在街头画像,在云南过泼水节,在某个小镇烂醉如泥………有一篇文章里有一句话，清风觉得那是说给他的。“你知道吗？我不敢在一个地方待的太久，因为时间久了，我就开始思念。”无忧这三年来一直漂泊，从未停止过。
　　清风陪小苜去买衣服，小苜在试衣服，他隔着玻璃向外张望，他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石椅旁站着一个瘦弱的女生。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楚，他知道了有些感情即使过去了很多年即使陌生了很多年，再次见面的时候还是那么刻骨铭心，因为当初爱的时候就已经爱到骨子里了。
　　无忧。千言万语只能一声轻呼。
　　清风，我回来了。无忧笑的依旧纯真，笑着笑着眼睛里却有泪光闪动，清风伸过手去覆盖在她的眼睛上，无声。
　　清风。他转过身去看到了从店中冲出来的小苜，小苜的眼睛里出现了绝望。
　　清风离开了学校，在一家外企工作，拥有不菲的工资。虽然上海的房价很贵，清风找朋友帮买付了首付，在上海近郊买下一套50多平方米的小LOFT式公寓，他让无忧按照自己的喜好装扮房间。他想要给无忧一个家，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无忧每天待在家里，等他回来。有时候他去上班了，她就在家放一些爱尔兰风格的歌曲，或者反复洗她的棉布长裙。无忧把床单和窗帘都换成了棉布的，很大的格子花纹，颜色诡秘而鲜艳。每天早上和晚上无忧就会给清风烧很好吃的饭，每到这个时候清风就会感到家的滋味。有时候他在电脑前工作，无忧就像猫一样坐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腿上看书或者听音乐，等到他完成工作，发现无忧已经睡着。他们就这样平平静静过着日子。清风发现无忧像变了个人似的，在家也不经常讲话，清风看着无忧的时候，无忧就淡淡笑着，像小孩一样。无忧越来越瘦了，脸色苍白。清风要带看医生，无忧总是说不用养些日子就好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清风拿着一枚钻戒，依旧是蝴蝶的样子，翅膀上镶着璀璨的钻石，美丽无比。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拒绝这么漂亮的戒指，可是清风不敢把它送给无忧，他不知道无忧要的是不是安定的家庭，或许她只是累了，在他这儿休息一下，某一天就会离开。他害怕他的求婚会让无忧再一次离开，所以他宁愿就这样和无忧没名没份的生活在一起，虽然他很想一辈子和无忧在一起。
　　四个月来清风面对的是父母的压力和他对小苜的歉疚，这一天清风被父亲叫回家，小苜和父亲在家等他。小苜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父亲就一直说着所谓的为你好的话。清风不知道在同一时刻，无忧也在经历着同样的事情。
　　无忧一个人在家，清风的母亲来了。
　　无忧很陌生的叫她古阿姨，可是清风母亲不理她，只是径直走进卧室，床头一件棉布睡衣，那是无忧的。无忧跟着清风母亲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双双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张茶几。她们坐在那儿，像是要谈判一样，其实清风母亲本来就是来谈判的。她心目中认定的儿媳妇是小苜，她不能容忍无忧让自己儿子变成人人所指的薄情郎。
　　无忧，我知道清风很爱你，我们也挺喜欢你的。小时候，你和清风一起玩耍，我们很高兴。可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有些事也该懂了。清风的母亲顿了顿说，我们想让你离开清风，你知道的小苜才是适合清风的人。
　　无忧轻轻的微笑。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命中太多劫难。清风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只希望平平静静的生活，这种生活不是你能带来的。有时候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并不会幸福，只有适脚的鞋穿着才舒服，如果你们坚持要在一起，我和古伯伯都不会承认的，你自己考虑清楚。古妈妈镇定的说完。
　　阿姨，一直以来我都很尊敬你，小时候在您家里玩，总会以为您是妈妈，清风是哥哥，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可是我终归是外人。我很感谢您没有像别人一样阻止清风和我玩，我知道什么事情都会变的。我和清风之间的种种我会处理好的。古阿姨，谢谢您。
　　古妈妈的脸舒展开来，我并指望你报答什么，只是想让你离开清风。我和你古伯伯还会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的。
　　那天晚上清风回来后，看到无忧在看电影，是他们小时候看过的一部老电影。无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清风看着无忧，她微笑的等他说话。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幸福吗，他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古阿姨来找过我。她平静的点头。
　　我并不会决定什么，他想解释。
　　你不需要决定什么，你能决定什么？清风，我不需要你决定。她捂住他的眼睛。清风，或许那时候你不应该给我披上你的衣服，如果不认识我，你的生活会很快乐，你生命中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曲折。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灵魂像烟花一样，在空中停留片刻，便烟消云散，不拥有期待，不需要诺言，清风，我不需要诺言的。
　　那晚他们很平静，无忧躺在清风的怀里，清风一直紧紧搂着她，好象是离别的拥抱，而且这个离别将会无比漫长。因为清风预感到无忧会离开。
　　第二醒来后，枕边已没有无忧的身影。枕头上落了一跟头发，很长很长，清风拿起来放在阳光下看，突然就断了。房子很干净，桌子上放着做好的早餐，茶几上放着一枚用红丝线穿起来的纯银戒指。戒指已没有了昔日的光泽，丝绳也快朽了，红色都已经褪掉了，看得出是一直带在身边的。
　　无忧走了，带走了她所有的气息。房子里散发着古龙香水的味道，清风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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