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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课
“这……”林氏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左云行的要求竟然如此奇怪又……简单。
“这是我捡来的猫,是我的猫。”沉默了很久的林鸿轻轻地开了口。
“这就当做你的第一课——拾猫不昧。”左云行云淡风轻地开口,林鸿却总觉得眼前这位先生的气场有些可怕,一时间不敢再多说什么。
左云行看着怯怯的林鸿,放慢了语调,说道:“非己之物,据为己有,贪念使然。贪虽为小恶,若以恶小而为之,日积月累便会对恶麻木。人生在世,不求日行一善功德圆满,但求“不作恶”三字常在心中。”
林鸿听得一知半解,但大概是左云行慢下来的语调让他情绪不似之前那样紧绷,微微放松下来的他嘴上也是松了松,道:“那我可以常来看它吗?”
“你明日可以来看它,如果它愿意留下来的话。”左云行也没有打算哄着林鸿,只是如实讲述。
左云行起身,那不知自己在睡梦中已经被送了人的小猫悠悠转醒。走到院里,林鸿拿起了拴在左云行手腕上的绳子,眼神恋恋不舍,手上暗暗加了几分力道想往自己的身边拉去。
有鳞片的加持,林鸿的力气其实比普通的成年人更大两倍有余,即使和林三也有一战之力。
但看着有些清瘦的左云行,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手腕没有挪动半分,林鸿感觉自己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巍大山,心里非常诧异。
拉了半天的绳子,最后林鸿的额头上倒是流了点汗,北风吹过后,泛起一股凉意,弄得林鸿莫名有些害怕。
“鸿儿,怎么了?”林三看到儿子有些愣愣的,疑惑地询问。
“没事,阿爹。”林鸿挤出了一个笑容。
“大概是太舍不得了。”左云行接了话茬,林鸿此时看见左云行琥珀色瞳孔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开始发怵,他突然有些感觉,眼前的这位先生,比起爹爹来,更可怕一些。
小猫悠悠转醒后,在左云行的怀里乖乖没有挣扎,抱起来的高度,让它俯视着林鸿,或许是第一次在高度上占了上风,又或许因为坚实的怀抱让它总有种有“靠山”的感觉。它被抱在怀里,第一件事,就是龇牙咧嘴地对着林鸿发出低沉的嗓音威胁。
林鸿看着猫张牙舞爪的样子,又觉得新鲜,垫着脚仰着头想再看得清楚些。
却不料,被直接一爪子,呼了脸。
林鸿哭了,从小到大,身上都是鳞片几乎没疼过,只有这脸,是最最柔软敏感的地方,但从未被爹娘打过。
看着林鸿哭,林夫人虽有些心疼,却也明白先前林鸿对猫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了些,也没有上前理论,只是抱着林鸿拍了拍他的背安慰。
林三见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道:“臭小子,也知道疼了啊。”
自己平日里常常外出,对着母子两人也有愧疚,因此教育林鸿也以骂为主,打为辅,从来没有打过脸。林鸿虽然怕他打,但更多是怕他凶,疼也就是小疼那么一会儿,转头也就忘了。看到刚刚属于先生的猫,教训了一下儿子,虽然也是心疼的,但看着林鸿终于有了些寻常孩子被先生教训后的反应,反而欣慰多过于心疼了。
“真是个记仇的孩子。”左云行轻轻拍了拍猫的头,转了话头道,“我看天色已晚,也该休息了,原本想要住店,但现在这个情况,村里应该是没有可以供外人落脚的地方的吧。”
“先生不嫌弃的话,就住客房吧!”林夫人想了想,提议道,“这原本是三郎母亲住的,她过世后就空了出来,放一些三郎在外面闯荡带回来的小玩意,待我稍稍收拾一下便好。”
“那就劳烦林夫人了。”左云行也没有再客气和推脱。
“先生肯教鸿儿,于我们夫妻就是大恩,不必客气。”林夫人说完便去客房收拾。
夜晚,左云行抱着猫进了收拾好的房间,手在绳子在轻轻一点,绳子便断了掉到了地上。卸下束缚的猫,看威胁自己的人都不在了,便开心地从左云行的怀里跳了下去。
伴随着脖子上铃铛的声响,还没落到地上,就被一只手捏住了后颈,放到了桌子上。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左云行说完,便在桌子边坐下来,用手指抬起了猫脖子上的铃铛,仔细看了看。刚刚被捏住后颈的猫,突然意识到后颈这个地方似乎是什么奇怪的穴位,被捏住之后有一瞬间的舒服又安逸的感觉,让它生不出抵抗的欲望。
左云行观察着铃铛,这是个普通的铜铃,除了铜铃上有陈年的污渍,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铃铛上刻了两个非常古老的文字——平安。
看到熟悉的文字,左云行却又多了一层疑惑。
这种文字要追溯到百年前,如今这人间早已改朝换代,连文字都已经换了版本,就是不知道猫的主人从何得来的这个颇具年代感的铃铛。绑着铃铛的红色丝线,材质倒是和他头上的束发带有些相似,只是更暗淡一些,没有法力。
“在这里遇见,也算你我的缘分。”左云行把猫放到了桌子上,坐了下来和它的目光平视,琥珀色的瞳孔流转着光,“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主人,也可以放你回山林,你想去往何处?”
