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经

作者:彼岸株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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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娃子(四)


      望气,道门无数先贤总结古人对大自然运行规律的观察经验,总结出来的一道法门,春秋时函谷关县令尹喜善观天象,知过去未来,一日登高而望,见一道紫气西来,知是有圣人欲过关而行,乃开关迎客,于是遇到了一生中最大的贵人,骑牛西行的老子。尹喜担心老子此去,大道将隐,于是求老子著书留道,老子口吐五千言,是为《道德经》。
      踏进这个叫做黑峪口的村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穹下,只有远近零星几盏灯光在闪耀,夜空中的银河跨过天际,一轮并不十分明亮的弯月斜斜挂在天的一角,天地间说不出来的静谧。
      师傅对这个地方似乎很熟悉,带着我左转右拐,就来到村中央的一块空地,几间民房整齐的一字排开,师傅敲开了最南边的那间民房。门开处,一个打着纸灯笼的老汉领着我俩进到了东厢房,接过老汉端来的脸盆净面之后,我和师傅相对而坐,那老汉一脸苦相,脸黑黑的,像抹了锅底灰,似乎不喜说话,静静地蹲在墙角抽旱烟,烟袋锅明明灭灭的,像极了星星眨眼。
      一袋烟的功夫之后,师傅开口问了几句,黑脸老汉答了几句,到此刻我才明白,眼前这个老汉,俨然认识师傅许久了,两个人问答的都是十年前一桩旧事,似乎是此前有个邪门的存在,十年前被云游的师傅镇在此地,一番激斗之后,师傅随身法器受损严重,以至于未能将这个邪物就地灭杀,今天师傅带着我路过潼关的时候,观云望气,看到这个邪物竟然已经借助外力破关而出,黄昏时分,黑峪口上方一片血云里隐隐透着死气,似乎那邪物的煞气,比之当年又重了几分。
      真是个难缠货色啊,师傅一边感慨着,长身而立,望向窗外,星辉洒下来,院落中央一棵大枣树,遮天蔽空,月亮隐在树身后面,按理说初秋的暑气还未消透,这院子里却阴凉沁人,这枣树功劳不小。静静望了一会儿,师傅忽然一甩手,黑暗中一道亮光滑过天际,直直的钉进了茂密的树冠,嘎的一声怪叫,一只怪鸟从树上斜斜的坠了下来,翅膀还打着旋,师傅看我一眼,我快跑几步,一脚踏住门槛,借力使力,在空中一把把那怪鸟抄在手里,之所以说那是只怪鸟,只因那鸟看着像只乌鸦,羽毛却是白色的。那怪鸟触手冰冷,像是早已死透了的物事,额头正中一枚铜钱镖嵌进去大半,就这一镖,可见师傅指力之强,眼光之准,我是望尘莫及。
      师傅从我手里接过怪鸟,端详片刻,随手贴了张黄符,让我拿到茅厕后面烧了,烧的哔哔啵啵的,浓烟滚滚,恶臭刺鼻,熏人欲呕,我也没那耐心看它烧完,自顾自的走开了。待我回到前堂,那轮弯月刚好绕过树冠,清辉洒在院内,只见师傅已经穿好了杏黄道袍,盘膝而坐,身前一张净几,杏黄色的锦缎铺陈,正中搁着一个古香炉,香分三股,青烟袅袅,香炉左右,分别是一个铜铃,一把拂尘,一把七星古剑。
      我往常见过师傅做法,大多用的七星剑,几乎是无往不利,那铃铛和拂尘比较少见到,也都是师傅贴身温养的法器,师傅经常教导我,法器是道门重要的辅助手段,能和法器相互感应,做到人器相通才能让自身的道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贴身携带,坐卧不离,这样法器才能和人达成和谐,施法之时才会有更多的共鸣。师傅平生最喜欢的三件法宝,今天全摆出来了。
      我正在纳罕的时候,师傅递给我一只定魂幡,又摸出两张定神符贴在我和黑脸老汉后背上,让我循八卦方位,站在生门方向,嘱咐我俩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古怪都不要离开这个位置,否则性命难保,身后的黑脸老汉吓得浑身筛糠一般的抖,几乎站不住了,我忙运气在黑脸老汉后背上推拿了两把,这才帮他定住心神。我问他到底怎么了,老汉上下牙直打架,哆嗦着说,刚才玄真上师(我师傅的道号)钉死的怪鸟就是那个邪物派来监视这里的一缕分魂,此物被玄真上师镇在此间十年,受尽炼狱般折磨,如今马上就要过来报仇了。
      我摇摇头说,那到底是个什么邪物,怎么能把你吓成这样。师傅头也不回的说道,一具修行有了气候的湿尸而已,不过这家伙机缘不小,长年埋在聚阴池内,正好又是地脉所经之地,居然让它自行凝聚了两魂五魄,十年前我跟它一场恶斗,就差一点就斩到魂飞魄散了,结果一不小心被它污了七星剑,法力反冲之下,受了点伤,只能把它暂且镇了起来。说到这里,师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喟然长叹,不再言语。
      黑脸老汉接了话茬,说谁想到年深日久,那邪物居然能用分魂托梦,幻化做佛陀模样,蛊惑村里的愚夫村汉去镇尸地的旁边修庙,结果一个不慎,有人掘开了地脉,那邪物青天白日居然就暴起伤人,从此为祸乡里,和尚道士请了一堆,丢了性命的不知凡几。
      我心中奇怪,说既然这邪物这么厉害,你们怎么不跑啊,黑脸老汉把头往一低,蹲在了地上,声音小的几不可闻:“凡是这个村里的人,白天无论跑多远,晚上只要睡着,第二天醒来,一准还是在自己的家里。反复十几次,再也没人跑了,无论老少,都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没了对生的渴望,”黑脸老汉把头抬起来,望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绝望道,“没错,我们就是一群等死的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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