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乱

　　洛笙大笑着施施然起身，在青羽宛如利刃般锋利的眼光中信步离去，留下李桃儿前来收拾余下的残局。
　　二者错身而过的瞬间，洛笙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看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沉声叮嘱了一句：“做好分内之事，不要失了分寸。”
　　李桃儿撇撇嘴，精致的琼鼻紧了紧，看似并不把这略带威胁的话语放在心上，跨步迈进了屋内。
　　内室里一片狼藉，被掀翻的酒器杯盘，拨乱在一旁的蒲团围垫，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还有地上的人——
　　青羽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蜷伏在彩绘瑰丽的地面上许久未见动作，由李桃儿的方向看过去，不用猜也大体知道方才发生过什么。

　　原本束起的青丝散落了一地，与肩头裸露的雪白肌肤构成了鲜明的对比，领口松落落搭在胸前，只够遮住半壁春色。玉足微弓，修长而匀致的腿部一直向上，除却最私密的那处所在，尽数暴露在暧昧的空气中。

　　李桃儿暗自咂舌，不知洛笙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身崭新的云稠纱衣破坏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赶忙上前将青羽扶起，解开她手腕的绑带，急道：“师父快起来，地上寒凉，当心沾了地气。”
　　方才离得远并无注意，现在面对面时，李桃儿一眼即看到苏青羽脖颈，以及胸前落下的点点红痕。
　　不由又轻吁一口气：“主人性子虽急烈，但心却是好的，师父下次顺着他些，也可少吃些苦头。”
　　青羽闻言身影一滞，继而抬手一掌重重拍在身侧的案几上，沉声道：“出去！”
　　李桃儿自知惹了青羽不快，忙不迭垂身认错：“是小桃不对，请师父责罚。”
　　青羽无力的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但李桃儿却尤嫌不足，为补偿过失，体贴回道：“师父定是累了，我先去放水，伺候师父梳洗。”
　　青羽也没有说什么，窥见那倾倒一旁的青玉酒壶里还剩下未流尽的小半壶酒，便顺手拎起就着壶嘴一饮而尽。

　　也许是想借着酒意暂缓心中的失意，郁卒之余加之由于很久没有沾染酒气，不过浅浅的一壶桃花酿喝下，竟意外的令她醉意上头了。
　　李桃儿回转过来，见青羽面颊上绯红隐现，双目微迷，明白这是醉着了，所以也不再探询，自顾搀扶了她向屋子的西南角走去。

　　走近了，掀开两重轻薄如蝉翼的水色纱幔和棉织的隔帘，一袭袭弥漫的水汽便迎面扑来。
　　这里是私下洛笙专门请人精心设计营建的一处天然温泉汤池，面积不大，却无处不透露出建造者的匠心独运。
　　两面墙壁依山石而凿，保留着石纹特有的凸起与纹路，只是被打磨的光滑细腻，与天然的乌青色相衬，在烛火辉映中泛着隐隐的暗光。
　　池体是整块的礐山石所筑，材料极为难得，饶是帝王宫中也只有小小的一方，据说有滋阴养颜之奇效，久居可使容颜不老，肌肤无暇。
　　池壁四周雕刻着许多凹凸不平的图案，因为水位掩盖一时辨不清形状，还有入水处的一汪翡翠泉眼，直接将山中的温泉地脉引入其中，恰是适宜入水的最佳温度。

　　李桃儿熟练的打开石壁上的一处圆形机括，伴随着吱吱呀呀的一阵阵摩擦声响起，自汤池的中间便升起一面弯弯斜斜的青玉石榻。

　　李桃儿扶起苏青羽，将她小心翼翼的安置于榻上。轻轻拨弄了一下侧方的卡子，石榻就拖着青羽的身体，往水中缓缓落去，不深不浅，刚好没过她细腻的颈部肌肤。

　　没有什么景致能比美人入浴更吸引人目光的了。

　　面对此景，李桃儿的心口噗噗通通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女人白嫩无暇的肌肤她见过许多，比眼前这个女子身段更玲珑有致的也不少有。但这还是第一次令她产生如此新奇的感受——端端的一个妙人儿，第一眼过去，通身皆是清高孤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贞静凉薄，然而细一品味却是连眉梢发尾都带着天生的撩人吸引力。勾着人一颗心飘飘然然，非得靠近了贴上了才能缓一缓当中的喧嚣与悸动。

