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翎落雨

　　挽月阁是京都客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尤其是晚上。名字挺文雅的，其实就是青楼。挽月阁不仅有莺花还有兔子。两处分开经营，莺花自有莺花寨，兔子自有兔子窝，倒也颇有条理。一处唤作婵娟，一处唤作桂魄，两处不过隔着一道月亮门。一般来说太阳下山之时月亮门便落锁了，两处各开角门迎客。在司命笔下我相当于花魁……吧？说起来自上回和宋梓分别之后已有数月不见，也不知他准备何时让我去祸害人家。在这里过得挺不错的，若有客人点我不过送其一晚春梦罢了。如果碰到些茹素的也会和他们聊上两句倒是获益匪浅。至少侧面了解了一下宋梓所扮演的角色。宋家最小的公子，深受老夫人及宋家一众女眷的喜爱。这也正常，毕竟他长得好看。之前有个客人说此次宋梓是出海归来的。怪不得他偏要和我乘船了。我也听说宋梓并不受他名义上的两位哥哥待见，若是不见倒还好，想必若是见了面必定是一番好戏。听说宋梓在凡间是个断袖。着实让我吃惊不少。当然修炼是不能丢下的，不过大多数时候我喜欢去隔壁听两支曲子。这一来二去跟那边便混熟了。婵娟的花魁赵娘子琴技虽不是最好却有一把好嗓子，所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过如此。我本想喊她一声赵娘子，毕竟我不能厚脸皮地喊她姐姐。那么多人喊她赵娘子偏我不行，被她勒令喊她姐姐，否则她不唱给我听。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我这张脸还显嫩？
　　“环佩叮咚柳巷繁。
　　丝桐清越楚秦间。
　　还顾流年花易逝，夜难眠。
　　烟雨缠绵月色淡。
　　长街萧瑟短亭寒。
　　将卸钗镮闻犬吠，挑灯观。”
　　一曲罢，琴弦兀自震动。我瞧她近日愁眉不展，唱的词也颇有悲戚之意，便道：“姐姐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有可否说与我听？也让我为姐姐解忧才是。”她只笑了一下，掩去愁容。“这么晚你不在桂魄呆着跑到婵娟干什么？你可别告诉我没有客人点你，你的名气姐姐在这婵娟都知道。况如今朝廷严打嫖妓，你们那的生意岂不正好？”我哪来的什么名气？春梦堆出来的名气？司命写的名气？我干笑两声道：“那客人不胜酒力早被我灌醉了，我只明儿一早弄出点痕迹来便是。倒是姐姐，有哪个人值得姐姐这般貌美的人牵挂，夜半挑灯啊？”赵娘子叹了一声：“说什么貌美不貌美，我如今也二九之龄了，不过几年便成黄花一朵，无人问津了。何况我早已不是清倌儿了，哪能奢求什么良人。”“姐姐天人之资，实为世间少有，岂可妄自菲薄？”赵娘子确实貌美堪比天人，否则也不会在花魁这个位子上坐那么久了。“你惯会哄我开心，不如唱支曲子给我听听。”“曲子我确不会，不如我唱段戏给姐姐听。”
　　“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我方念了一半便被赵娘子打断，她拿扇子拍我，道：“你又来膈应你姐姐，故意唱这支《思凡》！”正闹着便听见三下叩门声。一道温雅的男声传来。“芸娘可在？”我讶异地看着赵娘子，“芸娘”是赵娘子的俗名，自她流落风尘就再也不用了。此人竟然知道，莫不是赵娘子的心上人？“姐姐忙吧，我先走了。”我压低声音告了别，翻窗出去了。出去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一眼，正撞进一双温和的瞳仁里，如溪水一般干净。旁的也没看清。不过这样的男子倒也值得芸娘倾心的。回到房看见宋梓在我房里写字，狼毫挥洒，潇洒自如。我靠在门上问他：“这么晚来这做什么？”“来看看你啊。顺便我买了你一个月，明天你得跟我走。”我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没了那客人的影子，便问宋梓那客人呢？宋梓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当然被扔出去了。“……”反正也不是我去善后，扔就扔了吧。我突然想到些什么问他：“你吃西湖牛肉羹吗？”我看见他眸光闪动，对我笑道：“吃。”我转身去了厨房，话说回来这的待遇不错，什么都有，像是……一个家？我摇摇头，恍然失笑。有这样的想法我是疯了不成？但是换一个角度想不入世如何出世，这样想想也就淡然了。“大道三千，皆为修心。唯有看透，方为无情。我喜欢凡界，神仙常说凡间有情，我既修无情自然应该参情。在我看来无情不是远离避开情而是靠近参透情，如此方能超越情，做到无情。这便如同赛跑一般，只有不断靠近前方的人才有可能超越他，岂有背驰之理？所谓：‘背驰于道，所去弥远。’唯有靠近方可超越。”我如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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