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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旧人笑(二)
远处大道上,有两人乘着步辇而来,顶上的帷幔轻轻垂在两旁,粉衣姑娘左边是位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女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却也摄人心魄。而那粉衣姑娘不经意间将脸从纱帘下露出时,只道是柳叶弯眉,腰如束素,肤若凝脂,丰神冶丽。
姑娘眉间却是清傲的神色,似乎早就习惯了被人群赞叹,面容微倦,但仍旧坐的端端正正,仪态万方。黑衣女子将面纱又向里掩了掩,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眸流转一番,落到了沈长温身上。粉衣姑娘正想与她说些什么,见她瞧着远处东西,顺着也看了过去,为了看得更清楚,还拨开了纱帘将头向外探了探。
柳慵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所看见的人,只是觉得和自己所见过的人都不同,不施粉黛而颜色若朝霞映雪,明丽非常,淡雅脱俗,神情之间带着几分潇洒坦然,完全不像北丘那边的姑娘。
或者说,完全不像世间姑娘。
倒像个无忧无虑的...妖精?
想着,眼睛不自觉眨了眨,坐回步辇中,偏过脸同柳木徵道:“娘,那是沈家的七姑娘?”不应该啊,不是都说沈家七姑娘奇丑无比,无法见人么?
柳木徵不知在想什么,眼皮向下垂了垂,嗓音有些凉意:“七姑娘皓齿星眸,若是我柳家女子后半生定是不用发愁,倒是可惜了这么个好姑娘..”
柳慵听着完全对不上的回答,虽听不懂,但也并没有问什么,故意扯开话题,抱怨了一番:“此番我来南丘是为了在沈徽门下学艺,怕是日后要和这个七姑娘相处许久了。可是娘,你就对你女儿的琴艺如此没有自信么?”
柳木徵收回目光:“你不仅是琴艺不行,而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行。只会舞刀弄剑,多和人家七姑娘学学,自今日起,你就在沈家待上四年,不到四年不许回来。”
而这方的沈佑安自是早就准备好了,让女婢都退在两旁,自己走到中间等候,再让几个男仆前去接下步辇,这才想起唤沈长温一声:“小七。”
没有动静。
不自觉回头,沈长温还站在方才的地方一动不动,沈佑安知晓她是看得呆了,又唤了一声:“小七。”
红衣姑娘这才回过神来,匆匆跑到沈佑安身旁,眼还是一转不转的看着那边的人,抬头问道:“哥哥,柳慵是仙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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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辇停在五步外的地方,柳木徵由女婢扶着走了下来,沈长温理了理衣服,笑意盈盈地走过去,微微屈膝:“北丘柳坊主驾临南丘沈氏,有失远迎。”
那黑衣女子眼睛盯了沈长温好一会,而后也盛满笑意地移开,朝她身后的沈佑安点头致意,由沈佑安领着往正厅而去。
柳慵随后跳下来,沈长温伸手去扶时,她已先一步立到了她面前,为了缓解此刻尴尬的气氛,沈长温还是笑容满面,夸赞道:“少坊主好身手。”哪曾想柳慵一点面子也不肯给她,朝前走去,步履轻盈,珊珊作响,头也不回,多半是高傲惯了。
沈长温立在原地没动,脸上挂的笑意有些绷不住,正打算让人将步辇抬至沈家正宅后头,柳慵却又转过身,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再不走,是要我来请你么?”
沈长温突然又觉得笑意没有那么难挂住了,立刻春风桃花似的模样追过去,站在柳慵身旁,领着她往那头去:“只是见少坊主仙人之姿,一时惊艳,忘了迈步子追去。”柳慵摆了摆手,面容倦意更深:“你们南丘夸人都那么假的么?”
沈长温揉了揉自己脸,觉得自己的笑容天衣无缝,不禁发问:“很假么?”
“都写在眼睛里了。”柳慵叹气。
沈长温哈哈大笑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又听见身旁的仙女开口:“你真的是沈家七姑娘?”
没有犹豫地点头。
柳慵多瞧了她几眼,还是有几分不信,但觉得沈家又不可能怕丢面子到换女儿的程度,干脆直言坦白:“我们北丘那边的百姓,总说南丘都是些灰容土貌的人,沈家的六位公子还好,可七姑娘确实摆不上台面来见人。”
摆不上台面?见不了人?奇丑无比?
沈长温虽然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太大自信,但也坚信自己没有丑到这种地步,神色自然是震惊非常,不敢相信。
柳慵却还是一副随意的口气,似乎她长得好不好看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不用这副神色,如今我见到了,日后回北丘定是要和他们说清楚的。”但是想着毕竟要相处四年,说的话还是应该好听些,于是又添了一句:“至少在我看来,你在我们北丘,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添还好,一添这句,沈长温的心情就逐渐雀跃起来。
她今日不仅被夸了,被夸了两次,还被仙女夸了。
飘飘然地就回了沈家,沈长温将柳慵送回了客房,关上门就一脸笑意地准备回自己房间。沈佑安心道这个妹妹真是没救了,替柳木徵交代好诸多事宜后,拿上东西就朝着沈长温的房里去。
沈长温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却又懒得去想自己忘了什么,跑到厨房瞧完今晚的饭食后,就窜回了自己房里。
打开门,沈佑安端坐如山。
“既然说好了给你,那就是一定要给你的。”手边一把通体透红的七弦琴。
沈长温双眼放光地过去,手抚上那把夺人目光的琴,由琴弦缓缓向右,指尖传来奇妙的触感,有些粗糙,但粗糙过后却又细腻非常,琴弦少见的和琴身一般颜色,琴尾还特意被雕镂成鸢尾花的模样,花瓣上刻着两字——无名。
无名...