　　李桃儿是个体贴又细心的人，即使青羽在酒意与温泉水的双重催发下连意识都有些散乱。她依旧能有条不紊，从头到脚周到细致的伺候着青羽尽数沐浴完毕。

　　夜色深沉，月影不知何时爬上密密的林梢。自风雨楼外传来潺潺的溪水和鸣禽偶尔扑棱振翅的回响，屋内是暖融氤氲的一室静谧。

　　就着高亮的一方烛火，李桃儿正拿了玉肌膏轻柔的替青羽按揉着手脚腕间因摩擦留下的斑斑淤痕。
　　她指间力道拿捏的刚好，一点点儿的捻着，勒红磨破的地方非但感受不到疼痛，甚至还有种温热舒服的感觉。

　　青羽的酒意消散的差不多了，睡不着只倚靠在卧榻上默默地凝神思索。

　　如今她功体受到钳制，五感对外界的感知比以往来得要更直观一些，李桃儿的举止正恰到好处，并不会引起她的太多排斥。

　　“你究竟是什么人？”
　　“……”
　　冷不丁听到沉默的苏青羽开口，李桃儿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嫣然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一排皓齿，脆声道：“婢子，自然是个伺候人的下人。”

　　“哦？”青羽着她灵巧的一双手，如同春日初长的丝茅，纤长细腻，哪里像是经常伺候人的样子。
　　还有那副看似低眉顺眼恭从有加，却丝毫不显得俗庸谄媚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凭白供人差遣的下人。

　　“来空冥山多久了？可有见过掌门真人？”
　　“小桃是五天前到的，一来就被派到了这里，并不曾见其他人。”李桃儿如实说。
　　青羽轻嗯了一声，顿了一顿，又徐徐开始讲道：“我空冥山虽深居远荒偏僻之地，论地位虽不及青云、昆仑道统盛名煊赫，但在整个中陆的修真门派里也算数得上名号的流脉传承。若不是三百年前的一场祸乱，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被个无名小子任意欺凌的地步。到底是我辈不济，生生枉送了先者的一世英名。”

　　李桃儿不修仙途，却也知道天地初开，乾坤混沌之际，很长的一段时间六合八荒都被一些聚气凝丹的异士大能所掌控。
　　他们突破了人身□□的界限，指掌间翻云覆雨，以摧枯拉朽之势在蛮荒绝境中开辟坦途，建立起世间因循恪守的秩序。

　　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万物皆有此消彼长的定数。
　　八荒崩坠以后，他们赖以维系修持的资源也变得稀缺。
　　于是自这些修真者内部首先出现了分化，紧接着掠夺叛乱，弑杀攻伐，这本该主宰万物命运的强大威力开始分崩离析。
　　修道者没落，普通人固化起的阶级统治渐渐占据主导。
　　千载光阴至今，除了青云山和昆仑山两大沿袭下来的道门传承，世间以登仙入境为目的的修者已不多见。

　　这次如不是洛笙找上门来，自己也不会有这种一窥究竟的机会。
　　毕竟修行者人数虽少，威胁却不可轻易揣度。中陆以皇族最为显贵，然皇族也有皇族的规矩，两厢无碍，普通人轻易还是不会招惹这些方外人士。

　　李桃儿不知道她说这话到底想表达些什么，只留心听着，也不答话。

　　“照理说活到我这般年纪，本该守着这座山门，朝夕清修不缀，待一朝羽化，神魂尽归清虚。又何曾想过会生出这般变数。”

　　“师父说笑了，师父身负异能，仙姿卓然，隐于深山已是珠玉蒙尘。既然山主有意与中陆皇家缔结盟好，师父也可趁此机会一览山川胜景，阅尽世间繁华。”

　　青羽冲她微微一哂，“赏景游乐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了，经不起那般折腾。”

　　李桃儿忙出口否决：“师父姿容绝世，正是风华耀目之时，怎担得起一个老字。”

　　且不说她那眉眼骨相，单就手中捻过的寸寸肌肤，细滑莹白，便连那些打小盛宠优渥的名门千金都要逊上一筹，她若说老，哪里还什么二八佳人，如玉娇娘。

　　她话音甫落，只见青羽忽然从榻上倾身而起，一扫通身的散漫悠然，倏地靠近李桃儿跟前。趁其不备伸出一指抵住她光洁的下颌，以一种有别于以往的怡丽声色缓缓道：“你……喜欢我这张脸？”

　　“喜……喜欢。”

　　青羽投下的眸光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困住了李桃儿精明灵巧的神思，令她猝不及防，再难说出其余的话来。

　　她似乎很满意自己听到的答案，上扬起的唇角彰显出作为一个局面掌控者胜券在握，笃定她会受其打动的摄人气势。

　　“我可以给你青春永驻的面孔。”

　　“给你世间凡人难以企及的寿数。”

　　“比起虚伪的金钱地位，绝对的力量才是令万物臣服的唯一法则。”

　　“你——想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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