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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一·第四章
“李睿!”皇帝看着跪伏在下方的李睿,简直是怒不可遏。他将手中查出的罪证狠狠甩到了对方脸上:“朕一力将你提拔到现如今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既然都是万人之上了,何苦要做那一人之下?”李睿身上已经不是曾经华丽的朝服,而是浸染了斑斑血迹的囚服。他冷笑一声,这般回答道。
叶君梁皱着眉:“你如今不过二十有三,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万万人所不能及。自当感念皇恩,又为何产生这般想法?枉读十载圣贤书!”
李睿面色发白,却不再开口,只是唇边仍然噙着一抹阴狠的笑意。
“主谋并非是你。”巫泽此刻从殿外踏入,淡淡说道,“我听闻二十载前,邵飞烟邵将军因里通外国,被父皇判为死罪……”
李睿再不能维持住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猛然抬头,怒视着缓缓踏步走过他身边,却不曾向他投来一点目光的桓阳公主,怒吼道:“你这般女流懂什么!与那邵飞烟又有什么关系?”
巫泽完全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邵飞烟当时与妻子育有一女,刚出生不过一载,取名邵佳。父皇仁慈,饶她一命,之后她便不知去向。丞相为了给心上人复仇,所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李睿此刻原本清秀的面目已经完全扭曲。他口不择言道:“乱说!是我早就觉得如今皇帝早已昏庸无道,朝纲紊乱,更是致使你这等女子也敢妄议朝政,三番五次指手画脚!哈,等到他被你夺了皇位,可不知会不会后悔!”
叶君梁听不下去,冷声喝道:“还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上去直接一掌将李睿的脸打肿,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倒是想要反驳李睿的话。桓阳公主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是几次提出的章程建议,无论是防疫之法还是学院建设,无不泽被苍生。可叶君梁担心若是自己这般开口,在李睿这疯子的狂言乱语的影响下,皇帝会不会真的对桓阳产生猜忌。
巫泽本人倒是不被他影响。他走到李睿面前,停下脚步:“你是为了使邵佳不被判为主谋,故此在这里搬弄口舌。可惜了,若是你没有遇上邵佳,必是千古名臣,万载流芳。”
李睿抬头看着他,那双原本还是充斥着满满恨意的眸子忽然死寂一片。
如果没有遇到佳佳?
是啊,他还如此年轻。十八岁便能拜相,在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如今皇帝也已年老体弱,他完全可以等皇帝退位,辅佐新帝,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但是没有佳佳。
李睿苦笑了一下,彻底心如死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了邵佳做了这么多,究竟值不值得了。但是自己这一辈子毕竟已经完了,无论如何,至少在此刻,他不想把邵佳牵扯进来。
他直视着巫泽绝美的脸庞,忍着脸上的肿痛开口道:“是罪臣……对不起公主。但此事,由……由罪臣一力承担。还请公主,休要怪罪,佳佳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说罢便昏了过去。
皇帝原先还是怒火中烧,随着底下对话的进行,竟然渐渐就觉得喘不上气来。直到李睿在下方晕倒,叶君梁和巫泽下意识看向他,询问下一步怎么做时,才发现皇帝的状态很是不好……
“来人!传太医!”
————————
皇帝似乎是真的被李睿给气到了,原本还算不错的身体状况几乎是每日愈下,太医每每前来治疗时,都是面露忧色。
皇帝似乎也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在回光返照的那日,将叶君梁和巫泽唤到身侧:“叶将军,寡人自问除了这一次将你误投入诏狱,其他时候,对你应当还算不错……”
“陛下言重了,这次也并不是陛下之过,而是小人蒙蔽罢了。”叶君梁跪地。
“咳咳……寡人在此,希望你无论如何答应我一件事情……我若死后,你一定要护好如儿,护她周全……直到她自己找到喜欢的人……”
巫泽的目光有几分波动。
叶君梁深深看了身侧的巫泽一眼,然后回头,毅然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是。”
“如儿,你来。”皇帝又向巫泽招手。
巫泽顺从地近前几步:“父皇。”
“为父欲将三皇子定为下一任皇帝……你三哥,虽然才华不及你二哥,但至少他对你是真心爱护,你觉得如何?”皇帝问巫泽。他是真的将桓阳疼爱进了骨子里,即使是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的一切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为了这个最喜欢的小女儿。
巫泽毫不犹豫,躬身一礼:“不可。三哥才华不及二哥,如今丞相入狱,朝堂动荡;官场沉疴亦须亦须及时肃整。在此之时,若让三哥登位,则天下百姓受苦严重。身于皇帝之位,一举一动,关系甚大,父皇三思。”
皇帝点点头:“便依你之言。”他颤巍巍地拿出圣旨,一笔一划写下令二皇子登基的诏书。
一旁的叶君梁听完这两人的对话,面上的惊讶之情再也掩饰不住。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疼宠桓阳能疼宠到这个地步。与此同时,他却也看了出来,桓阳公主……是个真正的,从来不曾考虑过感情的人。凭借皇帝对她的宠爱,只要她有一丝半毫的私心,这天下都不可能如现在这么安稳。
这样一个冰雪般的人物,这样一个如此完美却又仿佛不将任何事物纳入眼中的人物……自己真的配得上她吗?
