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红柏绿

　　百花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姝尧早早被芸娘拉起来梳洗打扮，她睡眼惺忪，任由芸娘折腾，等到快完成时，她才好好睁开眼，仔细端详了铜镜里的自己。

　　镜子内的小人被一层层的华丽衣裳包裹，头上插满了一支支金钗玉饰，手腕与脖颈也被精心的点缀。与其说人变漂亮了，不如说打扮变用心了。不过，姝尧歪了歪头，总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些怪异。

　　芸娘也发觉了这点，但一时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她反复瞧了瞧，才终于明白。对了，是眼睛。姝尧的眼睛平静而透明，有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安宁。如若不细瞧，似乎又与普通人无异，可那有时流露的情绪，如同安静的水面突然泛起的浪花，让人捉摸不透起因。那水下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芸娘有时也会好奇。可是无论怎样，这样的眼睛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位长居深闺的小姐身上。“好像是有点奇怪了。不如，我们再换一身打扮？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姝尧摆摆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就这样吧。反正只是赴宴而已。”

　　“您怎么能这么说？”芸娘有点责怪道，“大夫人可是十分重视您去百花宴这件事的。”

　　“她不是重视我，她也不是重视这百花宴，她是看重了能有这白舒参与的百花宴。”姝尧特地强调了白舒二字，“所以这次，我们穿什么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赢得白舒的欢心，我们怎么都不算错，如果没有，那么我们怎样都是错的。所以，这重头戏还是在这宴会上。”

　　芸娘叹了口气，她也是明白人。自打姝尧入府，她就明白这温府的目的。如果这次不能拉拢上白府，那么姝尧也就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姐，可能在日后，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温府给随意嫁了出去。她曾当过小姐，自然明白后院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之前，她和姝尧心照不宣，只说那开心事，绝口不提日后，也是害怕去考虑这个现实。

　　看见芸娘脸上的愁容，姝尧安慰道：“急得可不止是我们，还有大夫人。更何况现在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也没什么好操心了。大不了，我们就重新住回城西的屋子里，每天卖卖刺绣，日子一样过得不错，不是么？”

　　芸娘勉强点点头，最后再帮姝尧整理了衣衫。

　　“走吧，大夫人还等着我们在。”姝尧站起身，如同往常一样。

　　芸娘点点头，默默跟在她身后。

　　大院内，马车已经备好等在一旁。姝尧和芸娘稍等了片刻，便有人通报了大夫人。这次，大夫人不仅带了自己的大丫鬟，还另外带来了两个眼生的丫鬟。

　　姝尧低头请过安，大夫人温柔的拉过她的手，一脸和蔼的说：“姝尧，这两个是我身边的贴身丫鬟，彩琪和彩琴。百花宴内，夫人和小姐是要分开的。你是第一次参加宴会，如果有不懂的，就问她们好了。如果发生什么事，有她们在，也可以帮你一把。”

　　姝尧自然是不能拒绝，她微微行礼，感谢的说道，“劳烦大夫人费心了。”她拉过那两位丫鬟的手，甜甜一笑，“小姐姐们，我叫姝尧，今天就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不敢，还请大小姐多担待。”彩琪，彩琴规矩了回了礼。

　　大夫人满意的看着这一幕，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出发吧。”

　　众人陆续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向赵府出发了。

　　姝尧乘坐的是第二辆马车，仅有芸娘陪同。大夫人安排的两个丫鬟则是坐在另外的马车内。

　　温府距离赵府还有一段路程，姝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芸娘，你认识那两个大夫人安排的丫鬟么？”

　　“她们两位也是大夫人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丫鬟，年纪稍大的是彩琪，另一位是彩琴。她们经常跟随大夫人一起出席这种宴会，想必对此也是十分熟悉了。两个人平常话都不多，但彩琪比彩琴要更加稳重一点，说话也更有分量一些。”芸娘早有打听。

　　姝尧了然的点点头，大夫人给她这两个丫鬟，应该不止是为了帮她，只怕监视的成分更多了些，而且这次百花宴也远比她之前所了解的要复杂。她这并不是凭空猜测。之前，姝尧拉过彩琪的手时，摸到了她掌心和指腹有一层厚茧。只有常需挥舞含有手柄的工具时才会留下，而一个丫鬟又有什么工作需要用到这些呢。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彩琪是常年习武之人，并且善用刀剑一类。而芸娘又说，这两个丫鬟是从小就跟在大夫人身边的，那么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既然如此，大夫人为何要把一个这样的丫鬟安排在自己的身边呢？是对自己不放心，还是百花宴中有什么危险，需要彩琪这样的习武之人才能应付？

