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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鲛人曲
马车颠簸了数日才到无境海前,她离开燕国时,川陵城中已是寒意彻骨的冬季,却不想,这无境海前,竟然春意盎然。
桃红柳绿的堤岸上停了好些辆马车,晏无双用轻纱覆了面,下了车立在那排队入学的学子队伍中,掌事的中年男子手中握着一个个小的木牌,按序发与他们,只道,入岛的规矩便是不得以真名互称,他发的牌子上大都只有一个字,便要各位学子以那字为姓,给自己重起一个学名。
晏无双看了看手中的木牌,上面是一个棠字。环顾了四周一圈,果真在不远处立了一棵白海棠,她想起燕国的司晨阁中也有一棵白海棠,却比眼前的这棵要大一些,适逢花开,季羡却喜欢围坐在树旁的亭子中作画,印象里季羡倒是似乎独独偏爱那颗白海棠,晏无双问过他为何,他只笑得柔和,淡淡地道,海棠无香。
海棠无香,那本是一大憾事,但季羡却喜欢这一点喜欢的紧,他说月满则缺,过盈则亏,留一点遗憾,倒能记的长久。
晏无双离开燕国时谁也没有告诉,只得了燕王的准便离开了川陵,听闻周灏卿提亲于洛澄儿时她顿时哭的不能自已,可当她擦掉眼泪溜出宫墙后,似乎又觉得这一切不是不能接受,记得有一年她在周国的宫宴上喝多了酒,周灏卿送她回驿馆时她曾借着酒意问周灏卿,为何那么多女子都喜欢围着他,他却只不愿搭理她,为何他对任何都可以笑得春风拂面,笑意灿然,却唯独不愿那样对着她。彼时记忆模糊,她却还是依约记得,他说,“公主并不是真的喜欢在下,公主此生,并不会真的喜欢一个什么人。”
他那时说的话那样坚定,倒让晏无双觉得,他肆意评判着晏无双的心意,却说的似乎有理。
学子们依照次序在入岛的大船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晏无双握着笔,在那木牌上写了一个字,离。她只想,离川陵城远远地,离周灏卿远远地。
入了无境海,到了海中的岛上,晏无双见着那岛上的花,倒是比外面开的还要盛。便不解的喃喃道:“七国中已是冬季,为何这岛上却仍有繁花盛放?”
带路的夫子笑了,答道:“无境海中,无四季,也只有每年十二月会下雪,但也看运气。繁花盛放也与季节无关,这岛上的花啊,从来都是如此。”
晏无双闻言驻足,看了一眼身旁的一株樱花,更加诧异,“可这樱花向来花期不久,却不知,在岛上能开多久。”
“外面的樱花能开多久?”那夫子笑着问晏无双。
“一周。”
“它也是。只不过,外面的樱花再开花则需要一年,而它不用。姑娘若是对岛上的花草感兴趣,倒是可以多留心观察观察。”
晏无双观着那樱花树,却见它从凋零到再次盛放,竟只用一周的时间。无境海中的学子都穿的是雪白的衫子,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晏无双却想起了那总穿白衫的周灏卿,想到了周灏卿,晏无双却发现,她竟已记不得他的容貌。但所幸她也不想记得,忘了更好。可入岛学习的都应是各国皇子公主,她理应见过几个,可却奇了怪,这些人起着各样她未听过的学名,可却也没有一张脸是她从前见过的。
晏无双有个很大胆的猜测,她觉得这岛中的花开的这样怪,她的记忆这样怪,这定是有什么不合乎常理的东西做的怪。因此她更加笃定,玲珑棋局与那琳琅画卷,极有可能就在这岛上。
难得一日课业清闲些,那夫子只叫每人交来一副人像丹青便可。
晏无双撑着头漫不经心的在那宣纸上勾勒了一个人形,再填了几笔发与衣,独独剩了张脸不知如何描绘时,一旁的栎邵倒是打断了她。
“敢问,棠师姐,这画中人,可是你的心上人。”
晏无双仰头看了看立在她面前的白衣小公子,随后又细细端视着自己的画,许是从前画周灏卿画的多了,她想着要画人像,心里倒也没有刻意想画谁,手上却习惯性的勾勒出了那个熟悉的轮廓。晏无双迷茫地挠了挠头,裂开嘴,笑着道,“不是不是,我才没有什么心上人。”
“那既然如此,师姐可介意,我画一幅你?”
“啊?”晏无双诧异地看着栎邵。
“我……我从前心上有位姑娘,可却不知道为何,总记不得她的模样了,只觉得,可能与你有几分像,所以想照着师姐画一幅,不知道师姐可介意?”
