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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愁
那边金小楼正打算为了初生的天大爱情不管不顾,这边云鲤可不浑然不觉。
出山至今已过月余,一路走走停停,算来倒是在丰州逗留时间过长了。也是她私心作祟,只这几日与金小楼相处下来,不觉流光易逝。
庄内多的是姐姐妹妹,比美貌,婼珺当仁不让,看身姿,流莺是个中翘楚,论才情,又属浣清为首,但是金小楼身上的烟火气息却是她们谁也没有的,一时让她稀罕不已。
不过算算行程,再耽搁下去可不能行。
金府虽为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又是经商的,建造却并不以辉煌为主。许是这金家的主子骨子里还是带了文人世家出来的雅致,各院落自为一体,皆建的颇为端谐秀美。辅以亭台楼阁,玲珑怪石,小桥流水,整座府邸内相得益彰,观之甚为赏心悦目。
云鲤所住清风苑位于金府西侧,离金小宴的院子也不过数步之远,只出了院门往东过了道长廊便是。因是,金小楼舍了金小宴赶来不过须臾,临了只站在院门口顿住,理了理衣裳发饰方抬步往里走,少女情怀显露无疑。
只见她心系的少年郎轻倚门旁,似老僧入定,头微仰些,视线也不知聚去了哪儿。
今日天青云淡,此时日头正好,些许柔光穿过了门檐雕花落在脸上,俏生生的绒毛依稀可见,看着莹玉般的小脸都带了几分朦胧之感。只那双乌黑沉亮的眼,衬着略微上扬的长睫,星星点点,眸光专注,分外引人。
整个人说不出的悠闲姿态,这样儿若换了江家哥哥,只怕风雅不够,风流来凑。金小楼不觉将两人相较,只觉得同一副姿态,换了云鲤,心下只有说不出的悸动,顿时心里美滋滋,颇为自得自己眼光这般好,脚步也不觉加快了几许。
“阿鲤!”一句声唤回了神思,云鲤慢悠悠站正,浑身透着股清清淡淡的慵懒劲儿,金小楼看得脸上都不禁红了几分。
云鲤自小有个毛病,偏爱走神,惯是发呆。
山中无甲子,无时无刻不伴着的除了习武便是发呆,习武为傍身,发呆时脑内空空,神思飘渺,似清风,似流水,去天边,去海外,天地任我游,却真真是为了自个儿得趣。
往常在青云山,盯着块顽石,云鲤也能端看上一整日,自得其乐。
便是方才,想着小叔叔所言,却又被一朵浮云勾了心思,神游天外。
及至被金小楼唤回了神,心下懊恼,面上却不显,只无事般站正了,见金小楼俏立在旁,眉眼清亮,面色发红,看着分外喜人,“怎的走得这般急?脸色这般红,别是病了?”一边微微俯身,自然伸手朝金小楼面上轻抚了过去。
嗯,光滑细致,手感甚好。
可苦了金小楼,离得这般近,云鲤的声音犹在耳旁,清清凉凉,沁入心脾,入秋的天,金小楼甚至还觉燥热难当。
偏又窜来云鲤言语间暖暖气息,一层层氤氲在耳畔,她甚至能闻到云鲤身上飘来的清香,丝丝缕缕,像极了山涧旁的繁花芬芳被水雾沁染后的味道,清新淡雅,气味绵长。他的手如凉玉,触碰在颊,说不出的熨帖。
“唔,这日头贼毒辣,该是晒的。”听外地走商的大贾方言一时不查便脱口而出。
金小楼欢喜之余,难免唾弃自己,想自己也是无法无天惯了,碰上个阿鲤,以前的日子似是散了,全乱了套了。
他,可有一些些喜欢自己?
明明方才气势犹在,只一会儿便泄了干净,想问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
云鲤眯了眯眼,却也不戳破,她只以为金小宴找人去说了甚,闹得人小姑娘个大红脸。
“小楼,我不日就将离开。”
如晴天霹雳,金小楼瞬间白了脸,心下正惶惶,却又听到:“你,可等得我来接你?”云鲤话刚出口,又觉不妥,这话太唐突了,顿了顿,斟酌道,“你到时可愿意随我走?”
金小楼揣着副眉头紧皱,泫然欲泣的脸当下就笑了。
“好……”
“好你个棒槌!“云鲤侧头,看见金小宴大刀阔斧迈步而来,一脸阴沉,山雨欲来。
“阿鲤兄生的一副好样貌,勾勾手自有大把美人儿投怀送抱,何故要来招惹舍妹?”到底不过十来岁的少年郎,纵使见了多少世面,需知这心性二字还需得年纪来撑。他再稳当下去,自家妹子可要被人拐跑啦!
