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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4.
楚辞一直盯着自己的脸颊,甄玖被看往后缩缩脑袋。
“原来你是客人啊,欢迎欢迎。”甄玖咧着嘴巴,一脸灿烂,“你叫楚辞,是辞旧迎新的辞吗?”
“对,就是这个字。”楚辞开始将自己名字的含义,“家父给我取这个名字,旨在‘夫所为求褔而辞祸者,以褔可喜而祸可悲也’”
上一世楚辞就很喜欢卖弄,这一世也枉然。不过可以看出,这一世的他,不同于上一世的附庸风雅,站在她面前的十三岁男孩,侃侃而谈,气质浑然天成。看来每个人都在变,不只是甄玖。
甄玖抿嘴角,笑出声:“我以为这是书简的名字呢。那本集合以屈原作品为主,其余各篇也是承袭屈赋的形式,以其运用楚地的文学样式、方言声韵和风土物产等,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的书籍,也叫《楚辞》,真巧!”
这样一大段话,拗口别扭,待甄玖说完后,楚辞目瞪口呆的盯着她,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最后欣喜的拉过她的小手,“妹妹好学问,可是上过学堂?”
“并未上过学堂,只是家父有很多藏书,我闲暇时看过几本罢了。”甄玖回答的谦虚,看着楚辞眼角泛出的光芒,她温和的笑了下,“一会祖母该找不到我,我先过去了。”
楚辞绅士的作揖,侧身让她过去,甄玖走出两步,扭头看着他的方向露了笑脸,淡声道:“你要是再府里呆的无趣,可以找我玩!”
“荣幸!”楚辞躬身,目送着甄玖走远。
甄玖走出一段距离,就听见翠屏小声的夸她,“小姐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我怎么没记得见过你在看书呢?”
甄玖拍拍她的脑门,笑她,“你有寸步不离的跟在我的身边吗?整天就知道守着菩萨像拜来拜去的!”
“哪有小姐说的这么夸张,我只是比较安静而已。”
“是吗?”甄玖佯怒,逗她,“那你的意思是你家小姐我不够安静吗?”
翠屏摆摆手,忙为自己开脱,“不不不,至少今天的小姐特别安静!”
甄玖笑而不语的拉起她的手,朝着祖母的方向过去。
·
甄府的库房,很有规则的划分成四个区域,东北角是中转区,西北角代发货,西南角是待送货。刚刚楚辞站的地方就是西北角,现在甄玖和翠屏正去的是东西角的登记处。
李叔和张叁站在架子旁边,拿着手里的账本在核查仓库的物件。因为货的数量很大,张叁叫来了很多下人丫鬟帮忙清查,老祖母看着混乱不堪的库房,便将他们都遣走,只留了两个麻利细心的丫鬟。
现在数数,库房里只有祖母和玉珠两人,李叔和管家张叁,两个留下清点的丫鬟,剩下的是小王爷楚辞,甄玖视线扫了一圈,仍然见到师傅,于是惴惴不安的去了祖母的身边。
“祖母!”甄玖脆生生的黏着她。
老夫人喜滋滋的将她揽在怀里,胳膊绕着她继续拿着手中的账本给她看,“玖丫头,你念念这上面的字给祖母听,祖母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楚了。”
玉珠见此,忙上前,“老夫人,让李叔给你念吧,大小姐没上过学,字哪能认识几个,老夫人就别问难她了。”
上一世,玉珠是宋玉崔那头的人,处心积虑的待在老夫人身边,为的就是在争家产时能够让玉珠吹吹耳边风。宋玉崔这样安排的,玉珠也是这样做的,父亲去世以后,偌大个甄家没有男子,宋玉崔在送走老夫人后一手遮天,独掌大权。
所以,听她这样说,甄玖自然是不乐意了,她乖巧的往老夫人的怀里蹭蹭,“谁说我不认字的,”她恶狠狠地觑了玉珠一眼,去拿账本,“祖母,玖丫头给你读!保证不会读错!”
“好,祖母听玖丫头念。”她侧头看向一旁守着的玉珠和翠屏,甩甩手,“你们也不用在这杵着了,玉珠你去前厅看看戏散了没,那么多的太太夫人们还在看戏呢,你去照看着点。翠屏,你跟着李叔帮忙清点吧,玖丫头先留我这。”
两个人躬身退下。甄玖笑咪咪的捧着账本,坐在祖母的腿上,翻开第一页,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还未读,就逗得祖母哈哈笑了。甄玖不乐意,埋怨:“祖母别笑我,我开始读了!”
