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何年初照人

　　说到做饭这件事情，萧程程擅长的菜色还真不少，拿手好菜主要有：西红柿炒鸡蛋、黄瓜炒鸡蛋、韭菜炒鸡蛋、蒜黄炒鸡蛋……当然，她同时也能煮得一手好泡面，各种口味，各色搭配，先用开水把面饼烫至半熟，冷水一抄，下锅加上芝士、火腿肠、油菜叶，点上半勺生抽酱油，立刻香气扑鼻，其精熟程度足以出版一册《泡面烹饪大全》。

　　走到沈易家小区底下时，萧程程觉得自己既然是去蹭饭，怎么也不该两手空空的上门，她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买了一大兜子红富士苹果，又在小卖部拎了一桶冰红茶，这才去按沈易家的门铃。

　　沈易看样子也是刚回来，衣服还没换，他一手接过萧程程手提的塑料袋，一手扯松衬衫上系的领带。目光扫到萧程程被勒红的左手，淡淡地说：“下回别买了，网上订可以直接送货上门。”

　　萧程程嬉皮笑脸：“嗐，那我也不能空着手来啊，不懂法就算了，再不懂点事儿的，还混不混啦！”

　　沈易没说什么，两眼微眯，嘴角抿成一条线，萧程程知道这个反应代表他心情不错。沈易去卧室换衣服了，让萧程程自己去冰箱拿水喝，打开冰箱门那一刻萧程程惊呆了。原本以为他说菜买多了只是个叫她来的借口，没想到他是真的买了很多，比她人还高的大冰箱塞的满满堂堂，最右边的凹槽里还摆了两排娃哈哈AD钙奶。

　　萧程程：“……”

　　厨房是开放式的，水槽里放了一些蔬菜，应该是等一会要用的，萧程程不好意思光吃不干活，于是拧开水龙头，十分勤劳地洗起菜来，水冲洗菜叶时总会溅到她衣服上，夏天的衣服薄，再溅下去眼看要透肉了。

　　萧程程左右寻觅了一下，发现了挂在柜子上的灰色围裙，套上围裙，她不免在心里腹诽，沈易连条买围裙都是深灰色的，一点情调也没有。

　　腹诽曹操曹操到，沈易换好了居家服，果不其然又是性冷淡风格，白色的宽大圆领T恤，加上灰色到膝盖的短裤，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腿。看到萧程程套着自己的围裙，站在水槽旁洗菜，一时怔在原地。

　　“来的正好，帮我系一下后面的带子，我手上有水，”萧程程招呼沈易，“不介意我穿你的围裙吧？我衣服快被水溅透了。”

　　沈易撇开目光，摸了摸后颈，走过去给她系。沈易小时候发育的晚，过去他们两个差不多高，现在却比萧程程高出一头还多，站在身后系围裙的带子时，鼻息呼出的热气喷在萧程程的脖子和耳后，她一向敏感，痒极了却不敢动，生怕一躲就暴露了心底什么秘密，两个人都要尴尬。屋里实在安静，只有水流哗哗的声音，萧程程真怕沈易站得这么近会听到她不明原因而加速的心跳声。

　　“萧程程，你耳朵红了。”沈易毫无风度，无情指出。

　　“是你家太热了！把空调再开低一点！”萧程程厚颜无耻，抵死不认。

　　这顿饭吃的热火朝天，其实对于今晚的菜色萧程程本来没报多大的希望，一个工作忙碌的独居青年男性，能把菜做出什么花样来？至多炒几个青菜，肉菜都不敢奢想，但让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别说肉菜了，沈易居然连他.妈.的糖醋鲤鱼都会做。

　　太变态了吧，让不让女人活了？

　　同样摆在饭桌上的还有油焖大虾、酸菜白肉、红烧鸡翅、捞汁秋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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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吞了一下口水，她决定吃完这顿再也不声称自己会做饭了。

　　“你这厨艺可以啊，鱼都会做，厉害厉害。”萧程程溜须拍马。

　　“我以前告诉过你，”沈易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萧程程，把鱼肚子上的肉翻出来浸在汤汁里，又撤回筷子，“吃吧，这块没刺。”

　　是吗？

　　萧程程叼着筷子想了老半天，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又死活想不起来沈易是什么时候说的了，最后只好归结为生活的艰辛与困顿压垮了她原本也不怎么好的记忆力。

　　美食当前，还是先吃为敬，萧程程夹了一个鸡翅。

　　我靠。好吃！再夹一个。

　　聪明的人干什么都聪明，沈易连剥个虾都比萧程程灵，她才啃了两个鸡翅的功夫，沈易已经剥了好几只大虾，放在碟子里离她近的那面。

　　萧程程还发现沈易细心地把虾线挑了。

　　果然男人细致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我觉得你这么会做菜，一定很能讨女上司啊女客户的喜欢。”