晏无双想起自己已然记不得周灏卿的模样,便也有几分理解栎邵,便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多谢。”栎邵笑的开心,回去端了自己的纸模,坐在了晏无双的对面。晏无双盯着自己的画,那留白的脸,她却不知道要填上个谁的。索性双手撑着头,看着栎邵作画,也方便栎邵画她。
她将栎邵观察了一通,按入学的规矩,年龄长于别人的都可被称为师兄师姐,栎邵年纪算起来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因此,当第一次栎邵腼腼腆腆的与她搭话时,便问,不知如何称呼,晏无双只道,喊我师姐便好。因此栎邵便乐呵呵地唤了她一声,棠师姐好。晏无双只觉得栎邵那谦谦君子的性子与季羡有几分像,只不过季羡是温文尔雅,而栎邵是腼腆谨慎。
栎邵大约只画了一炷香的时间,画作便已作成,拿给晏无双看了看,晏无双倒吸了口凉气。
“师姐可是觉得我画的不好?”栎邵立即紧张起来。
“不不不,挺好挺好的,只不过我觉得,我倒是没有画上好看。”晏无双将画还给了栎邵。栎邵画的女子眉目间总带着一缕抹不开的愁,但却不减一分明艳动人的感觉。思及栎邵只是照着晏无双的脸画他的心上人,倒没有什么可说的,晏无双便搪塞了过去,只等栎邵离去,这环了一圈海棠的亭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人了,只是这亭子说是亭却又不像亭,比一般的亭子要大上许多,顶上却也没有遮挡,只在四周围了些木栏,在中间置了些桌椅,此时暖暖的阳光照进来,不冷不热,正适合睡觉。暖风吹来了一种淡淡的香气,有些像从前宫中香炉里熏的哪一种,晏无双只觉得越来越乏,索性爬在那桌上,睡上一觉。
梦里她回到了无境海边,那里开着桃粉的花,花下立着一白衣公子,他眉眼带笑,见着晏无双便来牵起她的手,柔情无比的指着海上那艘船说,“我思慕姑娘甚久,特载了满船金珠以为聘,姑娘随我离去可好。”
她迷迷蒙蒙的盯着那公子看了许久,却觉得他还是没有周灏卿好看,便摇了摇头,松开了他的手,只是这一松手,眼前的公子就化作了青烟,连带着脚下的堤岸也消散了,她仿佛是瞬间掉进了海里。
睁眼惊醒时,发现自己还在那亭中,只是太阳却已西垂。晏无双想起刚才那个梦,只觉得奇怪无比,但她却依然记得那梦中男子的样貌,索性,便将那男子的脸,补在了她的那张还未完成的画作上。
借着夕阳的余晖她握着画往外走,却在那些白的红的海棠中迷了路,不远处有好听的笛声传来,学堂里只有栎邵的笛子吹的最好,她想着许是可以先寻着笛声找到栎邵,与他一同回去,便不会迷路,便顺着那笛声寻去。一路穿过了岛上的花树,她立在了那路的尽头,看着西面的海边,礁石上,坐着一个一席蓝衫的姑娘。
曾闻,无境海中有鲛人,善歌,可迷人心智。晏无双驻足不再往前,警惕的看着那女子。
“这个时辰,从这里看夕阳,最好看不过了,你要不要来看看。”那女子将笛子窝在手里,转过头来看着晏无双,肤若凝脂,眉眼精致似画,双眼好看的仿佛琉璃珠。
晏无双摇了摇头,回她道:“你施法将我一路引来,就是要与我一起看夕阳?”
“你害怕我?”那女子盯着晏无双,却有些诧异的样子。
“我怎知你吃不吃人的?”晏无双倚着花树,微扬着嘴角,却仍带着几分警惕盯着那女子。
“我从不吃人……”
“不吃也不跟你玩,咱们不同族,危险。”晏无双只靠着那花树,双手抱怀,警惕的盯着那绝美的鲛人。
“……我以为,自古琴瑟和鸣便能成就千古佳曲,我握着这支凡尘已经有五十多年了,没有任何一个琴能配得上它,我以为你能是我的知音……才施了法将你引来,你却不相信我……”
“我不善琴,也不善笛,姑娘的曲子,我真的听不懂,知音二字,我当不得。”
“无双……那待满月吧,满月的时候,我再来给你吹一首曲子。”
那鲛人回眸看了晏无双一眼,便跳进了海里消失不见。晏无双长叹一口气,等了片刻也再不见那鲛人,确定她是真的离开了,便赶紧转了个身,一路小跑溜回了学堂里。
过了几日夫子讲课时,闲扯到了海上的鲛人,晏无双便问那夫子,这岛上可是常常能见到鲛人?
夫子闻言摇了摇头严肃地答:“只因鲛人流泪化为珠,可值千金,古时有不少人行船千里来这无境海上寻鲛人,待寻得便将他们抓起来,鲛人若是反抗便将其杀害,因此鲛人是惧怕人的,岛上的弟子绝大多数是见不到鲛人的,但也有个别个夜里迷了路,听过鲛人在海边唱歌的。”
晏无双皱了皱眉,那若说有个鲛人不但不怕她,还专门把她引过去,还约定了下次再见是什么一种情况?难不成那鲛人喜欢女子,而她恰好长得好看了那么一点,刚好入了那鲛人的眼?晏无双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只觉为了安全起见,待月圆的时候她一定不能再自己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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