小猫只觉得他吐露的每个字的语调都很动听,看着他的双眼,那一字一字不像是从耳边进去的,倒像是在它的脑海里浮现,和林鸿说话不同的是,这次它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喵~”它歪头看了看左云行,左云行摸了摸它的头。
“你……是我阿娘吗?”它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句子。先前看到鸿儿被林夫人摸头叫娘亲的场景深深印在了它脑海里,而后脖子那温柔的一捏,让它更生出了亲近之意。
“我不是。”左云行的淡淡的表情有些柔了下来,继续询问道,“你还记得你主人的样子吗?”
“主人是什么?”这个词语对它来说有些陌生。
“字面上来说,是拥有你的人,不过,有时候不仅仅是这样。”左云行看着似乎对一切都懵懵懂懂的猫,语调却不自觉地更柔了。
“人是什么?”小猫听到了解释,却有了更多的疑问。
“就如你先前看到的那几个。”没有对小猫的追问有不耐烦,左云行耐心地回答,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我也算是吧。”
“我不喜欢人。”小猫看着左云行,突然意识到他也是人的成员之一,也补了一句,“不喜欢像他们那样的人。”
“是因为他们长相奇怪吗?”虽然看不大清楚猫的神情,但却能非常直观地感受到小猫嫌弃的态度,左云行想起适才小猫抓伤林鸿的一幕,不禁皱了皱眉询问道。
“奇怪?有什么奇怪,就是人的样子,只是……”小猫绞尽脑汁尽量表达自己的感受,“只是毛色难看了一点。”
听到这句,左云行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迟疑道:“毛色……难看?”
“那两个黑乎乎的,还一块一块的,着实不好看。我还是喜欢毛色白一点的,就像……”脑中的词汇实在是太有限,一时让它举不出什么例子,它看到眼前的左云行,眸色淡淡,皮肤比先前吃的鱼儿颜色更白一些,很顺眼的样子,就脱口而出道,“就像你这样的。”
被夸“毛色白”的左云行,神情有些微妙,他看着眼前这只全身漆黑,只有脸上分着阴阳的猫,不知道如何去评价它的审美,于是继续问了下去:“那是不喜欢,他们拴着你?”
“嗯,还弄疼我,很不好受。”似是想起了之前被拖着的疼痛感,小猫的尾巴不自禁地放低,来回甩着。
见状,左云行的目光扫过猫身上那些浅浅的伤痕,抬手轻轻上去摸了摸,目光流转,似是理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两句:“你也报了仇了,而且给你上药让你好的,也是人。”
“好吧。那我,少讨厌一点。”小猫想了想说道,语气好似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小猫真实不作伪的样子,取悦到了左云行,他对于这种直白的性格,一向容易心软和亲近。纵使过了很多年,那个让他愿意掏出一颗真心的人已经变了,但时光雕刻在记忆里那些年少时的点滴,却永远能牵动起他残存的一点温柔。
“那告诉我你记得一些什么吧。”左云行单手撑着侧脸,有随意聊天的意思。
墨色的发丝垂到了桌上,殷红的发带在发间若隐若现,就像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小猫的注意力被这一幕吸引,只觉得自己的爪子突然有些痒痒的。
“我就记得,我在一个房子里醒过来,然后被抓来了这里。那个房子,在很高的地方。”小猫一边看着飘扬的发丝一边用力回想,但当时被铃铛的声音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能记住的部分实在很少。
凭着这点信息,左云行也只能得出这只猫大概是在村里那个最高处的庙里醒来这样的结论,看小猫一副伤脑筋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伸出了手。
“我帮你找找,你的主人吧。”左云行用手摸着铜铃,鼻尖凑上去闻了闻,想要从上面找到一些残留的气息作为线索,他闭眼凝神,却捕捉不到一点人的气息,反而只觉得手上一片滚烫。
接着他浑身一震——因为他听到了,阔别四十年来的第一声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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