金小宴气极之下,说话便毫不留情,“我金家的姑娘,虽不是养在深闺,但也是千娇万宠。再怎么不知礼数,也万万做不出与山野之人苟且私逃这般有伤风化之事!阿鲤兄若要离去,相识一场,小宴自当尽快备好盘缠为兄践行。”提及山野之人时,目光带了几分轻蔑。
一番话下来,通透如云鲤,怎不知金小宴这是查不出她的来历借题发挥来了。言下之意,云鲤若不自报家门,便要被扫出金家大门了。
虽说本来便准备动身前往江州,却也不是这般个走法,云鲤颇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小叔叔若知晓她在山下被这般厌弃,该数落成什么样了。
至于……投怀送抱?苟且私逃?云鲤忍俊不禁,嘴角抿了下,却还是泄露一弯弧度,“这里头怕是有误会,金兄且稍安勿躁。”
看着那笑,金小宴更觉讽刺,自己为小楼操的心,哪是外人能体会的,没现在就赶走阿鲤,真得多亏娘亲多年来的教养!当下只沉着张脸静默不语。
云鲤也不计较,稍一思量便开了口,“当日下山本是瞒了家人,怕曝露踪迹,便也没有多言,让金兄生了误会,倒是我的不是。在下姓云,名鲤,自白云山庄而来,虽是山野之人,却也是有礼数的山野之人。”勾着眼眸望了呆立一旁的金小楼一眼,伸手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
金小楼不明所以,抬头回望,撞进一双竟是略带狡黠的双眼,与平日的阿鲤毫不相同,只见那眼灵动一眨便移开了目光,金小楼定了定神,便垂下头。
金小宴看着这般小动作,脸色一僵,“有礼数与否须知可不是光说说便有的,阿鲤……云兄还是自重为好。”
云鲤不紧不慢说道,“男女大防,自是不提,只不知贵府连女子间也不许亲近嚒?“一句话说得两兄妹怔立在原地,复道,“不错,我是女子。”
“……”金小宴震惊之下正要开口,金小楼却如遭雷霆,今日心绪几番大起大落,忽感一股气流直窜入脑,顿觉头晕目眩,双眼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
“小姐这是急火攻心,需得疏肝理气,和胃降逆,老夫这里开贴药,煎熬一个时辰,待小姐清醒,送服静卧片刻。平时切记平心静气,小小年纪若是留下病根,那以后可是要吃大苦头。”说罢留了副方子,摇摇头自提了药箱走了。
“阿莲,送大夫出去。”自有丫鬟福了身子循着出门了。看着床边人身姿板板正正,毫无女子神态,身着男装竟丝毫不显,金小宴眉眼沉郁,“小楼自小身体甚好,莫说突然昏厥这事,便是寻常风寒都是少有。”再看云鲤轻抚金小楼的手,金小宴面色越发古怪,“你明明是女子,无端端要拐了我家妹子作甚?”
“小楼这般好,我心喜她,她若自愿跟我回山,有何不可?”云鲤头也不抬。
“有何不可?!你可知她一颗心落在你身上,到头来偏偏你是个女子?!”话里的咬牙切齿,倒让云鲤心下讶异。
金小宴想是也没察觉话里的退让,说的像是云鲤若非女子便可了?
“女子又如何?山上心悦我的女子多了,我也从不曾亏待她们,山下竟是跟庄内差了如此之多?”想起跟山庄的姐姐妹妹寻常之举,云鲤便全然不觉有何不妥。况且自己又非男子,金小宴横竖在自己这边吃不了亏。
金小宴一时凝噎,观云鲤神色毫不羞耻,若不是常年如此生活,是断断说不出这番话。对白云山庄不多评价,只心下暗暗计较要让小楼远离云鲤,免得酿成大祸。
云鲤自是不知金小宴已将她归入伤风败俗的头号宵小之辈,山上随性自在,因是云鲤不通世俗,冷情冷性惯了,人虽通透,但又对少女情怀一窍不通,自是没将她跟金小楼之事往男女之事上边作念。
灵机一动,想到金小宴之前言及山野之人,再想起有些山民所居所食,忽福至心灵。她虽是过惯了山间清风明月相伴的日子,若小楼肯随她回庄,庄内珍奇无数,佳肴美酒,该是衬得上她的,迟疑道,“我云某虽一穷二白,庄内却家底尚可。”
“云鲤你简直欺人太甚!”虽还疑惑云鲤张口闭口不离白云山庄,就不知两者什么关系,只看着那副清清淡淡,万事不加身的样子,往常有几多赞叹,现在便有几分厌恶,金小宴气不打一处来,“此等荣华,小楼这蠢丫头高攀不起!”
下山以来,云鲤头次感到力不从心,难得看上个俏丫头,怎的就到了这副田地,且怎的还有越描越黑之嫌。
手指轻轻勾磨面颊,所触温温润润,云鲤自觉自己虽面上不十分出挑,好歹也是清明端正,一脸正气,一时板着张脸,心下委屈不已。只得眨了眨眼,讪讪不语。
看来跟小楼只得落得个有缘无分了,云鲤不无惆怅。见金小宴丝毫没有开口之意,且小楼又未醒,只得告辞,心下定了明日一早便动身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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