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唐毒 无心

作者:三水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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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汶央手上第一次沾血,是在他十三岁的时候,杀的是个地鼠帮的小混混。
      他假装走路不长眼撞上了那个二流子,手心里捏着的蛊虫顺势钻入那人衣服里,趁其不备咬了小混混大腿一口。那混混把汶央推得摔了个屁股蹲,还追上来踹上一脚。
      汶央并没有吭声。他只是爬起来,拍拍衣服,抱着胳膊神色瑟缩地快步跑开了。

      蛊虫生效很快。
      跑入小巷子的汶央便躲在巷口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混混忽然栽到地上,捂着迅速化脓溃烂的伤口哀嚎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才因失血过多断了气儿。

      他杀人的时候心脏会怦咚怦咚地撞。看到目标断气时,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随后便是潮水一般将他意识淹没的虚脱感,在几息内便被虫王契吸收干净。于是,他心里的感情就少上那么一点,虫王契的力量,也就涨上一点。

      阿娘说,他第一次杀人的表现比她自己当年要好得多。
      因为汶央杀完人回来后,没有消沉,而是十分刻苦地熬了两天两夜,把所用的杀人蛊给改进了一下。

      然而只有汶央自己知道。
      他哪里是没什么反应,他是两宿没能睡着。

      大夫脖上围了件毛领,躺摇椅上晒太阳。他十分克制地咂口烟,双眼失焦,想起了从前。
      他把自己最精彩或者最惊险的几次杀人经历回想一番,发现感触越来越少了。既不觉得享受,也不会有内疚自责这种心理负担。

      大抵是虫王契快成了吧……真是越活也不像个人了。

      汶央忽然觉得,或许自己才是更适合当杀手的人选,那个躺在右厢挺尸的唐门瓜娃恐怕还没自己觉悟高呢。
      他站起身来,高举双手,使劲抻着背脊伸个懒腰,骨茬子都在噼噼啪啪响。憋了一口气,直到那种过电似的酥麻流遍全身后才长吁口气,揣着手进了右厢。

      床上的男人依然昏迷着,被以特殊手法捆得结结实实的。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还以为汶央这是在劫色,而不是抢生意。
      汶央从随身褡裢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摘开盖儿凑唐泷鼻子下晃晃,让他睡得更瓷实些。

      今晚的计划有些特别,可千万不能让这货给搅黄了。思及自己这胆大包天又有趣的计划,汶央心里不由得有些小激动。

      他回到左厢,从一口红木箱子底翻出一套女子衣裙。
      布是普通的紫色蜡染布,因穿的多了,边缘处被洗得有些泛白。下裙很短,堪堪能挡住半截大腿,在初春的日子里穿这种裙子,多少会让人打冷颤。
      汶央卸下了身上没几两布的定国男装,仔细换上融秋女装的露脐上装与短裙。得亏当年阿娘托村里老裁缝补衣服时报错了尺码,否则这身衣服他还真套不上。
      头巾用镂空银花银围帕压了,正中有水滴五环薄银片缀于额前。脑后的十朵连枝银花簪是固定用的,穿过银围帕尾端便扎稳了。他对着镜子仔细叠戴双层银龙项圈,理顺下缘垂挂的是遗传银吊,抬手轻拨,能听到风过游廊的脆响。

      这套融秋,是汶央他娘当年初入五仙教、尚未嫁人还是姑娘时的穿着。除却头饰与胸颈饰,便只有双臂镯与双脚钏。平日里若非出门赶集,他阿娘是连头饰与胸颈饰都不会戴的,可谓是素面朝天到底。汶央本也想学他娘来个天生丽质难自弃,不化妆也很美丽,可当他望向镜中那人时,沉默半晌,还是很严肃地低声自言自语道:“哪里来哩不男不女的妖怪……”

      ——胸太小,眉形太厉,唇色太淡,一看就知道是男扮女装。
      不化妆真没法儿见人,为了计划成功,还是再牺牲点儿吧。

      待得掌灯时分,屋中坐着的已不再是人妖样的男人,而是名姿色不俗的女子。
      汶央在最开始时有些羞耻,这种情绪很快也被虫王契所吸收,是以当他学着阿娘的模样聘婷而行时,已经毫无心理压力了。

      他在出门前再次检查了一遍右厢的刺客,确保他睡得比王屠户家的猪好不了多少后,这才披了件套头的披风,打盏灯往天香阁走。

      半月前遇刺的都水监主簿伤已养好,为防止天香阁的姑娘“想念”他这个半月多不见人的老客户,这位不得好死的畜生几日来都同狐朋狗友上瓦子喝花酒。
      汶央盯着的就是这么个时机。

      敲开天香阁后门时,开门那小厮都没敢马上认他。毕竟这人怎么看怎么是位三甲头牌,若非那声音做不得假,出入牌证也做不得假,小厮真要怀疑是不是别家的姑娘干不下去,前来投奔他们了。
      妈妈桑见到汶央时也愣了许久,半晌才把他引进院来。即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连灯都没点亮,妈妈桑还是做贼心虚般压低了声音:“央哥儿,你这是组撒子嘞?”
      汶央脚上没穿鞋,冷得脚趾头都发木了。艰难挤出个笑容,感觉脸上抹的粉儿似乎在扑簌簌往下掉:“妈妈,让我先进去好不咯,外头冷得很。”
      妈妈桑这才忙不迭把他从偏门引了进去,领到自己的房中给他斟了杯热茶。

      “我想求妈妈帮我组件事儿,”汶央啜口茶,捧着茶杯暖手,“让我切给那主簿跳支舞嘛。”
      妈妈桑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耳朵:“你嗦撒子??”
      汶央放下杯子,摘下兜帽披风,亮出了自己那身儿引以为傲的“战衣”:“我学过跳舞哩,不会出岔子。”
      妈妈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央哥儿,你不要想不开,你这,这情形也太嘿人咯……”
      汶央给她抛个媚眼儿,旋腰扬臂给她转了个圈儿:“不嘿人不嘿人,出咯事情我负责。我撒子时候坑过你嘛。”

      ……妈妈桑真的很想说你现在可不就是在坑老娘么!!
      哪个脑子正常的男人会愿意穿女装!还特么在胸前垫馒头!!虽然有时候为了视觉效果,姑娘们也会垫一垫,但你怎么做到一马平川垫起来居然不往下掉的!!!

