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月胧色

作者:清浅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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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蕖怨


      “闭上眼睛!”钱蒌似乎看出来了我的心声,轻视地瞪了我一眼,似乎在责备我身为女人却不知道美为何物。她高举着胭脂盒,素写着我下一个悲剧。
      我悚然。
      也难怪她让我任用胭脂,我确确实实比那些宫中的女子黑上很多。
      宫中的女子白,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们基本上都是用南海采来的珍珠,磨成粉面,涂抹在皮肤上下,数日如此,从中不得有丝毫的间断。此等疗法,还是在这种战乱时期,想来也只有富贵之极的担得起。我也曾听闻,永兴公主萧玉瑶姐姐便如此,修得佳颜。
      只不过裳漪轩支不起我这样的开销,我又不喜那种粘粘乎乎的胭脂。所以肤色略显黝黑。
      当然了,我完完全全可以奢求陈暄为我提供这些,只不过陈暄不会我这种无理的要求所着想半分。
      他至始至终都极为轻视他人以像貌之美而引以为傲的风范,也是难怪,在那样生死存亡的时刻,他选择救的是相貌平平的我,而非高贵艳丽的巫薰末。
      难以忘怀。
      现在,钱蒌将如此之多的胭脂推到我的面前,我推托不去,毕竟花的是人家的东西,操的是人家的心,我又怎会过意得去?钱蒌看到我有些胆怯,调侃道:“不来胭脂抹,何得荣福?”
      我默默无语。原来古人云的“贵人福像”都是这么来的。
      我认钱蒌把玩,像极了支线木偶。等钱蒌把玩累了,才殷殷问道:“可还好了?莫让陈暄等急了。”
      钱蒌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又或许她根本不想答复。她轻靠在我的臂肩,在我耳边柔声低语道:“可问镜中是哪位伊人?”
      我没有看,便百般无聊地回答道:“当真不错。”
      钱蒌不忍责怪道:“未看便言美,是对自己多没自信心。还是早已对自己心知肚明?”
      我在脑中搜罗着,却找不到丝毫回敬的言语。只好言道:“皆不是。”望却镜中的佳人,然后……
      愕然。镜中却是是一方佳人,她明眸丽齿,穿着荣贵,她梨花带雨,气质不菲。手指尖触碰镜子的冰冷,又触及颊间炽热的温度,才知这不是南柯一梦。我惊讶于我的成熟典雅,更惊喜于我终于从一方雏菊开始盛放忍秋辣菊,在这偌大的经都中,博得我的一席天地。却又在暗中伤感,此等艳妆,给我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却还不如淡妆比起我来,来得更加相宜。我当真不适合艳容。
      “你果真不适合艳妆,”钱蒌同样感慨道:“就和你母亲一样。”
      “您认识我母亲?”我终是抛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钱蒌眼睛流转不已,她突然转变对我的态度,讥笑地嘲讽着我:“你那伟大的父王没有给你透露一丝一毫?”
      我摇了摇头,早已习惯了钱蒌漠视礼术的言语,便坦言道:“我平日之间几乎与父王并无交集。”
      “也是……”钱蒌似笑非笑地玩弄着我的发丝。“萧玥簪,”她突然喊出我的名字“你会以你的母亲以为耻吗?”
      我心中一怔,又极快地平复下来,无不坚定地说出我的心声:“永远不会。”
      “你的母亲,也曾与你现在站在一个地方,”钱蒌看出了我眼睛中的愕然,便笑而言道:“丁令光,曾是陈府的舞姬,我的下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难怪,难怪。
      难怪父王不愿透露母妃的身世,难怪父王继位后才封母妃的父亲为一州刺史,逼迫着吏部将母妃的身世作为千金,难怪满朝朝野无不对母妃来历表达不满,难怪有人谣传丁令光不过是一介农妇。难怪母妃与陈霸先陈将军乃是青梅竹马。
      也难怪皇后郗氏纵然去世多年,父王也不肯封身为贵妃的母亲为后。
      只是因为母妃她出身低微,因为母妃她不配。
      可是我坚信,父王身后的那个后位至始至终都是留给母妃的。
      现在无比得宠,掌管后宫六院的吴氏不过是一介淑嫒,连妃都算不上。
      “你为你自己的血缘……”钱蒌刻意停顿,观察我的表情,见我不为之所动,才继续说下去:“你为你自己的血缘,感到羞耻吗?”
