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白山

　　4

　　天还没有亮，新月就悄悄穿好衣服，溜下了南炕。她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此刻丝毫没有困意。她不敢梳理长发，生怕惊醒了讷讷。蹑手蹑脚的开门，再轻轻的把门在身后带上。略微喘息了一下，便飞也似的向马场的方向跑去。露水浓重，沾湿了她的马靴，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新月来到马场，四下张望。到处是空荡荡的，连一匹马的影子也没有。村落里一片死寂，连狗吠都不可闻。正在她不知进退的时候，从马厩方向冲出一匹战马。马上的人头戴毡帽，身穿骑服，肩披大氅，脚蹬马靴，天色未明，看不出颜色。须臾间人到马到。

　　新月但觉得自己腾空而起，被来人稳稳地抱住放在了马鞍上。没等新月来得及回头看来人，就被急转的马身带向另一个方向。两个年轻人同乘一匹黑马，以飞一般的速度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空气里满是浓重的青草味道。新月跨骑在拓跋臻的马鞍前部，背靠在拓跋臻的胸前，身子被大氅密密的裹住。她渐渐从惊慌中回过神儿来，再次回头试图看清来人。那人却突然伏在她耳边说“坐稳，我们快些跑，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完，拓跋臻双腿夹紧黑骏马，塔斯哈懂得主人的意图，一声马嘶，腾空而起，跑得越发快了。新月下意识的向后靠紧，双手紧紧抓住拓跋臻拉住缰绳的手腕。风从她耳边呼呼地吹过。由于跑得太快，冰凉的风灌入新月的口鼻，一时间她竟然难以呼吸，只好侧过脸去，把脸颊紧紧贴在拓跋臻的肩头。

　　风吹起新月脖颈处的长发，柔软的敷在拓跋臻的脸上。有些痒痒的。拓跋臻没有躲开，任由新月的发丝抚慰着。

　　黑骏马跑上一个山坡，停在了山坡最高处。正对着太阳初升的方向。新月这才明白拓跋臻的用意。她也终于得以回过头来看一眼背后的少年。拓跋臻微笑着看了一眼新月，努努嘴，示意新月看向前方。

　　刚刚还鱼肚白的东方已然大亮了，太阳虽然还没有升起，层云却已然反射了阳光，显现出五彩的层次。转眼间一抹血红跳出地平线。第一缕阳光毫不犹豫的直射大地，穿过草原，照亮了马背上的两个人。

　　新月到抽一口冷气，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打扰了日出的节奏，惊动了正在沉睡中苏醒的大地。四周的声音是静寂的，眼前的色彩却是斑斓的。蓝色的天空，白云朵朵，黄绿色的山坡，黑骏马，藏青色的大氅包裹住两个人。新月如痴如醉的陶醉在日出的震撼里，一时间竟留下泪来，她想悄悄擦去泪水，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擦拭过脸颊。

　　新月侧过身，望向马背后方的人。拓跋臻正微笑着，明亮的眼睛定睛看着新月同样明亮的双眸。

　　“真美”新月看着拓跋臻，说.

　　拓跋臻笑而不语，轻轻拨转马头，沿着来路往回走。马蹄缓慢，两个人也随着马的节奏在马背上晃动着。

　　此时的草原苏醒了，远远的村落里升起了炊烟，有猎狗互相追逐嬉戏，马场方向人影晃动。

　　新月有些拘谨的坐在马背上，比起先前奔跑的时候，多了一丝不安。她担心的看向马场，寻思着那拉氏有没有正在焦急的等待。若是看到她在拓跋臻的马背上，会怎样数落她呢。不安随着回程距离的缩短而逐渐增强。新月远远看到不仅那拉氏，连景额，朱赫额云也都在马场上望向她回来的方向。

　　“别怕，我来解释”拓跋臻显然感觉到了新月的不安，故意很轻松的说。

　　新月点点头，但心里却并不释然。

　　转眼到了马场，黑骏马停在了众人的面前。新月此时早已经从大氅里面钻出来。她快速跳下马背，主动地靠近那拉氏，眼睛看向景额，带着一丝求救的神情。景额却不看他，只是盯着正在下马的拓跋臻。新月又看向朱赫额云，遇到朱赫嘲讽而轻蔑的眼神。