拿过皇帝交给他的圣旨,叶君梁失魂落魄地告退了。
等叶君梁离开,皇帝又拿出一卷已经盖好玉玺印鉴的空白圣旨给了巫泽:“如儿,这卷圣旨你拿着,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动用。”
巫泽沉默了片刻,还是将它接了过来。他犹豫许久,终于低声向皇帝询问:“父皇,为何独独对我如此偏宠?”
皇帝笑了笑,眸光逐渐悠远起来,似是在沉思:“你父皇我,当初其实是所有兄弟里最不成器的那个。但是他们斗来斗去,最后竟然没一个活下来了,这个皇位,就落到了我头上。”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明君,因为我根本不能用人,不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但是就是这样的我,有一天,突然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一个神仙抱着一个小孩子递给我,说,她是天地间最尊贵的存在,等她长大了,她一定能够给你正确的指引。”
“然后梦醒了,你就出生了,和神仙递给我的那个小孩子一模一样。”
“我一开始对你也很是敬畏,直到你三岁的时候,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一本《易经》。当时你就对我笑了,甜甜地喊我父皇。”
“我突然就觉得,何必管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你就是我的女儿,就是神仙带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巫泽静静听完,眼中少有地带了些茫然无措。随着他的讲述,似乎桓阳公主本身的那些虽然稀少但是却仍旧鲜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父皇。”他的声音低沉。
皇帝欣慰地笑了,眼睛缓缓阖上。
巫泽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离开寝殿。
“父皇,驾崩了。”他对着候在门外的太监这么说道,方才在心间掠过一片波澜的情绪,此刻涓滴不剩。
————————
叶君梁来到殿外,剩余的三位皇子被要求在那里等待着。
等巫泽出来之后,叶君梁将手中的圣旨递给旁边的太监。直到宣读完毕,众人还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巫泽首先向二皇子纳礼:“陛下。”
“陛下。”叶君梁紧随着巫泽下跪。
被他二人的动作惊醒,众人连忙对着二皇子下跪。纵然三皇子万分惊愕,也不得不对着二皇子低头行礼。
二皇子也愣了片刻,但他很快就从失态中恢复过来:“众卿平身。”
“谢陛下。”众人陆陆续续起身。
三皇子这才看向巫泽:“父皇……怎么会选……”
巫泽平静道:“是我向父皇建议的。如今局势,势必需要雷霆手段镇压,三哥你不如二哥。”
二皇子自然也听到了他的话语。他略带古怪地哈了声:“我以前倒没发现,桓阳你是个这么以德报怨的人啊?”
“并非以德报怨,实话罢了。”巫泽向他略一点头。
三皇子虽然吃惊,但是对皇位也并没有多大执念。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断然是比不上自己的二皇兄的,会问这一句也只是意外之下的失态罢了。
孰料巫泽就在此刻又说出一句惊世之语:“陛下,臣妹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不吝答应。”
“你说吧。”
“还请陛下,除去臣妹的皇室身份。”巫泽朝他深深一拜。
“不许!”年轻的皇帝惊怒之下猛然喝道。随后他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补充了一句:“你若如此,让天下人如何看朕?朕可不是那般会为了皇位稳固残害手足之人!”
“父皇西去之前,曾授我一道空白圣旨。”巫泽伸出细瘦白皙的手腕,缓缓举起一卷圣旨,“他告诉我,我尽可便(bian)宜行事。”
“陛下是希望我动用这道圣旨吗?”
皇帝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圣旨,片刻后涩声说道:“他倒是一贯疼你。罢了,朕准你之愿。来人,就说……长公主桓阳,因父皇驾崩,自愿为父皇入寺祈祷,从此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不再是皇室中人。”
“多谢陛下。”巫泽再次朝他一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宫门走去。
“桓阳!你为何……”三皇子喊他。
“皇兄无需为我担心。我此去,是为了更重要的事。”巫泽朝他略一点头,继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履朝着宫门外走去。
见三皇子依然痴痴凝望着巫泽离去的方向,皇帝开口,声音不辨喜怒:“你当真以为,小妹会一直被困在皇宫里吗?”
三皇子朝他看去:“陛下是什么意思?”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因他素来表现得与三皇子和桓阳不睦,父皇以为他是不满于桓阳受到的偏爱。连父皇也不知道,他只是为了留住桓阳而已。
在桓阳四岁时,二皇子某日看见她眺望窗外,一片漠然的眼神,不知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桓阳一定是天上的仙人。总有一天她要走的。
这想法随着桓阳的长大,随着她惊世才华的展露而越发坚定。为了留下她,二皇子开始与她作对,希望能看见对方眼神的波动。但他显然失败了。
和三皇子作对,就单纯只是看他不顺眼了。凭什么他可以获得桓阳更加亲昵的对待?明明自己也是她的哥哥!而且这家伙真是蠢的不行,到现在还没看出桓阳的不同寻常之处。
“行了,若不是为了桓阳,朕当初也不会与你那般过不去。”皇帝难得平和地与自己的弟弟说话,“她果然还是离开了……现在朕自然更没有和你作对的理由。”
三皇子只能苦笑:“皇兄现在要与臣弟为难,臣弟也只能接受啊。”
一旁的叶君梁从头到尾都没有能参与进他们的对话,也无法阻碍巫泽的离开——他没有资格。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
现在桓阳离开了,原本还只是渺茫的两人能在一起的可能性,彻底无限趋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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