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夜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临近午夜忽起狂风，骤雨将至。屋内烛火通明，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还是那间关押她的屋子，屋内小侍已准备好卧榻，聂王独自休息在上，另一角雕花床上，齐珩脸色惨白，若不是有呼吸，定是一具死尸，瓢泼大雨下的有些时候，齐珩额头开始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但是她依旧没有动，聂王被雨声吵醒，皱着眉看到床上之人如此，虽不乐意但却还是唤来人，帮她打理，如意此时已踏入屋内，见之如此，过去一把脉象，忽起身喃喃自语道“不久矣，不久矣。”他又瞄到一旁聂王沉着脸，转身吩咐了身边小侍几句话，那小侍听后匆匆离开。“命我还能帮她在续上一柱香的时间，其他也只能听天由命。”聂王听闻此言，转身消失在雨夜。
　　在闭眼前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胸腔一股翻腾的热，随后呕出一片血，倒了下去。这个梦感觉很长，她只觉得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失去意识后的自己仿佛置身长梦，眼前是熟悉的场景，霓裳羽衣一舞倾城，周围是数不尽的人，夹杂着欢呼与笑声，嘈杂一片，手中握着的婀娜糖人儿，她的眼睛有些化了，滴到了自己月白绢纱裙上。这一切透着一丝熟悉，十年前，她最不愿提起的黑暗。她犹豫了，闭起眼睛，却听见一旁温软的声音“浅儿，我们去给哥哥送些馅饼可好？”齐珩抬起头，痴痴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称得上艳美二字，“浅儿，怎么了？我们快些走去。”女人对她笑了笑，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往门外走。街上一片繁华，车水马龙，齐珩的眼中却只有女子。“你平时不是挺淘气的嘛！今日怎的这般安静？”女子蹲下来，捏了下齐珩的脸。齐珩疼的回过了神。阿字才念出来，女子便抱起了她。齐珩看着她的脸，脑中思绪万千，一下子竟掉下来眼泪。“哎呀，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女子放下她，掏出绢帕急忙给她擦眼泪。齐珩终于是冷静下来，“阿娘，抱！”她张开手，已经是多久了，没有看到这张明媚的脸笑起来了，自己已经不记得太多。温暖的怀抱，那股永远熟悉的茉莉香，让她一下子觉得永远这样该多好。“浅儿，哥哥家到了，别赖着了，快下来。”齐珩下来，被牵着手从侧门走了进去。顷刻间，漫天黑衣迅稳落下，夹杂着家中的影卫，还有另一群黑衣。女人用衣服遮住了齐珩的眼睛，齐珩记得，当时的她害怕的发抖，天上的惨白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大半，跟来的家中影卫全都死了，孤立无助的母子和染着鲜红血色的翠庭。“清月夫人，你早不如以前，王爷几次三番请不动你，我们只好以此来请。”说话间周围三人已动身，女子护着齐珩被逼退至墙角，为首一人眼神一暗，接着一枚毒镖飞向齐珩眉间，女子见此，赶忙抱住齐珩，那毒镖正中女子背上。“阿娘！”齐珩拼命的喊着，一切都是按照剧本似的，重新来过，在梦里的似乎和当年一样无助。
　　阴冷潮湿的囚笼，老鼠蟑螂肆意爬行，没有温水没有饭菜，有的是折磨人的酷刑，最初每日入夜时便有人把母亲带走，次日清晨再把母亲送回，连续一周齐珩瞧见母亲手脚都被挑断了经脉，便是把她变成了废人，母亲回来时便是齐珩被带走时，那些人终日已凌虐为乐，他们有七种刑具，齐珩记得清楚，那些刺人背椎、尝毒、拳脚相加都还算轻的，唯独一种使她此生难忘，很大的一个器具，里面装满了水，齐珩被扔进去后，他们就会立马盖上桶盖，里面的水很冰，并且黑的没有一丝光亮，里面有咬人的东西，每次进去都会被咬破皮，水里便会混杂着血腥味，更刺激了那些东西，漫无止境的恐惧侵袭着齐珩的心灵，她曾经奢望过父亲会来，但那些都是遐想罢了，那些人总是会掐准齐珩濒死的时候，把水放出，接着便会从一旁的通道里涌入大量的老鼠蟑螂还有虫子，肆意爬行在齐珩身上，靠着血腥味胡乱撕咬。那种钻心的痛，一生都无法忘怀。