      “有什么好羞耻的?”我义正言辞地质问道:“汉朝皇后赵飞燕,何尝不是一介舞姬出生,可是照样贵于皇后,照样后日权倾天下,更何况赵飞燕本身骄奢淫逸,为生得皇嗣,不惜私藏男宠,我的母妃又何曾涉足这些□□之事?她安得本分,待媵人极佳,父王喜爱佛教,她便衣着简素,日日诵经、抄经。玥簪还望长辈指教,何足以为耻?”
      我原以为钱蒌无从质疑,谁料她指着我仰天长笑不已,最终抹去眼角因笑而生的眼泪,再次讥讽道:“你说丁令光,丁令光她无从涉足□□之事?玥簪,看来你真的不了解你的母妃。”
      我紧皱眉头,我当然知道钱蒌所言之意,我说我母妃品贤兼有,她说我不了解我的母妃,其言外之意,无异于我的母妃私通□□。可是母妃的品行道德,夸赞的又何止我萧玥簪一人。丁贵妃丁令光的品行是普天下公认的。钱蒌之言,分明有欲加之罪。
      我也不愿多言,我自知我萧玥簪言语繁杂,无法劝他人之心,无法动他人之情,便不愿多嘴。人活着不是为改变所有人的思想而存在的,你不是玉帝,也不是孔夫子的转世,你没有千万顶礼膜拜你的学徒,更没有颠之不破的真理,便无从左右他人思想。与其将生命放在思索如何将思想归一,不径向分庭的理想上,倒不如将生命放在更有意义的事上,只要自明自知自己的信念,坚守一生,便足以称之为道。
      “你居然不去质疑我什么?”钱蒌无比惊讶地瞪着我:“我可是在唾骂你的母妃,母亲。”
      “难道玥簪的质疑,夫人听得进去吗?”我喃喃寻思:“即使夫人不信,玥簪又何必劳烦口舌,自讨苦吃呢?”
      我漠视着钱蒌的表情,就像她最初漠视我一般。我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跪下来行了两个大礼,以谢梳妆之劳。轻声说一句告辞,正意离去,耳边却传来钱蒌的幽幽叹声:“你还是叫叶管家来开这扇门吧。这种门……只能从外面开,里面根本打不开……”
      如果说刚才发生的种种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觉得心惊胆颤的话,那么这次,便是让我觉得诡异万分。
      一扇只能由外而开的门意味着什么?
      就连我这种不信、不学风水的人我都能有所察觉,更何况是赫赫风水大师,巫氏一族。
      只能说明,这间房间从最初设计时,便是有此目的的。
      从内反锁里面的人,因而达到不让人出去的目的。再加上之前注意到的头顶上的招鬼梁灯,这间房间的目的就是再明显不过了。
      这是一种刑罚,抹去你的自由,剥去你与人生活的权利,让你日日夜夜,终终生生与鬼相伴。
      只是为何关在此地的人是钱蒌?
      钱蒌,好歹也是陈府陈霸先的正妻。固然现在陈霸先隐居于山,将陈府的一切琐事、政事交给陈暄一人打理,论情论理,陈暄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嫡母关在这种阴晦的地方,除非是……
      除非是陈将军陈霸先默许的?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钱蒌又幽幽开口:“看来我家暄儿很讨厌你呢~”
      我心头沆然,又不知怎么的传来些许疼痛,为何会这样?固然是钱蒌一语命中,固然我早已在陈暄身上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对我的这种情感,可是……无论如何,我依旧把他视为友人……
      我缓缓回头,想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无形地用着颤巍巍的嗓音诉说着我心中的悲苦:“夫人……可问何以见得……”
      “你其实很聪明,”钱蒌似乎并不着急回答我的问题,她谛视着我:“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更何况你这个局中人呢?”她顿了顿,以一种语重心长的长者语调说道:“我是看着暄儿长大的,我太了解他的个性,乃至为人处事。如果他真将你视为朋友,哪怕不讨厌你,将你视为路人,他都不会将你带到这间屋子中。”她又顿了顿,语调突然急转,极为凄凉:“因为但凡进过这间屋子的女子,都会因情所累,因情而殆……”
      我惊悚,却不是因为钱蒌的话语。
      因情所累,因情而殆……
      这句话我在哪边听过,而且记忆犹新,耳熟能详。
      是莫愁!她说但凡有泪痣的女子,因情所累,因情而殆……无一能幸免于情网。
      我一直以为都是莫愁在调侃我右眼下的泪痣,并无一次放在心上。因情所累,因情而殆……岂是我萧玥簪的风格与命运。
      可是我忘了,佛语中将爱比作河,就是我们常说的爱河。
      任谁沉沦在其中,都是无法挣脱无人搭救的深渊。
      这历史的长流有多长,这爱河便来得有多深。
      我一度想渡过这爱河,却又在一次次挣扎中再度沉沦,无可自拔。
      或许悲剧的笔墨早已准备以待,只等着我握笔、映写。
      钱蒌端视着我肃凝的表情,嘲解地笑了笑:“怎么可能?我是骗你的,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她似乎也觉得这样不足以解释她刚才所营造出来的气氛,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真是这样,我又何苦住在这里?”
