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非作歹很多年

　　东方有邪祟（一）
　　云涯宗。

　　“师尊！”一个白衣少年捧着一个小包裹，横冲直撞的跑进书房，还一路喊叫着。

　　“稳重二字，为师没有教过你么，安归？”书房中一股淡淡的熏香，座上的人闭目养神，少年冲进后才睁开眼睛，看着跳脱如猴子的小弟子也只是淡淡训斥了一句，虽是训斥语气却是温和可亲，一点也不像是在责怪。

　　“......”小弟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就站的稍微规矩了一些，然后露出一排白牙，笑着说道，“师尊，缘鹤师尊一直说你身体不好。弟子这番下山历练遇上了好些稀奇花草，都小心带回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然后就把怀里那个包裹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案几上，然后又退了回来搓手站在云瑶师尊面前。

　　“有心了。回去早些歇着吧。”孟瑶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青色的云纹袍，拿过一个素白小瓷瓶，

　　“听说被虚兽伤着了，服下后好好调息，有助疗伤。这两天别再瞎闹腾了。”

　　“嘿嘿。弟子明白，多谢师尊。还是师尊疼惜弟子！”夏安归接过小瓷瓶仔细揣在手心里，“那不打扰师尊清净了，弟子告退。”

　　“去吧。”孟瑶挥了挥手。

　　夏安归蹦跳着退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孟瑶摇摇头，这只猴子，永远都是皮的很，教都教不好，嘴上却笑意不减。
　　还没待孟瑶坐回踏上，闭目安神，又是那咋呼一声在门外炸响，紧接着就是一个跳脱的身影蹦了进来。

　　“师尊！出事了！”夏安归这回来的时候手里攥了一张纸条，上头有着淡红色的祥云纹。绿为缓事，蓝为重事，橙为要事，居然是红色！

　　“拿来。”来不及整理衣袍，孟瑶就下了榻，接过夏安归手里的条子。

　　东边出事了。望海角出事了。

　　有祟名虚，有兽名妖，而这虚兽就是半妖半祟的的邪物。好吃人，犹爱孩童。吃完后吐出一节节森森的白骨，伸出舌头舔一舔骨头，吮吸一下，然后还要喘出一股夹着恶臭的热气，表示满足惬意。一般虚兽体型不大，约摸一丈高，二尺宽，周身黑色泛青，一口尖利獠牙，时常伸着一段大舌头，唾液挂在那儿，随时都会滴下，头顶一个巴掌大圆鼓鼓还会滴溜溜转的眼珠子。背上的骨骼耸立突出，一个个小小的犹如山包，将皮肤拱起，看着甚是骇人。虽然体型不大但是速度奇快，四肢肌肉发达有力，往往如同一阵腥臭的黑风洗过，人就被叼走了。

　　这是幼虚兽，没有什么心智，只知道吃人，饿了，看着人就吃，人多了就拣小孩吃，行动都是出于本能。但是虚兽也会成长，也能浴天地之气生出灵智，幻化出本领。

　　幼虚兽之上有成年虚兽，再往上便不叫虚兽了，叫鬼爪，叫人面虚。人面虚是至今为止最可怕的。长到成年，虚兽的体型不再变大，再往后的变化却是越缩越小。鬼爪从远处看去已经初具人的轮廓，头是头，四肢是四肢，比起虚兽的肌肉过于发达，鬼爪就看上去要协调多了。鬼爪的灵智已经如同八九岁孩童，一般的陷阱害不了他们，一个不小心还容易被他们耍的团团转。而这人面虚样如其名，面貌规规整整的，就像个人一样，只是皮肤黝黑，五官有些丑陋，倒是也能一眼认出来。但是，人面虚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们竟然也能像人族修士一样结出金丹，运转灵力，极为不好对付。一只人面虚坐定一方，就能号令千万虚兽鬼爪，叫的天下头疼！

　　望海角的一处小村庄发现了有人面虚的踪影。为了对付这只人面虚，珈蓝阁已经折了好些弟子进去。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书信来求助于云涯宗。云涯宗一收到消息就通知了宗内各位仙人，师尊。孟瑶也收到了。

　　出现了人面虚倒也不必太过慌张，齐心协力也不是不能斩杀，只是出现在望海角一处偏僻村落这事让人心中不安。虚兽爱吃人，不管多厉害的虚兽都避免不了，所以人面虚都爱盘踞在人多的地方，这样才能食材丰富。可如今居然出现在一处小村落，这只人面虚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师尊要去管这事？”夏安归看孟瑶握着纸条，握的紧紧的，眉目间满是愁色，想着依照云瑶师尊的性子，大概又是要去亲眼看一看才放心的。