　　姝尧有些不安。昨天，她收到了小虎的回信。这赵二公子全名赵成忠，因为为人固执，如同一块板砖，坊间也称呼他为赵二板。据说这赵二板，仇家不少，这朝廷里想对他动手的大有人在。信里面罗列了几个最近与赵二板有冲突的人的名字，其中温大老爷赫然在列。温大老爷会和赵二板有什么矛盾呢？姝尧联想到大夫人的安排，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难道这次百花宴，不仅仅是她之前料想的那么简单？

　　马车很快就到达了赵府，负责接近的丫鬟将大夫人和姝尧一行人引至后花园处，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其他府的女眷。大夫人和她们一个个打过招呼，姝尧就跟在后面适时的回几句话。尽管如此，一圈下来，姝尧仍旧口干舌燥，人却没记住几个。

　　“诶！你不是…！”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姝尧顿时觉得头大。

　　“噢，赵二小姐？你们认识？”大夫人闻声停了下来，见是赵二小姐，有些疑惑的问道。

　　“啊…温夫人好！”赵二小姐只顾着姝尧，没注意到温夫人也在旁边，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所言不妥，慌忙掩饰道。“不，我们不认识，只是听说温府新来了位小姐，一直想寻个机会认识下，今日一见，想来就是这位了吧。”

　　“赵二小姐还真是客气呢。”大夫人自然是懂得，也不多问，顺着赵二小姐的话说了下去，“姝尧，你跟在我们这些老人家这里也是无聊，不如就跟着赵二小姐一起去这后花园里转转吧。”

　　姝尧乖巧的应了下来，大夫人又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了，留下了芸娘，还有彩旗彩琴三人陪在姝尧身边。

　　“既然温夫人这么说了，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是要尽到地主之仪了，哼，不过没想到你排场还挺足的嘛。”赵二小姐见温夫人离开，又毫无顾忌起来。

　　不过，赵二小姐这茬找得也并非全无道理。她没有带丫鬟，姝尧却连带了三个丫鬟，这客人可是抢了主人的风头，实有不妥。

　　“赵二小姐说的是…”姝尧为难的看向彩琪彩琴。

　　彩琪彩琴自是不敢在赵府惹人不快。她们两人虽有些不情愿，却也还是识趣的低下身回道，“是奴婢们考虑不周，还请小姐们担待。奴婢们就在这里等小姐回来。”

　　芸娘自然也跟着屈膝行礼，姝尧顺势拉住了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跟紧了彩琪。还有注意安全。”

　　芸娘虽然不懂原因，却是认真的点点头。

　　“走吧。”赵二小姐不耐烦的催促道。

　　姝尧冲着彩琪三人点点头，转身跟上了赵二小姐。

　　“没想到温府的三小姐也会偷偷摸摸溜去茶楼。”赵二小姐一直对那日之事心有不甘。

　　“没想到赵府的二小姐也会鬼鬼祟祟的跟踪别人，而且还想吃霸王餐。”姝尧针锋相对，没了彩旗彩琴的监视，她也就没了顾虑，这还要多亏了赵二小姐的“帮忙”。

　　“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踪白公子？啊！”话说出口，赵二小姐才察觉漏了陷。

　　“噢？原来如此啊。”姝尧意味深长的说道。

　　赵二小姐一张脸涨得通红，赶忙辩解道，“不是，我不是因为对白公子…”

　　“哦…”姝尧了然的点点头，摆明了一脸的不信。

　　“你…”赵二小姐脸上颜色又深了一些，看样子也瞒不住了，她咬咬牙，索性全盘托出：“好吧，我的确对白公子有那么一点点…”说到这，她忍不住有些扭捏。“可是二哥却不愿意我和白公子来往，所以那日我才不得已悄悄跟了过去。喂，我说，你可不准把这些告诉别人，不然我定撕了你的嘴！”

　　“如果不想别人说出口，一开始你就不该向她提起这事。”姝尧并不关心这位赵二小姐的心事，“不过放心，我也不是多舌之人。还有，赵二小姐，我不叫’喂’，我是有名字的，我叫温姝尧。”

　　“你这人说起话来怎么老气横秋的，和我那教书先生一个样儿。”赵二小姐撇撇嘴，“知道了，还有，你也别喊我什么赵二小姐了，听起来怪膈应的，叫我赵菡就行了。我今年15，你多大了？”

　　姝尧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才回答，“我今年年底应该也满15了。”

　　“那我比你大！”赵菡有些骄傲的大声说道。“既然这样，你以后可要…”

　　“我可不会因为你大就听你的。”姝尧迅速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不想以后吃喝茶不给钱。”

　　“喂，我都说了，那天是事出有因。”

　　“我不叫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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