天地无名...
沈佑安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将无名左旁的暗格打开,里头赫然放着一个羊脂玉做成的白玉瓶,晶莹剔透,面上光滑毫无瑕疵。瓶口由木塞堵住,但是堵得极其诡异,将离不离。
他将瓶子拿起来,将木塞扯出,以滴水的模样在琴弦上过了一遍,琴弦本就红透,此时更是红光大盛,丝丝红气自无名之中溢出,沿着沈长温的身子缠绕而上。“这瓶子唤作重圆瓶,是拿来盛放妖魄与人魄的器物,也就相当于沈家的那口鼎。为了方便,沈家每人都会佩戴一至两个此类的瓶子,但因着你从小的特殊体质,重圆瓶还可将妖魄凝炼成灵力,经由无名作媒,对你有疗伤的奇效。”
沈长温甚为宝贝地接过重圆,又甚为小心地将它放到了无名中。
“待我及笄过后,一定好好学炼妖。”郑重保证。
沈佑安瞧了她一眼:“你保证过多少回了?”而后站起来,也不管她,大步流星朝外头走过去:“晚宴前还是要打扮一下的,今晚的晚宴就当是练练手,看看各家的千金能使出些多少花样。你收了琴,就相当于今年不能再如从前一般随意地过了。女儿家到了年龄,是要夺回自己的光芒的。”
说得好像是为她好。
沈长温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
每年生辰来临时,最好的事情是她能收到父母和兄长们的心意,最坏的事情是五城中的千金少爷都要来此为她祝贺庆生。因为沈徽是沈氏族长,其女的生辰自然是要相邀五城中上得了台面的人家,并且不能只邀主姓为沈的人家,还要邀请主姓不为沈的别姓。其实表面上说是祝贺,暗地里却是千金们各出奇招,争奇斗艳来的。
譬如今年设计设计哪个风光过头的千金跌入池中,明年让哪个千金在各家献技时出丑,后年再让哪个千金在生日宴上中毒以致无法争风头。连着十余年,从未间断,可见这些千金们是剩了多少没嫁出去。沈长温叹了口气,心道这些千金们是有多无聊,琴棋书画不用学的么?炼妖不用学的么?偏偏想着如何勾搭上自己心爱的少爷,想着如何让自己风光无限。
可是再风光无限,也只是一时的,能够长久的东西才应该抓住啊。
好在今年北丘柳家派了人来,倒是有新面孔可以瞧,而且量这些千金胆子再大,也不敢闹到柳慵头上。毕竟柳慵不仅生着一张倾城面孔,还有以饕餮齿做成的威力无穷的知秋扇,怒到极致怕是可以直接掀了这场生日宴。
想到此处,沈长温不禁拨了拨无名的琴弦。
悠扬悦耳,余音袅袅。
确实是好东西。
沈长温其实听哥哥们说过,如今四丘之中有三器最为闻名,一是柳慵的知秋扇,二是东丘江浔的步云剑,三是南丘杨辞的凝心蛊,都是威力无穷的器物,而且三人武功不相上下,实在难分胜负。而沈家这边一件都没有,不是不想,而是确实没有突出作为的人。
沈长温可以说背负了整个沈家的希望。
因为去年一次偶然间,沈长温人生第一次接触炼妖。普通炼妖师起码要至少三年才能完全学完炼妖术,从而用自己的瓶子去炼普通的妖,而不是真正的妖魄与人魄相结合。然而沈长温临时代替四哥炼妖时,炼的是妖魄与人魄,只有将自己的精血滴入瓶中才能代替四哥,再讲双魄用一月时间融合方可。
但是到了沈长温这,当她将精血滴进去时,第一次便成功,而且只用了一周。
如今第二年父亲便急着将琴给她,多半是望女成凤。沈长温对自己的琴技还是蛮有自信的,如今收了琴,便相当于接受父亲要她出人头地的要求。而最初的一关,便是生日宴的献技。
献技,有很多方式,只要无关人命,在沈家都是可以被接受的。所以千金们各出奇招,顶上戴十余斤的金钗朱玉,身上披一层极薄的轻纱,想要博人眼球。
更莫说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千金,若是想要博人眼球,就只能将有一技之长的千金挤下去。
好死不死,今年来了北丘柳慵,风头尽占不说,为人还很清傲,攀关系的千金们可以先放弃。
再则柳慵顶着倾城容貌,比貌美的千金们可以放弃。
而后柳慵还有知秋扇,拼武功的千金们也可以放弃了。
好在柳慵不会琴棋书画,这是较技艺的千金们的好机会。不过可惜的是这唯一一个空子要被沈长温钻了,琴棋书画她都要,这时较技艺的千金们除了习舞的也可以放弃了。
无名的声音肯定不容挑剔,重要的就看她这双手,在生日宴的时候会不会被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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