　　朱赫先开口说话“一大早的，我的新月妹妹，这是去哪儿了？”

　　朱赫额云是新月同父异母的姐姐，排行第十，比新月大上一岁。朱赫的讷讷是赫舍里家族族长的女儿，身份高贵，也是新月阿玛的正妻。朱赫是赫舍里氏最小的女儿，自然娇生惯养，对新月这个“妹妹”一千个不喜欢，一万个不瞧不起。

　　朱赫其实也正值妙龄。长相虽然不算出众，却也有十几岁少女的风流态度。只是为人尖酸刻薄，永远出言不逊，恃宠而骄，对兄弟姐妹，尤其是没有亲讷讷的新月十分的不友好。

　　那拉氏并不理会朱赫的讽刺，一把拽过新月，拉在身侧，一边严肃的看着已经下马的拓跋臻。

　　“那拉讷讷，是我带新月去看日出的，你不要责备她。都是我自作主张，强拉她去的”拓跋臻说得真诚，双眼恳切的看着那拉氏。

　　那拉氏没有答话，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拓跋臻，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然后收回目光，拖拽着新月往回走。

　　朱赫撇撇嘴尖声说道“看看，景额哥哥，一大早这是闹的哪般，人家还没睡醒嘞”一边说一边抻着懒腰，装作妩媚的挨向景额。

　　景额没有注意到朱赫的举动，看着新月和那拉氏走远，他回过头对拓跋臻说“我不管你要干什么，新月，你不要再招惹。她不可能是你的”说完转身走了。

　　马场只剩下拓跋臻和朱赫，拓跋臻向朱赫点点头，径自牵着塔斯哈回马厩去了。朱赫气的直跺脚，不满的嘟囔着说“这算什么，叫人家起来找人，现在又都撂下人家走了，这算什么”

　　那拉氏并没有责怪新月，她安排新月坐在炕沿上。拿着骨梳耐心的梳理新月的长发。任凭景额在一旁一面踱步一面不停数落新月。

　　“你怎么能自己跑出去！天还没亮就跑出去！你知不知道那拉讷讷有多着急！”

　　看新月没有回答，景额接着说“你知不知道那个拓跋臻是什么人，什么来路？他要干什么”

　　新月争辩的说“他是我们乌雅部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说是什么来路呢？”

　　景额冷笑着说“不过是个信使，就算是恩人，也是个来路不明的恩人”

　　新月涨红着脸问道“那你说，他什么来路，景额哥哥！怎么能随便说别人来路不明呢！”来路不明，也是新月的痛处，是兄弟姐妹们，特别是朱赫等人攻击她时用的武器。

　　景额看到新月满脸怒容，想要稍稍缓和一下，长出一口气说“先不管什么来路，他不该私自带你出去，你更不应该跟他走，至少不能不告诉那拉讷讷”说完看向那拉氏，寻求支持。

　　那拉氏没有接话，只顾低头梳理新月的发辫

　　景额看看那拉氏，又看看新月，叹了一口气说“新月，你还小，有事要听那拉讷讷的话。今天把讷讷急坏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新月抬头看向景额，急切的争辩“景额哥哥，不是我要让讷讷着急，我并没有想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只是想在马场坐一会到日出的。我真的没有存心要你们着急，我。。是他。。”情急之下，新月一时语塞。

　　“好了，好了，回来了就好了，景额，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带新月过去问候你的萨尔干。”那拉氏编完发辫，拍击着新月的双肩，对景额说。

　　景额只好作罢，很尊敬的对那拉氏行了礼，出去了。

　　“新月”那拉氏对坐在新月面前说“讷讷昨晚的话，你还记得吗？”

　　新月点点头。

　　“你阿玛若是派人来接你入关，你去还是不去？”

　　新月沉思片刻说“讷讷，我不知道。我原本是想去的。。。”

　　“哎”那拉氏叹了一口气说“也罢了，既然神明这样安排。我，也不愿意扭着你的心意”

　　那拉氏拉过新月的手，抚摸着，缓缓的说“是女人，打小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的心，讷讷懂”

　　新月忽然笑起来，问“讷讷，我是什么心？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那拉氏慈爱的看看新月，摇摇头说“孩子，你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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