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花开早

　　“心肃，吃完斋饭之后，你且带着师兄弟们一齐上山捡柴去。”在当首吃完斋饭之后，金台寺住持法航和尚便闭着眼打坐，口中对一众埋头吃斋的小和尚说道。
　　只见一众吃斋的小和尚中一个浓眉俊眼的起身，右手竖在胸前，一个微微俯身作礼道：“是，师傅。”
　　“外头正下着雪，你年纪最长，照看着你的师兄弟们，记得早去早回，莫让他们贪玩着凉。”
　　“是，徒儿记住了。”
　　众小和尚吃完斋饭，各自收起碗筷来到后厨大和尚那里，一一将手中碗筷递上，又一个双手合十、俯身作礼，这才一个个从屋里走出来，在院里等着最后一个出来的大师兄——心肃。
　　漫天飞雪，北地的雪花片片如鹅毛，落在人身上就是好大的一簇白。这些小和尚都是十三四岁，正是贪玩儿爱闹的年纪，纵是佛门清规戒律，也泯不灭这些孩童胎里带来的天性。这些，寺里面的大和尚与住持都晓得，所以也并不多言，只待再大一点儿，这些小和尚明晓事理之后，便要用佛门戒律约束管制了。
　　一众小和尚里，最大的便是这法号心肃的，今年一十又五，生得最是英武俊俏。因已到了通晓人事的年纪，平日里主持对他的管教甚是严格。心肃也颇有慧根，很多佛理一说便透，做事也稳当妥善，因此也很受住持倚重。
　　“众位师弟，雪天路滑，待会儿还请当心脚下。”心肃向众师兄弟们单手作礼，叮嘱道。
　　说完，便带着各人背上竹筐，从后门鱼贯而出，直奔后山林中捡柴而去。捡了有半个时辰，心肃便与师兄弟们在一处河谷平地上歇息片刻。
　　“诶！师兄！我等一直听大和尚说，这后山芒荡峰上，有一处山庙，里头还住着一位师弟，怪神秘的。你说说，这可是真的？”歇着的当儿，师弟心安便上前与心肃搭话，因平日里厮混的开，也不与心肃作礼，径自地开腔问道。
　　“三师兄，我可听得，这位师弟长的可是水灵隽秀的很，比起我等见过的最好看的女香客还好看上十倍哩！”听得心安打开这茬，一边的心宁也忍不住说道。
　　“你这又是从那个破落户的嘴里听来的昏话？拿到这里来诓骗我等，若是不如你说的这般，小心心肃师兄生气，撕了你的嘴皮！”另一头，心文凑过来嬉笑道。
　　“诶！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这可是从诵经的大和尚那里听来的，‘水灵隽永’，一字不错。”心安拍着胸脯保证。
　　“怪不得师傅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于芒荡峰，原来是怕别个偷看了他去，这个色秃驴……”心文口无遮拦道。
　　“阿弥陀佛！心文师弟，那可是咱们的师傅，你这属于大不敬，莫要犯了佛门戒律”心肃打断心文的话，双手合十说道，“师傅既不让我等去，必有他的道理，你等莫要胡乱猜疑，可曾明白？”
　　众小和尚听闻，一个个立即正身敛容，双手作礼道：“是，大师兄。”
　　又歇了一阵，心肃见众人精神恢复的差不多，便带着他们一同往林中继续捡柴。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小师弟心荫说道：“咦？众位师兄你们看，那可不是师傅吗？”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山林隐约间，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僧人，看着模样是金台寺住持无他，而他所在的路，分明是去芒荡峰的方向。
　　“那是师傅去芒荡峰教心明师弟功课呢，莫再看了，捡柴要紧，再迟些，这山间天便要黑了。”心肃对起身远望的众师弟说道。
　　“师兄，这么多年，你难道不好奇这个心明师弟到底长得什么样吗？”心安鬼笑着对心肃说道，见心肃不理睬他，面无表情的继续捡柴，他长长地叹一声气，“哎……师兄，你果真是榆木头一块！你是不好奇，我等师兄弟们可是好奇的紧呢。”
　　“三师弟，师傅不让我等接近芒荡峰半步的，你当晓得。”一旁一直默然不语的心执开口说道。
　　“以前每次，我等进山捡柴，师傅都会遵嘱‘莫要上的芒荡峰半步’，只是，今次他可并没有说。”心安帮腔道。
　　“对！况且，这一带的柴都被我等日复一日的捡，所剩无几。我等进芒荡峰，也是为了尽快捡到足量柴火。”一边心荫眼珠一转，说道。
　　“心荫师弟，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一直靠着心荫的心泽冷脸说道。
　　“那个胡闹了？这边柴火少，我等捡了一个时辰了，才见到这么些。你看芒荡峰那边，漫山遍野的，都是柴火。”心荫对着心泽回说，心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摇摇头，继续找他的柴火去了，不复赘言。
　　心安、心宁、心文、心荫几个最是闹腾的，互相对了一眼，便忽的大步向芒荡峰跑过去，余下众人见状，生怕他等有甚意外，便赶忙跟上去。如此，四前五后，统共九个小和尚，一齐向芒荡峰疾奔而去。其中表状，自不言语。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后头五个小和尚终究把前头四个赶上，抓在了手里。可环顾四周，他们已然来到了一幢山庙门前。
　　心荫头一个挣开心泽的手，趴在虚掩的门缝间向庙内院中看去，只见师傅背对着门，正与院中的另一人说话，只那个人被师傅的身形完全挡住了，并看不到任何身影相貌。他们说的甚么话，也听得不太真切，不过有一个声音却煞是好听，透过寒风，似能如暖流温润每一个人的心间。
　　这声音，心肃也听得了，心神为之一荡，虽不见人，但是心中已经有说不出来、从未有过的向往。倏忽稳定心神之后，他知道自己刚刚犯了邪淫戒，赶紧口中念起经文，试图从心中驱散那股怪异的感觉。
　　只是睁开眼时，他对上了从庙里院中的一双眼眸。
　　那眼眸深邃如斯，就此沉沦。
　　那双眸子紧紧的盯着他，他也沉溺在那份深邃中无法自拔。苍山飞雪，世间尔尔，好似都停止在这一眼中。他们似乎已然认识了好久好久，似乎为了这一刻也等了好久好久。
　　一眼万年。
　　良久，心肃终于收回了视线，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兀自轻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转身往来时的路上缓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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