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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上)
聂赤炎带着一众鬼道的魑魅魍魉杀上三重天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极其诡异的景象。
一个充其量算他巴掌大小,估摸着一根手指头就能掐死的小丫头片子,正直挺挺地站在三重天的入口处水月门那儿,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喘着粗气从二重天数不清的天阶上爬上来。
他奶奶的,这天帝老儿就会折腾人,平白弄这么个天阶,真要从一重天爬上九重天,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能累脱一层皮。
前头说了,这聂赤炎是个粗人,但是个仗义的粗人。作为一条仗义的汉子,懂的都是些朴素的真理。譬如说干架就要好好干,不能掉链子,譬如说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就不要用脑子,再譬如说别的人你爱怎么干架就怎么干架,但是女人和小孩不能打,不然就是欺负弱小,白瞎了长这么大个人。
所以在第一眼看到这么个柔柔弱弱连他腰间都不到的女娃娃的时候,聂赤炎心里头嗤笑一声,这天帝老儿忒不仗义了,且不管打得过打不过,你好歹找个似模似样的神仙来一场,居然派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仙娥过来,还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若他真这么拿着三叉戟把这小丫头从三重天上扔下去,其他人还不笑掉大牙,耻笑他只会欺负女人。
所以聂赤炎这么深以为然地思忖了一会,抖了抖身上的铠甲,吆喝了一声,带着乌压压一群鬼兵打算一把推开那女娃子,毕竟冤有头债有主,算账也得找天帝不是。
躲在绿油油一片的豆绿从影后的重墨颇为叹息地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早些年他还因为六道轮回之中,魔道和鬼道的交界处和聂赤炎友好地磋商了一番。
六道有六道的秩序,说白了在自家圈地内想干嘛就干嘛,没人管得着,但是涉及到了交界的模糊地带,就难免容易起些口角,而最终引发这场友好磋商的居然是一株桃树,一株带有神奇色彩的桃树。
下三道的人素来都没有什么考究,被罚入鬼道的大多都是烧杀抢夺在人道蹲过牢子的人,魔道里的都是些修仙没修成,被仙道嫌弃的武大粗的妖魔,平日里两道的人都是血气翻腾,尤其是喝高了的时候,有事没事就要隔着石碑刻着的交界挥舞下武器吆喝两声,左边这帮鬼道的阴森森地吼着“来啊来啊,有本事过来啊”,右边这群鬼道的扯着嗓子喊“来就来,他娘的今天不过来就是孙子”。重墨那个时候坐在酒楼里,顿时觉得自己居然带着这么一帮手下,实在丢脸的很。
在魔道和鬼道的交界长了一株桃花树。这桃花树好巧不巧从石碑下面冒了出来,而且颇为欣欣向荣地没几年功夫就长成参天大树,重墨有段时间一直在忧虑,若是这么长下去,只怕魔道的天都要被戳破了。
就在重墨整日里和舞姬厮混的忧虑里,这桃树居然结果了,而且是累累地压弯了整个树枝。当时两道的妖魔鬼怪都许久没有动过手了,吆喝了千八百年早腻味了,恨不得手痒痒找个人练练手劲,然后关于这株桃树的所有权问题就开始了。
最后这一株桃树引发的血案简直惊天地泣鬼神,据说魔道上凡是拎得起刀的都起哄着上了,拎不起刀的也是张罗着在旁边摇旗呐喊,鬼道那边平日里都是些只剩下魂魄的,真刀真枪的哪是魔道的对手,没打几下就哭爹喊娘的抱头鼠窜,被聂赤炎一个个拎回来呸了声丢人。
鉴于这么一起聚众打架斗殴事件,最后大家伙商量着闹过头了不好收场,只得硬着头皮在青罗殿门口转了老半天,塞了因因乎两个面人,让他去回禀重墨一声,把这事友好地了结了。
重墨一面颇为嫌弃地戳了戳因因乎滴溜溜的小脑袋,居然两个面人就被人收买了,一面提了提许久都没上过手的破荒剑,琢磨着这么久没有真刀真枪和人干过架了,要是一时间打不过聂赤炎实在有辱魔道的威名。
为了表示诚意,顺带着为了越界打伤鬼道的大鬼小鬼做个赔偿,重墨特意让人在石碑的桃花树下摆了桌酒,彰显一下他魔道皇子的大度。
聂赤炎也不含糊,坐下就先干了一坛子酒,然后袖子一抹,嚷嚷着没事,不就是棵劳什子的桃花树吗?砍了就是,省的婆婆妈妈的抢来抢去,传出去让其他道里的人看笑话。
重墨忙点头称是,还没等他说完,那聂赤炎手里的三叉戟一头劈了下去,直接把那桃花树砍倒了,原本庞大的树体顷刻间栽倒在地上,倏然间就消散了,只剩下一根树桩子还白晃晃地杵在那。
彼时重墨也是这么要这扇子轻飘飘地叹息道,只怕这一刀砍下去容易,日后要还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还没等重墨回过神来,就听见那头传来女子低沉的声音,顺着那声音看去,竟然是武罗向前一个跨步,仍是拦住了聂赤炎的去路。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夹杂着她的声音有些模糊难辨。
“在下灵机天尊座下三十六弟子武罗,奉天帝之命,在三重天内阻拦鬼道的人。”
她的目光仍是波澜不惊,仿似千万年来未曾变化过,连着面上的神情都是沉稳入场,看不出喜怒。只是这么左手向外一拢,漏出了半截血饮刀。
应天之神武罗的名号是听过的,她手里的那柄血饮刀也是赫赫有名的,据说一刀就能劈开整个幽冥殿,一出手就能剿灭整个蛟龙族。
这倒是有些意思。聂赤炎一张粗犷的脸上笑的肆意,没想到原来天道还是很够意思的,派来的居然是一顶一的战神。
九重天上惊雷滚滚而下,汹涌的海啸声仿佛在脚下升起,三重天界内一时间风云变幻,咆哮而来的黑云笼罩着整个周围。
武罗忽然间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于她来说,凡是站在血饮刀对面的,从来只有一种人,就是要注定要倒在她刀下的人。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黑色的长袍被风凛冽地扬起,鼓起的风帆像是一直黑色的大鸟,正在等着一触而起冲破天际的那刻。
而重墨就站在黑色的阴影之下,静静地看着她瘦削的身躯,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天地之间,仿佛唯有她一个人,又仿佛她就是天地,就是众生。
他只远远地记得那么一个瞬间,她也曾长袍及地,对着他将手里的血饮刀一横,尚是稚嫩的脸上和一双眼眸不符的摆出来的沉稳,一板一眼地说道:“在下灵机天尊座下三十六弟子武罗,敢问阁下是谁?”
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以前他不信,现在终于信了。
不管过了多久,哪怕天地万物尽数化为混沌,而他欠了她的,终归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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