      是呀,钱夫人,何苦呢?
      我浑浑噩噩地被叶总管带出那间房间,浑浑噩噩地跟在叶总管的身后,浑浑噩噩地被带到正厅,面对那个让我爱恨交织的男子——陈暄。
      我摄步走来时,陈暄正在温茶。他见我来了,眼神有些惊讶,不过又恢复正常,我以为他惊讶于我的妆容 ,便无从多想,只是觉得这个面部表情极为匮乏的男子,竟还能露出如此神色。
      陈暄根本不是在惊讶我的美丽。
      他这是奇怪为什么钱蒌不仅帮我梳妆还让我走出那个房间。
      他认为钱蒌会杀了我。
      或者说,他希望钱蒌杀了我。
      陈暄支去叶总管,邀我坐下,双手手指皆极为娴熟地切着茶叶,其手法,让我不禁口目称赞。
      茶能流芳久远,切茶是自有道理所在的,何等火候,何等出壶,皆是有讲究的。据说陈暄平日间,极为爱品茶,喝茶,用茶。其手法之俏秒,也是屈身去请教宫中的切茶师傅的,原以为他不过是卖弄,细细酝酿,也是有几分真情所在的。
      陈暄左手按盖,右手提壶,小心翼翼地将茶分成几股,先倒入我的茶杯之中,伸手一摆:“请品。”
      “不要。”我随口拒绝,又想来,这太过于失礼,便找了一借口:“我刚刚抹过胭脂,还是不要喝茶得为好,省得搞坏了妆容,又要你母亲再画一次,何必得不偿失?”
      陈暄看似阳光的微笑下,却一眼看破了我的心思:“是怕苦吧……”他端起一杯茶水,奇怪的是他自己也没有喝,只是闻了闻,感叹道:“细细品尝也是甘甜为尽……”
      我没有注意到陈暄的言语。若是我真的注意到了,没准会将茶夺过来,为之一尝,然后……
      中毒而亡。
      陈暄为我倒的那茶水究竟放了多少砒霜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毒足矣至我于死地。
      足矣。
      “陈府……为何没有佛堂?”我掂量四周,不忍疑怪。莫说佛堂,就连一尊佛像都不曾看见。
      父王爱佛,这是天下共知之事,他不惜挥霍国库,在一块块田垦上立起一座座佛塔,在无尽的绝望中树立起精神的给予,只是为求得那虚无的平安。不仅如此,还勒令上至一品大官,下至平民百信,无论家中多么穷困,都需立佛、敬佛。这才有后世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个千古名句。
      可是放眼这陈府,不曾见到一座佛像。
      也难怪父王对陈府心生厌恶,我若是皇帝,我也自不会喜欢这种目无圣旨的朝中大臣,却又忍不住去这种大臣心生敬意,憧憬他的果敢与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清志向。
      人,就是那么复杂的生物。
      我沉沦在对人性的思索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陈暄让媵人将所有的茶具撤下。
      “如是心中真有佛法,岂不是立地成佛,何来以这些佛像,表达心中的信念?”陈暄正正有词道。
      我眉间一挑,换了一个问题:“那陈将军心中可曾有佛?”