“好!好!本事不大,架子不小,一个字也读不出来小心我罚你抄写。”
甄玖吐吐舌头,“我开始读咯!第一单七月四号,寄者:京城南四街,李贵。二十匹苏绣,二十匹亚麻,二十匹棉布。收家:杭州西街3户,郑玉衡。”
老夫人听她一字不差的读完一单,喜滋滋的眯着眼睛,虎父无犬女啊,刚刚她在这边听到甄玖在楚辞说话,言谈举止,舞文弄墨,便知道这丫头跟着谢承运,学的不只是拳脚功夫,文学修养上倒是也成熟不多。转念再想玖丫头平日里张牙舞爪的爽朗劲,便知道她一定能将镖局的担子撑起来。
“……寄者:京城北街,万雨填。一封信件,一件棉服。收者:山东济南,白传林。”甄玖念完一大半的账单,端着旁边的杯子咕嘟咕嘟的饮了大半杯子水,后指着账本给祖母看,“祖母,这个叫万雨填的只寄这点东西,需要支付镖局一两银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衣服,竟值得花这样的钱。”
老夫人点点她的脑袋,“玖丫头懂得还挺多。她寄的只是一件普通的棉衣。”
“普通的棉衣?那直接让白传林花一两银子买一身不就得了,干嘛要在我们镖局花冤枉钱?”
老夫人托托她的屁股,让甄玖坐的舒服一点,从她手里抽出账本给她讲原因,“从京城到山东,路途遥远,走镖时危险性高。适逢镖局最近有一单货要走山东,所以才收了她一两银子,顺路给她送去,要是专门送她的货,要她个几十两都是可以的。”
“哦,祖母还没有告诉我万雨填为什么要寄一件衣服呢?”
“这个啊,”老夫人笑笑,“因为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啊。一个做母亲的亲手给儿子做的衣服,怎么是钱财可以比拟的的。白传林在外地经商,万雨填想念儿子,念其辛苦,于是便做了衣衫,写了书信给他,这份情很珍重,不止一两银子。”
甄玖支着脑袋,愣了半天,回答祖母,“我觉得不值得。”
“为什么?”老夫人来了兴趣。
“祖母,你看。”甄玖将自己心里想的说给她,“白传林在外经商,赚钱不容易,她母亲却为了一身衣物花掉一两银子,着实浪费。”甄玖说到这,猛地想到什么似的否定了自己,“啊,也值得!”
老夫人笑,“怎么又值得了?”
甄玖设身处地,周全的想了一通,道,“在山东的白传林,收到千里之外母亲寄来的衣物和书信,自然是开心,会有动力,这样她就会赚更多的钱。这一封书信,这一身棉衣,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它表示的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儿子的感情。它值得千两百两!祖母,我说的对不对?”
“对!很对!玖丫头真聪明。”
老夫人心里满足,她的眼光没错,甄玖不仅仅懂理性,而且知感性。这一两银子的单子虽然是个小事情,平常人看看也就过了,谁能像甄玖一样看出这么多名堂?九岁就能够有这样多的见解,老夫人由心底里看好这个孩子。
“师傅!”楚辞脚步欢快的往门外走,在一个男人面前停下。
甄玖听着楚辞的声音,抬头去看,倒是没来得及看见他,视线就被他身前的男人吸引……师傅。她从老祖母的腿上跳下来,站在桌边。
一身黑色的衣衫,一把白色的折扇。门口一站,便吸引了甄玖的所有注意力。上一世时,这个男人为了救她,宁愿自刎证明甄玖的清白。只是,师傅你知道吗,其实九儿不干净,九儿是做错事的人,九儿为了进王爷府不惜让家丁和丫鬟做假证。师傅,你口口声声说着相信她,说着要守护的九姑娘,其实才是真正的欺骗了你。
“师傅。”
楚辞跟在谢承运身后走进门,就看到那个粉面雕琢的小姑娘扑通一下跪在他们面前。楚辞吓得向后退了退,谢承运倒是淡定,只是脸上多了些诧异的神色,他低了脑袋,声音慢悠悠,“九姑娘犯什么错误了?”