　　“我觉得你应该闭上嘴好好吃饭。”

　　“你看看你，又不严谨了，闭上嘴还怎么吃饭？”

　　时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过去了，吃完饭萧程程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菜都是沈易一个人做的，碗总不能再让他洗了。她手脚不算很麻利，洗到一半绑好的头发散下来一绺，手上沾着泡沫，萧程程用手背把头发捋到耳后。

　　沈易看上去心情更好了，哼着某知名但萧程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交响乐旋律削苹果。她洗完朝他走过来，沈易就把苹果递给萧程程。

　　“看会儿电视，看完送你回家。”

　　“好，看什么？”

　　沈易低头瞅了一眼手表，说：“新闻联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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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吃苹果吧！萧程程把苹果咬得咯吱响。

　　“冰箱里有你爱喝的娃哈哈，要喝就去拿。”沈易说。

　　萧程程咬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忽然就觉得嘴里的苹果有点噎人，费了好大劲才咽下去，噎得连心都发慌了。沈易接连的体贴让她无所适从，她不是傻子，也不再是懵懂的高中生，从不去深究别人给予关怀的原因。她明白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对另一个人好，可沈易的目的是什么，萧程程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模模糊糊隔了一层纱，一层她不敢去掀开的纱。

　　心慌到都快要淹没她整个人了，从再见到沈易那一天开始，这种心脏被人揪出来扔到半空，不上不下的感觉就时不时的出现，毫无征兆，每况愈下。

　　注意到萧程程的变化，沈易侧过头，似乎是不解地望着她。

　　“我刚想起来晚上还有点事要忙，”萧程程从沙发上站起来，“辛苦你现在送我回家吧。”

　　沈易耷下眼皮沉默了几秒，放下遥控器，神色如常：“好。”

　　一路无言，这次萧程程没有再打破僵局。

　　车开到萧程程家楼下，两个人依然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尴尬，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萧程程忍无可忍，故作轻松地说：“我这就到了，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见沈易没有回应，萧程程心里沉一口气，伸手去抓开车门的门扣。

　　“萧程程，”沈易突然开口，他紧皱眉头，盯着方向盘，像是在和谁决斗一样认真又僵硬地说，“要不要试试和我在一起？”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大概就是形容沈易现在的样子。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萧程程紧紧攥着手，指甲抠进肉里也觉不出疼来。

　　“你说什么呢。”不是疑问句，反而更像一句淡淡的责备。

　　沈易却忽然不耐烦起来，他重锤了一拳车的边框，用半边身子把萧程程圈住，眼睛里有痛苦一闪而过，定了定神，他说：“我的条件不比周润泽差，我可以照顾你，你考虑一下。”

　　周润泽说过，两个人若想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总要有的可图才行。但沈易图什么呢？又或者说，现在的萧程程，还有什么值得沈易图呢？她的心不受控制，想要抓住熟悉的温暖，在她现在日益冰冷残缺的人生里，沈易的再度出现无疑就像一道光芒万丈的救赎与福音，这道光又太耀眼，萧程程不敢伸手去接。

　　“我不愿意。”萧程程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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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程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走进楼洞前，转过头回看的那一眼，让萧程程彻底呆住。

　　她从未见过沈易流露过什么明显的情绪，他一向克制，淡然理智，现在却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绝望与恨意，下颚绷紧到棱角格外分明，沈易就坐在车里那样看着她走，目光像冰冷的刀剑，穿过时间与空间，插进了萧程程的心脏。

　　进了家门，她没有开灯。今晚异常疲惫，她只想洗一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两颊淌下来，萧程程慢慢靠着墙坐下，一直悬在心上的不安终于爆发。

　　她不可能接受沈易。

　　如果沈易对她有过感情，那一定只是喜欢曾经的她，她不再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样子，一旦他们在一起，沈易很快就会发现如今的萧程程既软弱又无趣，生活早已经把她剥夺得一无所有，仅剩躯壳，不复勇往。她微笑的假面一戳就破，内里则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或者更糟糕一点，沈易只是念在过去的旧情上可怜她，同情她呢？她的自尊就算已在这些年的风来雨里中吹落在地，跌落谷底，也还没有低到能够若无其事地接受沈易的怜悯。

　　无论是哪一样，都会是萧程程没办法承受的结局。沈易不说出来，或许她还能够自欺欺人的去贪恋享受因重逢而带来的短暂欢愉，但沈易一语说破，她就不能继续装傻。

　　她太害怕了，害怕连沈易都失去，害怕到沈易一靠近她就想要逃，她不敢赌。

　　临睡前，萧程程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沈易：

　　“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再考虑一下，我对你还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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