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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王夫人
法乐庵起于前朝,整个寺庙建于山腰处,因此并不缺从山顶流下来的水源,草木繁茂,景致本是不错的。
本朝初年,主持又特意请南边善园林的名匠来整修历经战乱而破败不堪的建筑,因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法乐庵的园林极为有名,既不失佛门的禅意,又体现了天地造化的野趣。若不因此处为庵堂,是女子清修之所,想必也要沦为文人墨客挥笔急毫的去处。
如今是初春,一些树上已冒了嫩芽。打眼一看,这些挺过了寒冬的树木们仿佛悄悄地罩上了绿衫。与周围蜿蜒的小径,潺潺的小溪,和染了红漆的小桥,相映成趣。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说得便是此时此处的美景了。
不远处又有一位妆容艳丽的少妇和几个丫鬟先后而行,那妇人手中绣了红牡丹的帕子与脚边鹅黄色的裙摆随着步伐缓缓摆动,瞧着极为惬意。
如此怡人的景色,温尔容走在此处,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若那妇人不是王刘氏就更好了。
……
话说王刘氏这边,本来只是随意散散步,却不经意看到了温尔容一行。她先呆愣了一会儿,接着便欣喜起来,疾步向这里温尔容这边走来。
温尔容自不能失礼于人前,她挺直身子,也不要代寒和代岁搀扶了,站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个饮酒过度的人不是她一般。脸上还挂着不疏离也不冷漠的笑容,一般人看了,还以为这位举止娴静的夫人心情不错呢。
不过温尔容并没有动,只静静看着王刘氏迈着碎步走了过来,暗暗惊叹这人脚步如此快,发丝却丝毫不乱。
两人近前先各自行了礼,仆人们也各自有礼。之后,王刘氏便先说道:
“侯夫人,近日可好,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处遇到你。”王刘氏面带笑容,皮肤没有像她母亲那般黝黑,瞧着颇带喜气。
“原来是王夫人。托王夫人的福,近日自是好的。”温尔容表面客客气气地,心里却想着随意敷衍她几句便找个由头离开,不知怎么,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刘氏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笑道:“我前些时日虽不能常常遇到侯夫人,但还是能听到夫人来这里结佛缘的消息。不过最近府上双喜临门,愚以为侯夫人眼下事物繁多,定不会来了呢。”
“哦,不过是出来透口气罢了,的确事情不少。”
温尔容想着这正是个找借口好时机,正准备以此为由告别,谁知机会转瞬即逝。王刘氏此时已经说道。
“侯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温尔容十分想说,千万别讲了,她站得脑袋都晕了。
不过一个人若急切的想把话讲给你听,那她是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说出口的。
话刚落,半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王刘氏就接着说道:“侯夫人想必知晓,奴家与相公数年来,膝下半女也无,本已是心灰意冷了。谁知母亲找了个算命先生来,那先生说我们夫妻命里无子,不过却有个破解法子。”
“那真是再好不过,要恭喜王夫人了。”温尔容扶掌称庆,暗地里却靠了靠代岁的肩膀。代岁与代寒见机用手悄悄支着她,她这才能坚持些许时候。
王刘氏还在说个不停。
“这法子名目众多,我夫妻二人都一一备齐了,无奈有一样却做不到。可那先生也说了,这也讲求个缘分,有便有,无便无,天命难违。”
王刘氏讲到这儿,着意停了下来看看温尔容。温尔容也不理她,只装作在认真聆听的模样。
王刘氏只好接着自顾自说道:
“也不瞒你说,这法子是要一个属猪,年不逾三十,且品级要高的夫人来卧房转上一圈才好。我夫妻二人寻遍了亲戚也没找到这样的贵人,本打算放弃了,可谁知老天有眼,恰好定安候前几日授了爵位,侯夫人又属猪,年纪也符,岂不便是那符合之人吗?”
温尔容听得瞠目结舌,天底下竟还有这样荒谬的法子,那算命先生不会是怕砸了招牌,才想出这么个磨人的法子吧?
“侯夫人,侯夫人?”
王刘氏看温尔容半点回应也无,不由得唤了她几声。
“呃,啊,你方才说甚么?”
温尔容这才回神。
王刘氏也不以为意,只是询问道:“侯夫人,不知可否成全奴家?”
说着,她咬咬牙,便欲下跪于温尔容,嘴里还说着:“若真有了身孕,这孩子定奉侯夫人为养母!”