      心中有槽不知从何吐起,妈妈桑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再三确认“只是跳舞”,随后便让他混入了伺候都水监主簿的舞女队伍中。

      汶央身上什么危险物品都没带,就这么赤着脚,于一片丝竹乐声中,旋进了舞厅。

      若有人问,江湖上哪个门派的女弟子最会跳舞,那定是答七秀。
      但若是有人问,江湖上谁家男弟子最多才多艺,那定是五毒。

      五仙教的男弟子身体柔韧性特别高,这是他们特殊的心法与驱蛊之术所决定的。身为教中有歌谣流传的天才弟子,汶央的醉舞九天是经他阿娘精心调教过的,可谓是眉梢眼角皆染媚意,举手投足均是风情。
      他今日化了妖娆的妆,贴眉描了两道淡紫色蛇样的细长花黄。唇上仔细抿过胭脂,红的潋滟。伴着那参差芦笙曲,翔手扬足,转睐回肢,少顷酣飞畅舞,颈上起层薄汗,热气更是激发出阵阵淡香。
      那香味似是有灵,活泼泼如女子姣美的手,拂过人袖摆,钻入人鼻腔,往那脑子里凿。一旦闻过了,就再忘不了。

      屋中分席而坐的纨绔狗官们左拥右搂,原以为例行的听曲儿看舞只是热热场,没曾想今日里见着的这舞娘竟是此等尤物。那都水监主簿一时看呆了去,握杯的手稍稍倾斜,杯中酒水滴滴答答撒了半桌。
      以那舞娘大胆着装,撩腿转腕间,甚至能看到女人家最隐秘的花丛,真真是令人血脉贲张……那两条长腿笔直有力,若是床笫间往自个儿腰上一夹,掐着她脖子来上那么一场……嘶……

      还未等他意淫完,一曲终了,汶央踏着最后的鼓点退出门去。屋中众人有人回过神来,赶忙追将出去,大吵大嚷着要妈妈桑快快把方才献舞那新舞娘送进来。
      妈妈桑强笑着推脱,她哪儿能跟这些个爷说,那“舞娘”根本就是个男人呢!

      而且丫跳完了就披上斗篷从后门跑了!!跑了!!!

      这坑爹的央哥儿,妈妈桑决定下次他要点姑娘作陪,只给他两个!两个!!多一个都不行!!

      这边厢妈妈桑忙着处理不讲道理的混账客人,那边厢汶央已经从后门功成身退。
      他已经做完了他需要做的一切,那些混账绝对活不了了。

      新调制的“女儿红”,清雅寡淡的毒香。附着在皮肤上,以热力激发,闻者可增房事情趣,却会让人迅速一泻千里,并再扶不起。马眼流水不止,三至七日后精尽渗血,中毒者将因脏器衰竭而亡。
      鉴于这几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平日行事孟浪,自然不会有人往“中毒”上头想。坊间只会传他们恶有恶报,他们的死跟天香阁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更不会有人能怀疑到鹿角巷不起眼的“一家医馆”头上。

      汶央搓搓在夜风中迅速被吹冰了的手,心头涌起心意得平的快意,快步往医馆走去。仿佛是尝了口兑了温水的蜜糖,满足而松快,不多时就被虫王契吸收了去。
      于是他心再如止水,重新变得波澜不惊了。

      夜色掩去的不止是大夫匆匆的脚步,更掩去了本就擅长潜行任务的刺客身影。
      两个看不分明的人影在屋脊上一蹲一战,目送汶央远去。蹲着的那人咔哒将机簧上膛,小声问道:“师父,我们还不出手么?”
      那站着的人讽笑一声:“看了场好戏,再多陪他玩几天。”

      出道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来抢生意的瓜娃。虽说事后堂里的监察们来核实死因时会发现不对,但目标死亡,酬金肯定会到手,自己领个五十鞭子的罚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领罚也不能白领。这苗疆的赤脚大夫,总得给他吐出点什么来才行。

      “先同我回医馆把我重新绑上,之后你去据点待命,两日后我与你会和。”唐泷拉下独当一面遮住半张脸,先一步走了,也不管身后那身形初初长开的少年跟不跟得上。

      唐曳无奈垮了垮肩,搞不懂自己师父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是只能服从。

      于是当汶央回到医馆去右厢检查唐泷状态时,总觉得这绳子的绑法有些不对……他走近了去,妆还没卸,掌了灯仔细打量。
      唐泷就在这时猛地睁开了眼,龇牙朝他露出个狰狞的笑:“赤脚大夫,老子醒着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汶央被他唬得手一哆嗦,倒了点蜡油在他胸前,烫的唐泷面色都扭曲了一下。

      他不好意思地把灯台放回桌上,摘下兜帽披风挂到一边,单手撑腰将一缕散下的发撩到耳后,探指十分色情地去给唐泷抠凝固的那滴蜡。

      “对不起咯,抢唠你哩生意。你看我这么穷,要不你接受肉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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