　　“嗯。心里不放心。龙睛窟在望海角。也不知那畜生是不是奔着那里去的。”孟瑶扶正了发冠，打开书房的门，往议厅过去。

　　“可.....师尊，再过几日便是您心痛发作之时，若是此时过去，突然发作了可怎么办？”夏安归担心极了。他这个师尊，别的都很好，就是病恹恹的，其实是没什么疾病缠身的，就是每月必然要发作的心痛之症。每次发作，师尊都将自己关在后山石室，站在石室外头都能听见里面的人号的撕心裂肺。每每出来，都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冷汗湿透，通体刷白刷白，常常手指都磨得鲜血淋淋，也不知是忍得多辛苦才能变成这副模样。每次心痛之症过去后师尊总要耗上大半月才能稍微调理回来，然后等到身体总算恢复一些了，就又到了每月发作的时候，所以一直看着的都是病恹恹的，师尊也没说过怎么得的这毛病；其他师尊，仙人也都只是说云瑶师尊体弱，多补养就是了，谁也不曾说的太细。

　　“无妨。”

　　“......”夏安归还是担心，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东方有邪祟（二）

　　议厅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各位师尊和仙人坐在高背大椅上，有的身侧站了几个白衣弟子。

　　“云瑶，你也来了。”

　　坐在首座的是缘鹤师尊。在座的论修为，缘鹤师尊并不算最高，但是缘鹤师尊却是这里面守着云涯宗最久的那一位。有些长老已经退隐山林不问世事了，只有缘鹤师尊还在为云涯宗殚精竭虑，鞍前马后。

　　“师尊。弟子迟到了。”孟瑶朝着缘鹤师尊微微一弯腰。虽然他现在也已经尊为一山师尊，但是除了游荇仙尊，便是这个缘鹤师尊对自己的教导最多，也是自己的师尊。

　　“入座吧。”

　　“望海角出现人面虚一事发生已有半月了。半个月里，珈蓝阁派出去了二十名弟子有余，无一幸免，一位金丹后期的师尊也受了很重的伤。这只人面虚实力不容小觑。今日紧急让大家前来，也是想尽快讨论一下人员派遣的事物，务必赶在那人面虚酿下更大的祸患之前将其捕杀。”缘鹤师尊手指在茶杯杯沿上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面上没什么神色变化，心里却也是很紧张。金丹后期的修士都不敌那人面虚，实力真真是可怖啊！这一仗无论是派出谁去都是去阎王殿走一遭啊！

　　“师尊，弟子请命。兄长孟仙身殒在望海角，此次那人面虚为祸望海角，扰了兄长安宁，孟瑶绝不能坐视不管！”孟瑶从座位上站起，朝着缘鹤师尊深鞠一躬。孟仙死在望海角确实属实，但是是不是只有这一个理由只有孟瑶心里清楚。望海角啊望海角为何总是这般不太平！

　　“这，孟瑶，你......唉，劝你的话，你也该是不想听的。只是你这心痛症的日子临近，为师实在放心不下。”缘鹤师尊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孟瑶。忘川一役之后孟瑶原本沉静的性子就变得更加寡言少语，深居简出。只有当初一个孩童出生让他疯魔了一阵，说什么也要将还未足月的孩子带上了云涯山，一个人抚养到这么大，事事亲力亲为，悉心教导。那孩子的眉目真是跟当年的一模一样，丝毫未变。唉，执念误人啊。可想想忘川之上孟瑶绝望到几欲昏死过去；忘川之后，连日的不眠不休，手里攥着那个发绳愣愣出神，之后发疯似的寻找着一个人，云涯宗的人也都惶恐着不敢再提及往昔的事情，深怕绷着的那根弦哪一日就断了，好好的人就疯魔了。

　　“劳师尊挂心。心痛症发作也就须臾，不影响修为。还望师尊首肯，让弟子亲自过去，求个心安。”孟瑶也不肯退让一步，望海角他一定要去的，心里有个声音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好像守了多年的什么东西此刻就要呼之欲出了一般。

