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男友

　　正午时分，明亮的阳光泼洒在大街小巷，将一切照得无影遁形。

　　在临城村一个破旧的小楼里，男人耐心地一遍遍搓洗着手中红艳的大苹果，这是他从店里仔细挑选出来的、最好的苹果。

　　这是他女儿和妻子最喜欢的水果，也是店里进货最多的水果。

　　男人低头握住刀，笨拙地将洗好的苹果削去皮、切成一小块放进水果盘中。略长的头发垂下来盖住脸，随着男人的动作轻微摆动。

　　猛烈地击向窗户的阳光，在进入这安静沉默房间后，却变成了温柔的浮光，将室内浮起的灰尘染上一层暖意。

　　温暖的灰尘随着男人的动作飘起、落下，紧紧跟随在男人身边，像是害怕他笨拙的刀法伤到手一般。

　　待苹果削好后，男人深吸一口气，稳住颤抖着的双手将其端进厨房旁边的房间里。相比室外破旧、脏乱的街道和楼层，这个房间却是难得的干净且温馨。

　　房间的装饰以天蓝和白色为主，墙上贴满了一层淡蓝色的墙纸，贴在墙纸上面的，是女儿读书时得到的各种奖状。

　　中央摆着一张2米宽的床，因为女儿睡着之后会无意识地滚来滚去，然后狠狠摔到地上。所以男人当时一咬牙便买下了这张奢侈、柔软的大床。

　　自打买了这张床后，孩子他妈便经常跑到女儿的房间里睡觉，嫌弃地声称他俩的房间床太小，并且床上还因为男人不喜欢洗澡而有股汗臭味。

　　男人将手中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轻手轻脚躺倒床中央，幻想着女儿和妻子还躺在他两旁、还在拿着枕头不停地嬉戏打闹着。

　　接触到柔软、温暖的床，男人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心脏跳动时的痛楚、眼睛里酸涩、被抓伤的手臂上传来的刺痛随着闭上的双眼渐渐消逝而去。

　　5年了，他的世界离开他5年了。

　　他和他妻子是同一家孤儿院的孤儿。两人一起努力长大，一起拼命赚钱，相互扶持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在这繁华的城市落脚，才有了个温暖的家。

　　这些年来，警察已经遗忘了，他却忘不了。梦魇每晚每晚地折磨着他，昔日的音容笑貌变成了照片里不会动的存在。

　　然而，事件过去仅才1年，男人没想到一次意外的买醉竟然让他发现拐卖他女儿的那伙人。

　　警察反复排查却找不到的人，他苦苦找了一年的人，就这么在自己眼前，在酒精的麻醉下，大言不愧地向别人吹嘘自己的罪行。

　　那不知罪、狂言炫耀的语气在男人死去的世界落下星星点点的火光，随后燃起滔天怒火。

　　4年时间，他一个一个地肃清过去，精心谋划的意外，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一共四个人，昨晚死去的女人，是最后一个，也是当年骗取他女儿的信任、利用他人的善良去无底线造孽的人。

　　因为是最后一个，所以他没有任何掩饰。毕竟，他手上也沾上了罪孽。

　　睡梦中的男人，嘴角如卸重负地扬起愉悦的弧度。

　　“叮咚……”

　　男人缓缓睁开眼，拿起床头柜上的家庭合照轻吻了一下。他将垫在枕头底下的笔记本拿出来翻了一遍，想了想还是将其藏进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算是给那群无能的警察一个考验吧。

　　笔记本里，记的是他这4年来杀的人和杀人的策划。

　　他穿戴好一早准备好衣物，弯腰将鞋带系上完美的蝴蝶结。

　　门一开，外面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

　　“警察！”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举起证件，“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抵抗认罪吧！”

　　男人面无表情地平举起双手。

　　两名警察将男人的手铐上后，却带着男人走进了房间。

　　“能跟我们说下你犯罪的动机吗？”其中的女警察引导着男人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温柔地说道。

　　与此同时，剩下的那名男警察询问了男人之后，接了杯温水放在男人面前，“喝点水放松一下，我们只是想了解事件的具体过程。”

　　男人沉默了片刻，捧起那杯温水喝了下去，而后双手摩挲着杯子，用沙哑地声音说道由来。

　　半个钟后，男人甩了甩莫名昏沉的脑袋，后知后觉道，“你们……”

　　两名警察冷眼看着男人渐渐滑落的身体，带上手套开始搜查房间，“速度快一点，别被人发现了。”

　　男人瞳孔一缩，祈祷他藏起来的笔记本别被这两个假警察发现。

　　“大姐想多了吧，这蠢货杀了小雪后都没收拾现场，之前死的那三个也都是意外身亡，怎么可能是他杀的。”两人搜查了一阵，却没找到任何关键的东西，男的抱怨道。

　　“大姐的想法，哪是你能看透的。”女的看了下时间，“把他抬去厨房，我们没时间再搜了。”

　　模糊的意识被困在这动弹不得的躯体中，无一用处。恍惚间，男人感觉自己被抬起、放下，手上的手铐被拆下，一个东西被塞进手里。

　　东西入手的那刻，那熟悉的手感，男人甚至不用思考便知道是什么了。

　　那是，放在床头柜上的全家照。

　　“嘶……”