代岁和代寒对视一眼,赶忙扶住了王刘氏,不让她真跪下去,不然刘宰相刘夫人定要恼了。而温尔容这里,也实在不想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试图挣扎着说:“可是最近府里事情多得实在抽不开身,恐怕耽误王夫人的吉时。”
王刘氏听到温尔容这话,知道事有转机,一时面露喜色,连忙说道:“这不打紧,我也知道侯夫人贵人事忙,自是不敢劳烦。只是那先生说只要在大地回暖之时做完即可,算算日子有整俩月的光景,侯夫人甚么时候有空了,托人捎个信,我夫妻准备便是。”
“如此这般,”温尔容温婉一笑:“那就太好不过了。”
从法乐庵出来,温尔容鼓足气奔到马车旁,也不顾车夫惊讶的眼神,扶着代岁的胳膊便踏上马车。
车夫不知发生了何事,悄悄问身旁的代寒:“代寒姑娘,夫人可有不适?”
“明大哥莫担忧,夫人无事。”代寒微笑应道,“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启程吧。”
车夫有些为难,他动了动嘴皮子,终于还是说道:“奴正想向夫人禀告此事,这个时辰出发,怕是无法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了。代寒姑娘,可否请示夫人,在这庵里歇息一晚,明早出发?”
“不可。”声音从车厢里传来:“即刻出发。”
“是。”车夫听后不再犹豫,立刻应是,又对着车厢行了个礼,“只是奴需得加快速度了,请夫人小心。”
“嗯,走吧。”
温尔容说完,就合上眼软倒在了座椅上,这下簪子歪了,衣服也皱了,惹得代岁代寒一上车,就赶紧把门关好,免得别人看到温尔容这个样子。
不一会儿,马车就行驶了起来,几人坐在车厢里,明显感觉到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若不是坐榻柔软,身后还有靠垫,恐怕整个人都得被颠起来。
不过即使是这样,马车坐起来也不是很舒服,两个丫鬟还好,温尔容喝过酒,如今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不得安宁,几欲呕吐。
代岁担忧道:“夫人,你这般难受,不如我们掉头回去吧。”
“不可,”温尔容摆摆手,“现在回去让王夫人看到怎么好,我可不想再见着她了。代寒,过上一个月,再提醒我去王夫人府上的事,可别给我忘了。还有,最近谁都不要给我提她。”
温尔容又强调道:“一个字也不许提。”
代寒自是称是,代岁愣了一愣,也笑着遵命。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此时天色已有些昏暗,乌鹊归巢,道路两旁愈发安静下来。
代寒时不时掀开帘子瞧上一眼,看看外头。
温尔容正靠在代岁肩膀处养神,见代寒这样掀帘子越来越频繁,忍不住道:“代寒,你做甚么?”
代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吵着夫人了,连忙收回手来低头认错。
“夫人,是代寒的不是。”
温尔容叹了口气:“你是担心我们回不去么?”
代寒被说中了心思,只低头不语,代岁也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
温尔容又叹了口气,别看她们都已到嫁人的年纪了,放在以前也不过是个孩子呢。
“车夫不是在边疆流过血的士卒么,他既然说了加快速度就能赶回去,那他便一定是有把握的。不然若是放到战场,这便是谎报军情,要砍头的。”
两个丫鬟一听要砍头,吓得立刻便信了,也不管温尔容这话是真是假。
温尔容倒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她把头上碍事的簪子取下来,任满头乌发散落,又接着说:
“就算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按时到不了,也不必惊慌。城墙外有一家客栈是你们夫人我的嫁妆,我们大可去住一宿。”
最初穿越时,温尔容还不太想理会这些嫁妆里的产业,只觉得是那个‘温尔容’的东西,不是她的。可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把这点愧疚丢到脑后去了。
“可是夫人……”代寒帮温尔容管着一些产业,自然知道这个客栈的底细:“这家客栈是专为来不及回城的旅客而设,难免简陋了些。若是夫人屈尊过去,掌柜的定然诚惶诚恐,怕是……招待不周。”
代寒说的委婉,温尔容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但她还是说:“无妨。你们不知道,那家客栈的厨子是前几年南边闹饥荒的时候逃难过来的,颇有两下子。若是我们过去,你们还有能尝尝我家乡的几样小菜。”
“夫人这般说,莫不是打着过去尝尝的主意?”代岁笑道。
一时车厢里的气氛又轻松起来。
温尔容见两个丫鬟安下心来,也不多言,只横了代岁一眼,又懒懒地靠在她肩膀上养精神了。
可这世上的事无巧不成书,若是她知道自己后来一语成谶,如今哪还有甚么心思闭目养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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