祖母叫她玖丫头,甄府其他人叫她大小姐,楚辞是直接连名带姓的称呼她。只有谢承运,只有师傅叫她,九姑娘,或者九儿。
甄玖知道师傅只有在心情好时,叫她九姑娘,心情不好生气的时候,就恶狠狠地叫她九儿。她想到这,心里堵堵的。所以,甄玖一定要改变自己这一世的命运,这样师傅就不会因她而死。
“师傅,我。”要叫她怎么说?伶牙俐齿的甄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沉默着,跪在地上。
“先起来吧。”
楚辞听话,忙不迭的跑过去,停在甄玖的身边,扶她起来。甄玖看见楚辞,更加抵触的推开他,不愿意让他碰。
谢承运见此,晃悠着折扇走向她,扇面一收,扇柄往下一探,甄玖抬手,扶着扇骨站起来。刚刚跪的有些猛,膝盖被地板撞得生疼,现在倏地站起来,有一种抽心的痛。甄玖小腿一软,重新向地上倒去。
这次谢承运没管它,摇着骨扇惬意的走过她,去了老夫人的身边。走在师傅身边的楚辞,看
着甄玖的狼狈样,捂着嘴巴偷笑。甄玖没理她,自己扶着地板站起来,默默地站到师傅的身边。
“老嫂子,库里可少什么东西?”拥有不老容颜的谢承运懒散的靠在桌几的边沿上,拿扇子挑了几张书页账目,握着扇柄手指冷不丁的一斜,被挑起的几页账目应声落下,他自娱自乐的循环重复。
算起来,谢承运今年五十五岁,但将他和五十二岁的老夫人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差距明显。毫不惭愧的形容,那就是娘俩。但总归是同辈分,老夫人也不好坐着,从凳子上站起来回答他的问题,“刚刚管家核查过了,没丢什么。”
谢承运撇撇嘴,眼尾一挑看甄玖,后者明了,忙不迭的去扶着老祖母,老夫人在真嫉妒而搀扶下绕过桌角,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语的楚辞,向前跨了步,看着谢承运,道,“师傅,我有问题。”
老夫人看看楚辞,她倒是认识,王爷府的小王爷,和甄玖一样,刚出生不久,从王府前街经过的谢承运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便进了王府求做小孩子的师傅。王府不同于甄府的小门小户,甄府是因为和谢承运有世交,但是偌大的一个王府,凭什么回去买一个江湖术士的账。后来这收徒的事情不了了之。
没想到这王府小王爷,竟真的拜了谢承运为师。
说来也奇怪,像谢承运这样随性不羁,张扬洒脱的江湖人,交出来的徒弟竟然是循规蹈矩,端庄守礼的小绅士。
“什么?”谢承运尾音懒散的一挑,视线不偏不倚的看到门外的两棵桃花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幸好在这风雨来临之前,粉嫩色的桃花不曾开放。
“是这样的,师傅。”楚辞小手往身后一背,道,“有三点。一,桌子上的墨水被打翻,倒在地上,但是桌面上的笔架,砚纸全都规规矩矩的摆着。二,仓库的东西,只有那——收货处,被人翻动过,但是没有少东西。三,地板上留有脚印,是沾了墨水的脚印。”
谢承运挑挑眉,手指饶有兴趣的摸着下巴上并不明显的胡茬,等待着他继续说。
“因为没有及时保护现场,所以现在也不可能该有新的发现。我有把握自己的观察仔细且准确,所以——这次的闯空,是蓄意做给人看的。”
甄玖搞不懂了,抢了话过来问,“为什么?”
楚辞看着她笑笑,“很简单,因为是作为库房,这间房间做了很好的防潮设备,如果贼人的脚底踩了水,在这房间里很快就会干掉,而且地板上也有毛毯,脚底粘的沙子很容易隐藏。所以,贼人故意将墨水打翻,鞋底踩上,再走路,地面上就会留下清晰地痕迹。”
“故意的?”谢承运勾勾嘴角,兴致十足,“哈,看样子是故意做给某人看呢。”
老夫人呵呵笑,“什么故意不故意,东西没有被偷,就不用-追究了,以后加强库房的监护就行。”
谢承运讥笑,“老嫂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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