      “没有,”陈暄就是那么地干脆利落了断,丝毫没有避讳。又仰头望了一眼窗明几净的窗外,抽出手来将我扶起:“走吧,是时辰了……”
      我欣喜于马上就要见到萧玉瑶姐姐的快感,没有注意到陈暄默默地从剑柄中抽出一把长剑。
      剑柄之上,映衬着嗜血般的腥红,似乎已感受到鲜活的猎物就在眼前。
      陈暄将我扶上马车,自己却并未随我而上,只是在耳边喃喃低语两个字:“闭眼……”
      “嗯?”我不知陈暄用意如何,所以也没有闭上眼睛,直眼看着陈暄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马车,直眼看着陈暄走向叶总管,直眼看着陈暄拿出一把长剑,直眼看着陈暄……
      将长剑刺入叶总管的胸口……
      叶总管抽出了一下,以着惊恐的眼神瞪着陈暄,满眼都是不知犯了何错的不解。他捂住胸口,挣扎了几下,却又倒在血泼之中,看起来还有那么一丝的生命迹象犹存。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陈暄不希望叶总管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去。
      比起一剑呜呼,一点一点地杀掉你才有更有快感。
      陈暄一点一点地将剑往叶总管胸口拧,每拧一毫米,叶总管都要挣扎一下,胸口剧烈地起伏震荡,足矣可见他的痛苦。我感觉胃间一阵恶心,想阻止这残忍不过的暴行,却又无能为力,嘶哑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一旁的媵人却似乎习以为常,冷眼相看,似乎不过是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即将消逝的一条渺小的生命。
      是呀,不过是一条渺小的生命而已,那时候的我怎会如此在意呢?
      现在我杀遍了生灵也不曾去在意过什么。
      萧氏,萧玥簪,过去的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
      陈暄直至叶总管停止了挣扎,方才抽出了长剑,抹去了剑上的血迹,这才想起我来,回眸了我一眼,明知故问道:“你,方才没有闭眼?”
      陈暄那冷而淡然的声音,彻底激怒了我的底线,我的勇气终是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愤怒之火将我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杀他?”我质问道:“无论你陈暄以何等理由,这样轻易地夺去他人之性命,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人也如此轻易地夺去你陈暄的性命吗?”
      陈暄轻蔑一笑,似乎不把我的问题放在眼里。他高举着剑,对着我,冷声说道:“没有人可以在陈府中提‘巫氏'这两个字,”他顿了顿,又刻意重复了一遍:“没有人,包括你,萧玥簪!”
      我突然感觉两腿发软,硬是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是双手的颤抖,以及心里最深层次的畏惧。
      “你怕我吗?”
      “怕你以为如何?”
      现在怕,从心底害怕。
      虽与陈暄一同上车,却觉得分外理屈,表面上遥望着车外青青绿景,实则将一把把泪抹下,暗自啼哭,不做声息。
      陈暄估计不过是想吓唬我一下,竟没想到我竟如此多愁善感,都说女生的眼泪对男生是最大的利器,对待陈暄这种冷血之极的男生也不例外。他先是呆呆地望着我,见我的情绪稍作平静后,连忙挑起话题,举着那柄刚刚被他拿来杀人的剑问我:“你岂知这为何剑?”
      我红着眼圈瞪了陈暄一眼,冷声说道“:不知!”实则心里想的是,歪你何剑,真是做了多少孽才摊得你这种主人。
      陈暄姑且也猜测到我心中所想,但也只是淡言道:“此剑,乃上古名剑——干将。”
      我猛然回头,瞪大了眼,望着陈暄。
      早在少女时期,我便听过一个再古老不过的故事。相传,在战国年间,有一对夫妻,其夫名为干将,其妻名为莫邪,干将是一位极为出色的铁匠,每当干将为吴王铸剑的时候,莫邪为干将扇扇子,擦汗水。
      三个月过去了,干将叹了一口气,莫邪也流出了眼泪。
      莫邪知道干将为什么叹气,因为炉中采自五山六合的金铁之精无法熔化,铁英不化,剑就无法铸成。干将也知道莫邪为什么流泪,因为剑铸不成,自己就得被吴王杀死。
      在一天晚上,莫邪却突然笑了。
      看到莫邪笑了,干将突然害怕起来,他知道莫邪为什么笑他望着莫邪,目光恳求。
      莫邪,你千万不要去做。
      莫邪没说什么,她只是笑。
      干将醒来的时候,发现莫邪没在身边,如万箭穿心,他知道莫邪在哪儿。莫邪站在高耸的铸剑炉壁上,裙裾飘飞,宛如仙女,看到干将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从远处急急奔来。她笑了,她听到干将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两个字的嘶哑地喊叫:
      莫邪……
      莫邪依然在笑,但是泪水也同时流了下来。干将也流下了眼泪,在泪光模糊中看到莫邪飘然坠下,听到莫邪最后的遗言。
      干将,我没有死,我们还会在一起……
      铁水熔化,剑顺利铸成。一雄一雌,取名干将莫邪。
      干将只将“干将”献给吴王。
      干将私藏“莫邪”的消息很快被吴王知晓,武士将干将团团围住。干将束手就擒,打开剑匣绝望地向里面,望着里面静静躺着,毫无声息的剑,泪如雨下。
      莫邪,我们怎样才能在一起?