　　“去吧去吧，劝不住你。自己的命自己爱惜去，为师老了。”缘鹤师尊扬扬手算是答应了。
　　又讨论了许久总算是拟了一份名单，稍作休整，明日天亮就出发去望海角珈蓝阁，同他们一同商议如何应对这人面虚之事。

　　虽说纵隔忘川，一路山峦绵延，但是御剑飞行也不过大半日就能从云涯山抵达望海角。下面的风景变幻，如诗如画，可惜一行人也来不及欣赏，也是没有什么闲心欣赏，只是埋头赶去珈蓝阁。

　　“云涯宗各位到来，援助珈蓝阁，这份恩情，珈蓝阁无以为报。”领着人出来迎接云涯众人的是一个脸上带些皱纹，衣着整洁规矩，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脚步轻盈却不浮，看得出修为不低，

　　“阁主已经备下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

　　“云涯宗弟子不饮酒。阁主的心意云涯感激，但确实宗规大于天，不敢违背。还望珈蓝阁各位见谅。不是为驳面子才不喝这杯酒，倒是小弟子们一路辛苦，这会也该饿了，阁主设的宴，我等就不客气了。让阁主费心了。”孟瑶端手作礼，好长一段话，根本不像他平时惜字如金。

　　“云瑶师尊大名，早有耳闻，不过本人倒是与传闻不符。”男子语气并没有挖苦嘲讽的意思，就只是同寻常聊天一般轻松。

　　传闻中的孟瑶可是为匡扶正道，六亲不认，亲手除去了至亲的同门师弟。世人都将他描绘成身高八尺，浓眉飞扬，怒目圆睁，一脸的正气相。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张女相脸，面如冠玉，若不是知道是个男子，还以为是谁家妙小姐，生的这般秀气好看。哪里能够想象这样一对麻杆一样的手竟然执着无尘，与混世魔头针锋相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忘川一役，震动天下，当年伏诛王邪天尊打的天昏地暗也就是如此场面了。你想想那王邪天尊，可号令天下邪祟，那什么鬼爪，人面虚，都听其派遣。为了一个王邪天尊，所有门派几乎都派出了自己精锐，倾巢而出，大战之后都是元气大伤。王邪天尊啊，啧啧，想想都是后怕。一只人面虚都叫人如此头疼，乌泱泱一片人面虚，这场面，腿都得颤两颤。

　　“传闻而已。”孟瑶恢复了一惯的惜字如金。

　　“云瑶师尊，请。”男子也不再多话，在前头为他们带路。

　　东方有邪祟（三）

　　夏恒星哼着小调，在林子里面瞎转悠，一会逮只兔子，然后又放掉；坐在河边钓鱼，然后又放掉。算算日子，回来已经五天有余了，在这个小村子里就是每天逮兔子，抓野鸡，然后打打瞌睡，连个能说话谈天之人都没有，确实无聊，但是除此以外，夏恒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望海角老家，当年自己恶名远扬，人人都喊打喊杀，老家那个小祖宅早就被推倒烧毁，以平息众怒了。还有就是云涯宗，那是更加万万去不了了。想想，孟瑶一身黑袍，恶狠狠的瞪看着他，提着无尘，恨不能把他扎得千疮百孔！这个场面，他还是有点害怕的。

　　夏恒星挽高了裤腿，双脚泡在凉悠悠的溪水里，靠在岸坡上，头枕着手臂，鱼竿就拿块石头压住，也不管上没上鱼。望着天，心里有点堵。

　　当时怎么想的来着。踏着万里云光，翩然降世，大喊一声，蝼蚁，老子我又回来了！然后，如何？大杀四方，把那几个忘川之战中叫嚣的最厉害的，下手最阴辣的人通通杀掉解恨？震慑众人？真的恨么？说不上来，现在仔细想来，夏恒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一刻就启用了轮转法。大概就是不想死吧，心里还有遗憾舍不得死了，还是死在孟瑶手上。

　　心里头有些挂念云涯，挂念云涯里的那个人，也不知近来如何，可偏偏自己回不去，不能亲眼去看看。夏恒星心中盘想，虽说回不去，上路上打听打听也是可以的，可能走得这一段时日，他都已经飞升了，那可真是可惜，连一句恭喜都没来得及说上。