　　这种生活维持了一月有余，齐珩整日里被凌虐，整夜无法合眼入眠，睁着一双眼睛，坐至天明，她也曾被带到过一间华貴的宫殿，在哪里她听到之前永远不曾听到的母亲的哀叫，混杂着男人们的欢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不知名的恶心气味还夹杂着些许血腥味，她每日强行被带至这殿后的室内。母亲含恨而终，齐珩数日后才知，因有个人说漏了嘴，那一天，齐珩忍着入髓之痛，发誓要报仇血恨。在某日刑具房内她偷了一个暗笛，里面藏着平日里刺入身上的针，在某个夜里，她弄倒了看守她的门卫，逃了出去。死后为何就不能回忆起愉快的生前回忆呢？齐珩坐在囚牢内，看着自己这双手，仿佛时间不曾改变，昨日种种都如烟云，就在此时，一股温流涌入体内。随后脑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想要报仇，就给我醒来。”就在此刻，一群黑衣拉扯着齐珩出去，齐珩大喊着不要，在混乱中，她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随后在剧烈的震荡和疼痛中，她胸腔一热，呕出一口血痰。她恍惚中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模糊的身影，坐在床边，她再次陷入昏迷。
　　再度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渐暗，刚入夜时分，大方素雅的房间，这是齐珩的第一映像。“算你命大。”床边上站着的如意用白绢拭手边道。“我还没死？”她惊觉，只觉得满满的不可思议。“你们给她喂些东西。”如意吩咐完转身离去。两个小侍女唯唯诺诺的端着白粥上前。“我自己来吧。”齐珩本想着撑起身子的力气还是有的。没曾想这一用力，胸口就疼得厉害，她不由得嘶了声。“小姐还是少动为妙。”其中一人柔声细语说着，一边轻柔的把齐珩从榻上抱起，让她上身靠着卧枕。“谢谢。”齐珩觉着很不好意思，她低着头。那侍女见如此便道“小姐从崖上跌落还能保住命，也真是有天大的福分。”从崖上跌落？齐珩心中疑惑，她不应该是刺杀太子失败，被刺了一剑而后不省人事才对。“我问你可知道府中一个叫齐珩的？”那侍女茫然，“是小姐你的朋友吗？下次可以让王爷帮您找找。”齐珩觉得有些不对劲。“粥要凉了，小姐得快些吃。”齐珩制止了她，“那我是谁？”她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您是坠崖失忆了么？您是海棠浅小姐呀，您可别开我们玩笑。”齐珩点点头。一朝换了身份，聂王这一步走的到底何意？
　　夜深人静，齐珩被窗外寒风声音闹的头疼时，忽然门外现出个身影。“谁？”她本能的想起来看，却疼的直哆嗦。“还是躺着罢。”借着灯火一丝微亮，齐珩一下认出了面前的正是聂王。还没待她开口，“你这人真是命大，竟然还能活着，告诉我你当时如何金蝉脱壳？”吉祥一旁打趣道。“人我已放了，但你的命，归我。”命归他？可笑这人刚推我入地府，没想着竟如此厚颜无耻。“王爷这话什么意思，竟当我是卖身奴？”她也看不清聂王脸上表情，细微瞧见吉祥耳语了几句，就悄然退去。聂王唤退了随行侍卫，走近了床沿，“你若是出去也活不了多久，那剑刺入你心口偏右三分，你心脉受损今后已是废人一个。”齐珩听着他说着自己变成一个废人，气急攻心胸中闷燥，反出一口血来。聂王皱眉，从被中拉出齐珩一只手，把一旁椅上绢帕塞入她手中继续道“这几日你未醒时，太子遇刺一事我已找人替了你，必无大碍，而你今后若是要再行刺怕是已没了机会。”齐珩还未缓过来，“王爷你说我已是废人一个？”看她满眼的不信，聂王心中轻叹，冷言继续道“你心脉受损，运功足以要了你性命，你若还想着报仇，就留我身边。”齐珩忽然笑了，“可笑，可叹，命运竟如此弄人，我又为何要信你？”齐珩听闻已不能再继续练武，心如死灰。“有用的棋子，我都不会扔。况且我已安排好了一切，你若执意要走，我也不留。”这话说出口，便是你要走我就赶尽杀绝如此，齐珩气的咬牙，“看来你不打算走了。你之后的行程安排，我会让如意给你指示，你必须听从于他。”齐珩也没听着他说什么，他吩咐完了便悄然离去。
　　次日清晨，还未待太阳东升，齐珩已醒，但是她不能动，她头侧着看向窗外，看不出一丝悲喜。昨日那两个仕女见着她醒来，便给她梳洗更衣，她也不在是那个穿着男儿服的人了。可这身世也必须要弄清楚为妙。“你便是说说我和聂王之前是如何？”那婢女神色惶恐立马跪下，“妄议主子是要被拉出去打的。”齐衡断定她不会说便遣下去了。传闻聂王独子，自己这身份又是从何而来？还在思忖着，如意倒是冷着脸进来。“你身份之事，自然会有人给你解释清楚，现下你还是先把自己顾好吧。”他带来了些瓶瓶罐罐，吩咐好内服外用后，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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