      剑忽从匣中跃出,化为一条清丽的白龙,飞腾而去。同时,干将也突然消失无踪。在干将消失的时候,吴王身边的“干将”剑也不知去向。而在千里之外的荒凉的贫城县,在一个叫延平津的大湖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年轻的白龙。
      这条白龙美丽而善良,为百姓呼风唤雨,荒凉的贫城县渐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县城的名字也由贫城改为丰城。
      可是当地人却时常发现,这条白龙几乎天天都在延平津的湖面张望,象在等待什么。有人还看到它的眼中常含着泪水。
      六百年过去了,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丰城县令雷焕在修筑城墙的时候,从地下掘出一个石匣,里面有一把剑,上面赫然刻着“干将”二字。
      雷焕欣喜异常,将这把传诵已久的名剑带在身边。
      有一天,雷焕从延平津湖边路过,腰中佩剑突然从鞘中跳出,跃进水里。
      正在雷焕惊愕之际,水面翻涌,跃出黑白双龙。双龙向雷焕频频点头意在致谢,然后两条龙脖颈亲热地纠缠厮磨,双双潜入水底不见了。
      在丰城县世代生活的百姓们发现,天天在延平津湖面含泪张望、据说已存在了六百多年的白龙突然不见了。而在第二天,县城里却搬来了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丈夫是一个出色的铁匠,技艺非常精湛,但他只用心锻打挣不了几个钱的普通农具,却拒绝打造有千金之利的兵器。在他干活的时候,他的小妻子总在旁边为他扇扇子,擦汗水。
      干将、莫邪是一对挚情之剑。没有人可以将这两把剑分开,也没有人可以将莫邪与干将这对夫妇分开。
      这个故事感动了正在豆蔻年华的我,也让我对世间情物有一种朦胧之感。
      “既是你手中拿的是干将,那莫邪呢?莫邪又在哪边?”我赤枕地问道。
      陈暄弱弱一笑,我突然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很无力,很无力去拯救一些东西,他深情地望着干将,以一种我没听过的语调说道:“虽说无人能将干将与莫邪分开,可是这情终是抵不过权的血洗……”他又将剑换另一个角度,再次说道:“不过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巫熏末……”
      我百无聊赖地瞪了陈暄一眼,任他独自遐想,而不屑之。突然觉得我腰间轻了不少,俯瞰一望,原本挂在我腰间父王送我的长剑已然不知去向。情急之下,厚着脸皮刚想开口询问陈暄一二,却看着他拿着那长剑正在细细欣赏。
      “还我!”我双手一伸,第一次如此生气,理应是陈暄居然那么轻易地便将我的剑捎去,我却一点都不为之所察觉,未免有一些恼羞成怒。
      陈暄淡淡地抬起眼睛,就像没有听到我说话一般,细声问道:“在下可有幸得此剑的芳名?”
      我偏头一歪,挑逗地望着陈暄:“以陈公子的博才,倒不妨猜猜看。”
      陈暄居然流露出谦卑的神情,赤心地问道:“还望公主以一剑之名,作哑诗一首,也好考考在下的才能。”
      我倒吸一口冷气,本来此剑便是无名,想来不过是希望陈暄提上几个名字,我均说不是,也好看看陈暄无地自容的样子。可是陈暄活生生地将这一脚球华丽丽地踢回了给我,让真正处于无地自容的人是我。
      亏得我以为陈暄真的是谦虚,真是冰雪聪明而又害人不浅的孽障。
      “我没有陈公子遣词造句渊博的功底,自是不敢献丑。如若是陈公子真的想知道,告诉公子也无妨……”我刻意停顿了一下,仔细斟酌,终是琢磨出一个名字:“残月……对,残月…….”
