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数重知几时

　　Episode 4：青梅。

　　祖母忌日后我一直待在封宅里。
　　这里有足够的书籍让我阅读。
　　我也有去学校上课，只是那里的人无趣，课程也颇无聊。
　　男孩子不是攀比家世，就是溜须拍马；女孩子不是攀比吃穿，就是勾心斗角。
　　父亲还是每两个星期来一趟，吃饭，问我功课。
　　如同熟悉的陌生人。
　　顾信之倒是经常来封宅玩。
　　就算我吩咐管家不准放他进来，他也能口舌伶俐地说服管家进入。
　　父亲看起来很喜欢信之。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位顾主席尊贵身份的缘故。
　　但我讨厌信之。第一是因为他叫过我妖精，第二是因为有他在我完全失去了在封家里无上的地位。
　　仆人们似乎都喜欢他超过我。难道是因为他舌甜嘴滑讨他们欢心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谁是封家真正的主人么？
　　好在只要有他在我就不会感觉到孤单。仅此而已。
　　父亲的另两个儿子的情况在祖母去世后我就不知道了。
　　是的，祖母曾告诉过我父亲在外组成家庭并生养了子女的事。所以我并不吃惊，但让我吃惊的是那个杨晨对我抱有的敌意。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理应是我嫉妒他。他凭什么反过来？
　　我每每看着父亲时，就想问出口的。只是，被那双极像祖母的眼睛望着，只剩下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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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岁那年春季，重花紧簇。
　　衿遥。
　　我听得耳后一声呼喝，皱起眉头。
　　又是顾信之。
　　每次跑如园中没大没小胡乱呼和。
　　衿遥。
　　声音近在耳畔，我合上书怒气冲冲地回头。
　　闭嘴。
　　但是这两字卡在喉咙里。
　　一转头便对着他笑眯眯的脸，鼻间竟离我的不差一寸。
　　我惊吓地后退，差点一脚滑落跌坐在地上。
　　他伸手一挽，我便靠着他暖暖的胸膛。
　　我煞红了脸，狠狠推了他一下，却没推开。于是大叫，男女授受不亲。
　　顾信之还是温温吐吐地笑，看我站稳了才放开手。
　　你怎么没来学校。他问。
　　我狠狠横了他一眼，没好气。
　　你管得着。
　　他兴许是被我吼习惯了，也不怒，反倒顺着眼角微笑，递给我个黑色本子。
　　喏，我的笔记。下星期国学要考试。
　　我冷笑了一声，夺过来扔在地下。
　　谁要你稀罕。我才不怕考试。
　　顾信之微笑，弯腰拾起来，好脾气地笑。
　　我知你不怕，但是我怕啊。你好好心教教我，不然考不好回去父亲又得骂。
　　每次他都是这么不耻下问地死缠着我。
　　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我抬着下巴装着正经一脸鄙视地接过笔记本来，狠狠地敲了他头一下，呼喝道，笨蛋信之。
　　顾信之抬起眼来，带着温顺宠溺的笑意。
　　仆人送上茶点来。
　　顾信之看了一眼，回头说道，我今日带来给小姐的点心也拿上来罢。
　　每次顾信之来，总会带些稀奇古怪的甜食给我。偏好我极喜欢甜食，所以每次他来，只有这个时间我最喜欢。
　　这次又不知带了什么来。于是我侧着脑袋，眨眼，是什么？
　　顾信之狡黠地笑，猜猜。
　　我又欲伸手敲打他。仆人端上来一盒点心，看到这幕，颇为信之心疼地盯了我一眼。
　　就知道。又为他受仆人气了。
　　我愤愤瞪了他一眼，随即瞪着盒子盖子。
　　杏仁酥？
　　我瞥了一眼，瞪过去。杏仁酥还让我猜？
　　谁知顾信之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状，你尝尝，尝尝就知道了。
　　我别扭地看着他，却还是伸手拿了一块放入嘴里。
　　很奇特的味道。牛奶味甚至比杏仁味都重。比我吃过的任何一种杏仁酥都甜。好在不腻人。
　　我舔舔手指，好奇地问，哪家买的？没吃过呢。
　　他不答，只望着我笑，好吃么？
　　卖关子。我横他一眼，却还是点头，好吃。
　　顾信之一听眼眉飞扬起来。
　　一旁的仆人看着他如此高兴，于是多了句嘴。
　　小姐，这是顾少爷亲自做的。
　　咦？我扯了扯嘴角，你做的？
　　顾信之微红了脸颊，你喜欢吃甜的，那天看到嬷嬷在做，我就学了，多加了点糖和牛奶。
　　我眨了眨眼，心下一暖，露出个微笑。嘴上却硬。
　　我说扮相那么难看，原来是你笨手笨脚做的。
　　仆人立刻露出个无奈的表情。顾信之看得出来是我嘴硬，微笑着伸手过来擦掉我嘴角的渣子，笑道，反正要给你吃进肚的，好不好看没关系。
　　还未待我说什么，管家进来低头。
　　小姐，先生回来了。
　　一听父亲来了，我赶紧收起那对顾信之才能露出来的嚣张做派，温顺淑女地跳下地来。
　　父亲。
　　父亲今日一身便装，带着温雅的笑。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再看看顾信之，温言，顾少爷来找衿遥温书么？
　　顾信之直着身子，站在我一旁，似乎就是为了让我衬托他的少爷风范，点头道，是，她今日没有上课，我来看她。
　　他话一出口我就伸手拽了他一下。今日我逃课是没告诉父亲的。
　　这么一拽他也立刻知道了，于是反应极快地又加了一句，原来衿遥吃坏了肚子。
　　我呵呵笑，偷用眼角盯了他一眼。
　　父亲倒也没说什么，也许是我逃课逃得多了所以习惯了。
　　他嗯了一声便坐下了。我们也随着坐下。便看到了那盒杏仁酥。
　　父亲拿了一块喂进嘴里，唔了一声。
　　不曾吃过这样的杏仁酥呢。他扭头问仆人，哪里买的？
　　仆人正要如实作答，顾信之倒先他一步，是我做给衿遥吃的。
　　父亲皱了下眉头，望了眼我，语气清淡。
　　这种厨房里粗人干的活，顾少爷以后还是少做罢。
　　顾信之脸色淡了一淡，却恭顺点头应是。
　　我突然可怜起信之来，明明是为了讨好我的，偏叫父亲训斥了。
　　头一热没想清楚便张嘴，是我逼信之做的。
　　父亲眉头又皱了起来。
　　仆人和顾信之侧过脸来看我。我面上泛红，却眼也不眨地又一字一顿重复，是我逼信之做的，父亲你别怪他。是女儿不好。
　　父亲嗯了一声，只道了句以后不许如此胡闹了便没事了。
　　末了父亲走了后，我紧紧捉着信之龇牙咧嘴地威胁道，这次为你扛了黑锅，你下次要做更好吃的给我。
　　顾信之眼眸里光芒闪了闪，应了声好。
　　谁知道，这好字以后却从没实现过。可怜我为他背了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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