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

　　九月，林石出终于可以上学校了。
　　镇中学和小学是挨在一起的，只是小学要小的多，也没有什么运动设备。
　　林石出每天和我一起走去学校，他走在前面，也不和我搭话，身后的我一双眼死盯着他，他也不知道。
　　林石出是不是和我一样没朋友呢，他这样不爱说话。
　　大概过了两个月，林石出便不和我一起去学校了，因为有个男孩子总是在我家门口等他。有时候等久了，就听见他在门外大声喊：“石出，你快点，要迟到了，你干什么呢！”
　　我错了，没有朋友的只是我。
　　夜里我这样想着，就忍不住趴在书桌上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因为连林石出都听不下去，推开了我房间的门，他声音有点变声期的沙哑：“别哭了，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我转头看着他，林石出看我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别哭，把……妈吵醒了多不好。”
　　他嘴里蹦出妈这个字眼，我怔了，一下就清醒了。
　　“你……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想法，张嘴只能混沌含糊的说着，双眼还含着泪花，看着他。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深秋的夜晚，我真正感受到林石出是我的亲人，他不再是我生活中近距离的陌生人，我们都不用再把自己包围起来。他让我别哭，没必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十三岁的林石出像个大人一样抚平孩童时代我敏感的心灵，那时候我也是忘了，他刚来北水那天，也痛哭过一场。
　　痛哭过后，生活还是要继续，时间不会停止。
　　那个男孩不再来等林石出去学校，林石出还是和我一起，他不再走在我前面不闻不问，而是和我并排着，有时候也说着学校里面发生的事，青春伊始的林石出天天都在变化着，时间才是这世界的导演，它把我们这出戏，终于转向了好的一方。
　　我们家才真正算上是家。
　　母亲一天比一天高兴，她的笑声比过去任何一次我听到的都要明朗。
　　一晃是2000年。
　　元旦那天母亲包了饺子，外头有漫天的烟火，我们一家三人，坐在一起，饺子还冒着腾腾热气，一切都像梦境一样。
　　我也从不曾这样期待过未来。
　　林石出长高了很多，比起刚来时那单薄的身子，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们在长大，可母亲却像不曾老去。
　　我后来学到嫉妒一个词语我才明白，这样的母亲，是多少女人嫉妒的对象。可是就算嫉妒，就算她们都念着母亲不干净，说她是旧院女人，当着面还是笑着，好声好气来让母亲做衣服。
　　我也不再为没有朋友难过了。
　　我明白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像是美丽，还有爱情。
　　母亲总是这样说。

　　林石出成绩非常好，我也知道他每天都学习到零点才睡，因为我们镇上没有高中，镇子里的孩子考不起县城里高中的都出去打工，要么就回来种田，那么自然林石只得好好学习了，只是我心里不知怎么觉得，林石出是想要离开，我似乎看到，十四岁少年蓬蓬的野心。
　　北水怎么困的住鸿鹄呢，我一早就知道。

　　2002年的夏天，林石出如愿收到了县城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母亲很高兴，做了一桌好吃的，还抱了坛酒，自斟自饮。
　　婧姨也为母亲高兴，她笑着就流泪了，更年期的女人总是这样。婧姨最后也喝了几杯，红着眼挂着泪，抱着我说道：“落啊，你看你哥多争气，你也要为你妈争气啊，你妈她很苦的，你要好好对你妈啊。”
　　我看着婧姨，她搽满粉的脸上落满了失落。
　　婧姨和顾叔结婚有二十年了吧，因为婧姨的缘故，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我也偷偷看见过婧姨和母亲说话，说着说着就哭，念念着“我对不起老顾家啊”，母亲只得拥她入怀，轻声抚慰。
　　我也记得婧姨的好，却又不得不承认世事悲哀。

　　也是那年夏天，婧姨得了福气，说是顾叔的弟弟两口子出了车祸，都去世了，家里剩了个十四岁的女儿，孤苦零丁，便被送来了北水。
　　那天我在裁缝铺门口站着，看着婧姨搂着一个女孩的肩，走了回来。
　　那就是顾眉生。
　　十四岁的她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但看着也无比的清秀，像是一幅青山水墨画。
　　“姐姐长得真好看。”我拉着我妈的衣袖，小声的叹。
　　后来我学到一首词，里面有句这样说：“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我想用来形容我头次见到的顾眉生，再贴切不过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