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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肇白能听见他所经过的人家里面满是烟火的嘈杂声,像一种以动衬静的手法,酒瓶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阵凉风刮过。
吱吱呀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像是有什么预感,背后覆着的的一层薄汗应激性地缩了回去,攀爬起一片的鸡皮疙瘩。肇白猛地攥紧手里的袋子,那声音像是风吹开哪家人院子经久不修的木门,平时引不起谁的注意,在有些时候却总能唬得人胆战心惊。
肇白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旁边是一片水塘,忘了是谁家承包的鱼塘了,但估计也没做下来,就着月光看,漆黑的波光粼粼里泛着股淤泥和腐烂草叶的腥臭。
肇白咬了咬牙,下颌紧绷,在即将通过水塘时,他忽然回头。
那声音非常轻,像一颗水珠跌入水塘般细微,肇白回头,看见那水里漾开一片白色。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很大,盛开在冰冷黑暗的池塘上一般,肇白像被什么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一步,酒瓶又撞在一起,“叮”的响。
他首先看到一只手,苍白细瘦,那是一种无声的挣扎,女人好像没什么力气了,嘴被白色毛巾塞着,肇白觉得自己好像听见呜呜的哭咽声,又好像没有,那很轻微。
那手臂沾了水,一层淡淡的、月光映出来的光泽,斑斑点点。
她的脸在水里起伏,不像一个求救者,更像一只水妖。
肇白被那沾着光的面容魔怔了,女人痛苦紧拧的眉,明显的锁骨,她好像在挣扎,在生死之间,但她又过分安静,像一条回到水里会窒息的鱼,反复呈现着寂静神秘又矛盾的魅力。
他有些怜惜,他渴望女人太久了,一点疏离的笑意都让他激动不已,陷入绝境的女人纵然古怪,也……
那感觉像突然听到指甲在玻璃上划动,他悚然一惊。
忽然意识到这是哪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种境地,有点痴迷的目光断然斩断。
明哲保身……是不是就是指这个意思?
他最后看了女人一眼,她美极了,无关乎五官,就是在诱惑他这个从小做英雄梦的所谓大男子情节,尽管他本质是个怂货。
肇白几乎是仓皇而逃,酒瓶呯砰响。
因为知道他要回来,天暗得早,屋前开了小灯,肇白推门而进,像流离的游魂闯进了人间。
老妈刚捧了一锅浓郁的鸡汤出来,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慢才回来,买酒了啊,先给你亚坚哥赔一杯,人家等多久了啊。”
亚坚哥坐在沙发那里和老爸聊天,站起来要给肇白打招呼,听老妈说了一通,赶忙摆手道:“没等多久呢,本来也就约的是晚上,那两小非要早点过来。”
许珊许冬不知道从那个角落窜出来了,一人拉着肇白一只胳膊,把他踉踉跄跄拉进屋子。
“小叔!”
“肇白!”
“肇白。”
“肇白?”
一系列称呼,呼喊,混着电视机厨房到处轰炸的杂音,肇白手神经质地抖了起来,幸好酒已经被接过去了。老妈他们知道这个礼拜他精神状态和身体不太好,以为他发白的脸色是身体虚弱导致,心疼得不行。赔酒的事情被三两句盖过去,许冬黏人得紧,肇白要喝什么他也都要,亚坚大手掌盖住儿子的脑袋,呼噜了一下柔软的头毛,“滚一边去。”
许珊读书早,现在已经高中了,自觉是个大人了,牵着弟弟的手去厨房帮忙。
这一些场景都太过真实,肇白点了点头,在脑海里拼命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的。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肇白只喝得微醺,老妈就拦着他的酒杯不让人给盛了,老爸和亚坚继续,划拳声音盖过许珊许冬两姐弟看电视的声音。
肇白去洗手间洗脸,他打开水龙头,汩汩的水声像围着他四面八方流动。
他猛地回头——
“小叔?”
是许珊。
女孩穿着米白色的睡裙,站在门边疑惑地看着他。
对了,今晚他们一家要住着。
肇白能从有些反光的门上看到自己凶狠的表情,嘴角动了一下,勉强朝她笑了笑,又使劲掐了一把人中,方从有些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有点醉了,你看着你爸爸点,被让他耍酒疯。”
许珊文静又乖巧地点头,“那也是因为看到小叔开心啊。”
肇白随口敷衍:“小丫头嘴还挺甜。”
许珊身形拔得纤长,脸盘不大,点缀着有些素淡的五官,肇白小时候也常常抱着她到处玩耍,只是小女孩长大了一点就不亲人了,有自己的小伙伴了。
许冬小她两岁,性子糯糯的,大概是从小和姐姐跟着女孩子一起玩,有些女气,但很喜欢自己,从小就跟个自己的腿部挂件似的。
老爸很喜欢亚坚哥,没自己的小孩时最宠他,亚坚长大之后也和叔叔这里走动频繁。
这些亲人的细节也和记忆里没有什么偏差,那是哪里有什么差别呢?
肇白插着口袋往回走。
现实生活中哪里有这样惨烈的死亡和自己这种非现实性的遭遇,他不相信,越想越不相信,所以他一定不会在这个虚拟的世界死掉。
但他刚刚坚定,又马上动摇。
他真的那么逼近死亡吗?
还是这些都是臆想?
但他真的在小女孩的死亡中得到了新生,那条短信,还有那个可怕的声音……
可是这次没有。
没有短信也没有谁叫他明哲保身,谁能保证这不是他……疯狂的幻想中的不切实际的一个环节。
肇白以为自己在平静地往回走,但其实浑身都在发寒,指节不自觉颤抖。
他掏出手机,没几条短信,甚至连催稿的也没有,负责人也死掉了一样安静,往前翻,什么都没有,那条短信,就像他做过的一场荒诞不羁的梦。
那么,那个女人呢?
她会在自己的见死不救之后,因为没人听到她的求救,她苍白无力的手垂下,半掩半露的脸庞会被水草缠住,乌黑浓密的长发裹着一身白骨和泡成絮状的白色连衣裙……很久才会有人发现。
很久很久……
肇白咽了口口水,把手机放回去,他想,算了,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留意到。
就这样子吧。
我又不是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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