　　随后一股浓臭的臭鸡蛋味飘进鼻子里。昏迷前一刻，男人好似又接到了当年那个电话。

　　“欣欣，下雨了，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爸爸，我带有雨伞。”

　　“嗯，那你路上小心，别摔跤了。”

　　“爸爸！我看到有个人摔到了，我过去看看……”

　　……

　　“别过去！别过去啊！”喉咙像是被掐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响，男人努力地张开嘴，却只发出微弱、如同野兽一般无意义的嘶吼，“欣欣，你快回来！”

　　最后一点意识随着吸入的气体渐渐消逝。
　　……

　　“司队长，临城村这边发生了一起煤气中毒事件。我们将死者的指纹录入库时，发现这指纹与你负责的凶杀案现场采集到的嫌疑犯的指纹一样……”

　　回到办公室一遍一遍看着监控录像的司烨，在下午3点的时候，接到了这个电话。让其他三人留下了继续看录像，他则带着比较善于沟通的骆芊匆匆忙忙地赶往现场。

　　“死者叫吴永，41岁。”现场的民警看到司烨走过来，举起装着相框的证物袋说道，“我们到达现场后，死者正抱着这个照片躺在煤气罐旁边。”

　　“照片里面的女孩，在5年前失踪后隔天被抛尸，之后他的妻子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这名年轻的民警义正言辞地说出自己的判断，“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吴永杀了曲梅雪后畏罪自杀。”

　　司烨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一脸幸福地抱着站在身边的父母，明亮神采奕然的眼睛满是对世界的喜爱，那一对夫妇拘束的站在照片里，腼腆地朝着镜头笑着，一副历经磨难后的幸福安然。

　　照片上笑得腼腆的男人和曲梅雪身上被砸打出的鞋坑在司烨脑中渐渐重合，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是那留在杯子上招摇明显的指纹。

　　“先调查，再下决定。”拿着照片的手忍不住地攥紧，司烨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年轻的警察跟在司烨后面走进死者的房间，“不过现场排查过很多遍，都没发现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走进客厅的时候，司烨便觉得吴永的房子太过于干净整洁了，就像是每天都有一个顾家的太太在打扫着一般。

　　尤其是走进厨房旁的房间后，里面的布置违和感更严重了，一眼看去，都能让人感觉好似还有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住在里面。

　　司烨眉头紧皱，以吴永现在的精神状况，杀了罪魁祸首后而选择自杀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能性甚至很高。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精心挑选出四处无人的时间，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这场凶杀案没有被任何人、任何监控拍到。吴永的计划很完美，但他杀人后却没有对现场进行任何处理，留下了各种证据。

　　如果吴永留下的证据在引导着警方前往捉拿，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选择自杀？

　　但也可能是吴永已经想好了要自杀，所以才不处理现场？

　　司烨烦躁地拿下警帽，火大地揉乱了早上打理了半小时的头发，从今早吃饭时接到电话那一刻，他就一直被牵着走，完全找不到任何思绪。

　　按捺着火气的司烨在现场反复来反复去地想要找出不一样的结果，但直到最后民警将房子贴上封条，他都没找着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

　　拒绝掉民警同车回去的邀请，司烨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处理狂乱的思绪。

　　从曲梅雪凶杀案那里查到的线索全都断在吴永的这场自杀里了，那么现在就只剩下方蝶失踪案了。

　　拐过这个街角直走便能走出城中村了，司烨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冲个澡冷静冷静，然而在拐过那个街角后，抬起的脚猝不及防踢到了一个不明物体。

　　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才勉强平衡住身体，司烨心头那股不明的怒火腾然而起。他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的刺痛感这才将要迈入暴怒中的他拉了回来。

　　这些年来，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去医院却查不出原因，最后只能在心理医生的指导下请假休息，然而还没得休息几天，今早就又被召回来工作了。

　　被他踢到的人坐在地上，斜靠在墙壁上不断地喘着气。

　　司烨回看，目光触及到那人微卷蓬松的头发和一身破破烂烂的荧光绿运动服，愣了一下，瞬间想起今早那个二愣子。

　　坐在地上的人抬起头，今早红润的气色已不复存在，脸上满是虚汗，唇色苍白，眼睛半耷拉着毫无色彩。

　　看着那虚弱惨白的脸，司烨的火气一下子全消散掉了，这是被打劫了？

　　“没事吧？”司烨蹲下来疑惑地轻声问道。这二愣子近看更好看了，秀气的五官完全就是照着他的口味长的。

　　一只白嫩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到司烨前面，手心躺着一枚一毛钱硬币。

　　司烨不明所以地接过那硬币，内心蠢蠢欲动想要捏捏伸过来的手，试试手感是不是像看起来一样软软的。

　　“帅哥，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近来会有血光之灾。我这有一枚硬币可消灾保平安……”

　　虚弱的声音响起，话未言尽的人便软软地往旁边倒去，吓得司烨下意识就伸手过去接住。

　　闭上眼的二愣子少了那股傻劲，躺在他怀里显得特别乖顺，司烨呆呆地看着二愣子那又翘又长的睫毛，只觉得这像小刷子一样的睫毛不停地在他心里轻轻刷来刷去。以致于过了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二愣子刚才说的话。

　　血光之灾？保平安？

　　司烨的太阳穴倏然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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