　　夏恒星放下裤脚穿好鞋，收起鱼竿，背上小鱼篓，抄起一侧的草帽戴好，就哼着小曲儿准备上人多的城镇里头打听打听情况。

　　“打听消息啊，你来我这茶楼可是来对了。每天这人来来往往的，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拎着一个铜质茶壶来上茶的店小二，一听夏恒星想要问些事情，原本就抹了油一般的嘴皮子此刻说的更溜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最近啊，东边那个小村子出了个大邪祟，叫，叫什么面虚。厉害的紧。珈蓝阁都赔了好些人进去。”

　　“珈蓝阁？”夏恒星微微一愣，这个珈蓝阁不是早已变成他的老巢，大战之时就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如今又重建了？还有这个人面虚，东边的话，正是自己前些日子晃悠的地方，晃悠了这么些日子别说人面虚这个级别的，连幼虚兽都没有见到过，而且好端端的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出现人面虚？

　　“是啊，珈蓝阁。兄台不知道么？”店小二给夏恒星倒了壶茶，上了碟花生，看了眼掌柜，掌柜点点头，小二就座下继续跟夏恒星唠嗑了。

　　“知道，只是久居深山，我知道的时候，珈蓝阁已经被魔头霸占了，如今又重建了？”夏恒星说那魔头二字的时候差点没咬着自己的舌头。

　　“哦，原来兄台，不，该叫阁下，是个隐居的修士，那也难怪不知道，忘川大战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又有各路门派的帮助，珈蓝阁很快就重建起来了。毕竟望海角还是得有珈蓝阁坐守，老百姓才能把日子过得安心。”小二往嘴里塞了几粒花生米，嚼吧嚼吧，话说到后来也囫囵不清的。

　　“那这人面虚小兄弟知道是怎么回事么？”夏恒星见店小二吃得香，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粒花生米。味道不咋好，又油又咸，咂咂嘴，没再吃第二颗。

　　“那说起来可就厉害了。珈蓝阁为了捕杀这只人面虚，派出过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竟然也半点不讨好，听说后来也是重伤回来的。这几日镇上来往的散修游仙，都是为了去一探究竟。阁下莫不是也为了那只人面虚来的？”小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要我看吧，去看看也就是了，往里头插一脚还是别的了。你想想那可是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言下之意，你要是没个元婴期的修为，去了也是送死。

　　“嗯，我来倒也不是为了那只人面虚，方才小兄弟说起我才知道这个地方出了这么个祸害。倒是想去看看。”要不是为了强装正经，夏恒星现在兴奋的都想搓搓手，能打过金丹后期的人面虚可真是不多见，金丹后期的修士都不多见，更别说放在邪祟里面了，排排号，那只人面虚也是邪祟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这番必然是要去看热闹的。

　　“嘿，你们这些修士哪里危险还就乐意往哪里去。不过你要真是想看个热闹，可抓紧机会吧。云涯宗调人过来协助珈蓝阁捕杀那个畜生。怕是不些时日就能成了。”小二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塞了几粒花生米。夏恒星看着他嚼就觉得牙齿酸，这么一把花生米嚼着不累么？

　　“云涯宗？那小兄弟可知道带队的人是谁？”夏恒星把整盘花生米都推了过去给小二。真是寻来全不费功夫！去不了云涯，云涯宗的人倒是过来了！

　　“知道，当然知道的。不能不知道。忘川之战上那等神人之姿，想不知道也难的。”小二接过花生米乐得很，答话也快。

　　“孟瑶？”早就到嘴边的那个名字不用思索也能出口。

　　“你这修士真是，怎可直呼云瑶师尊的名讳。云瑶师尊浴血杀敌换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这些安居乐业，你竟然这般不尊敬，罢了罢了，想你也是太久没出来了。”碟子里的花生米吃完了大半，口中有些发腻，小二就喝了口茶。

　　“多谢小兄弟。”听说孟瑶就在此地，夏恒星哪里还有兴致多坐，拿起鱼篓鱼竿，带上草帽，留下一粒碎银，脚下生风，往珈蓝阁赶。
　　云瑶师尊。是啊，二十多年，他也成一山之尊了。这二十多年他过得如何？念及此处，脚下速度又快了一些。

　　紧赶慢赶也是在第二天晌午才到了珈蓝阁跟前，刚想进去，才发觉虽说已经过了二十年，但是认识自己这张脸的人还是在多数，总得要易容才行。然后等到晚上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溜进去看一眼。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夏恒星换了一张脸，躺在客栈的床榻上，翘着腿儿，一抖一抖，想到晚上就能见到孟瑶心里有些美滋滋的。嘿嘿，赶紧捂住嘴，要不就笑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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