      我自是没有才女谢道韫的才华,仰望着弥高的星空,大多数时间里,看到的也是那弯弯残月,总是欣赏不了那完美无缺的圆月,却能在暗暗残月当中体会出一番别有的味道。残月,可这世上有自问有几何圆月可言?皆是星罗棋布的破碎与数之不清的伤感。
      残月剑,是我萧玥簪最珍视的物件没有之一。
      后世,我被封为永世公主,其赏赐珍宝无数。我大多数斗分给下人把玩,就算是分不了的,也将它们冷落在公主府的一角,无人问津。
      独独这残月剑,同样是父王送我的东西,戚戚铜剑,我却为之珍藏,在我心中的地位,更是与元长晏送与我的两个玥珠簪子,陈暄送我的松石项链,梁璇送我的铜镜平分秋毫。
      可是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谁有知道呢?是可缅怀的童年珍物,还是同舟与共的真情?
      没有人知道,就像是兰若中的堪布大师也无法解释这世间情为何物一样。
      陈暄默默地将残月递给了我,他没有加以评价,便是最好不过的评价。我小心翼翼地将残月放回原处,我看到陈暄嘴唇微微颤抖,欲是要张开,似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终究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眼神多了许和善。
      马车到梁宫时,内里已是一片喧嚣,想来肃静的佛典已然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歌声弥漫的歌舞欢笑。总觉得陈暄是故意逃脱佛典的,否则陈府怎会没有一柱袅袅佛香?我望着我身边冷血至极的人,却突然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至少他和我一样,根本就不信什么佛祖。
      进入正厅,陈暄刹然拎起我的手指,双手合十,我第一次觉得那双染过血的手,那么轻,那么软。可是还是不忘恶瞪他一眼,却又因我大大咧咧的性格觉得无伤大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任他牵着便是。只是这样,未免引得一些非议的目光。
      虽现在未出阁的女子不出门见人已是惯例。但皇宴这种大型的社交场合,还是要露面的。我自然是第一次出席,未免有些生疏,令人叵疑。
      眺望着宴会已然开始,我和陈暄还在外面不免尴尬不已。这又不是什么普通的家宴,迟到了只要向主人赔过即可,这次迟到,未免太隆重了写。我正想询问陈暄有何对策,谁料他一脚清风,竟踏着轻功,安安稳稳地坐到了席位上,安然无事,留下不会武功只会呆望而不知所措的我。
      我自是着急,想恶语陈暄几句却又没有这心思。若是站此不动,只怕惊得他人怀疑,可又站在此不动,那迟早也会被父王发现,其身份,也会自然道出。
      我一咬牙,抄起裙摆,便快步疾走,且先不论是否静而无人可以察觉,单单是贵宾席上的觞杯便被我碰倒好几个,以至于我不断地连声说对不起。宾客见我有意走来,都纷纷挪开桌椅,还确保我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我侧身坐在陈暄身边,大松一口气,却不忘睹了一眼父王,好在他并未在意,又或许他在意了,只是不想加以惩戒罢也。
      “你怎么不帮我一把?”我将那一大坨裙摆似的东西打理好,便质问道。
      “你被人抓了,又亦与我陈暄何干?就算有人道出你我之间的关系,又有几人能证明?”陈暄悠哉悠哉地望了我一眼,挖苦道。
      我一愣,但很快唇枪剑齿地反驳:“刚才看到你拉着我的手的人,又何止一人也?”
      “我拉着你手的目的,你很快便会明白。”陈暄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也懒得问陈暄究竟是什么事,就算我问了,他也未必会告诉我,我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父王的身上,突然恍然大悟,也难怪他方才没有问责我,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他的全部注意力皆在一个舞姬身上。
      “那是何敬容献给你父王的舞姬,人称曹姬。”陈暄看出来我的疑惑,便说道。
      可是我所疑惑的,根本不是什么曹姬,而是那位曹姬长得太肖像于我。
      不,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长得不像我,而是我的母妃,丁令光,丁贵妃。
      我顿时明白何敬容为何会将曹姬献给父王,我也明白父王为何会流露出痴痴的面容。可是我为那位曹姬感到惋惜,固然父王日后会给她千万宠爱,可是他爱的,终是她那背后的影子,那个就算是三千佳丽,千万粉脂都无法泯灭的印象。
      我的母妃,丁令光,丁贵妃。
      为一个根本不爱你的男人耗尽一生,终究是不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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