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遗梦

　　沁儿和子陆面前站着两个英俊少年，一个年龄较小五官清秀，虽然只有两步之遥，却仍然能感觉到其人冷淡中透着疏离，一副不愿意与人亲近的样子，听着爹爹的介绍也只是轻微点了下头。爹爹在他面前气势都矮了三分，这是沁儿的表兄？还是爹爹的上司？何况爹爹从没有提过娘亲的家人，娘亲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带着这些疑惑，沁儿转儿被旁边的大男孩儿吸引，不过十五岁的年纪，眉目间透着清朗，行事作风却带着英气爽朗，明明比沁儿和子陆高出两个头，看着他们也是露齿而笑，相较下沁儿更愿意和这位大哥哥玩。只是爹爹自从看到这个大哥哥，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大哥哥却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对着我们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司马筠，比你们大七岁，你们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沁儿妹妹可以叫我筠哥哥。”爹爹闻言身子一颤眉毛一挑，高深莫测的看着司马筠，眼神风云不定变幻莫测，表兄只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司马筠，随后神色如常。
　　沁儿大大方方的行一礼，甜甜笑道：“筠哥哥好！沁儿又添一个英俊非凡的哥哥，真是好运气！”司马筠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摸沁儿的脸颊，就像哥哥宠爱妹妹一样小心翼翼，动作轻柔生怕一用劲就碰坏了似的，眼神之专注就像仔细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心爱的宝贝。沁儿感觉到这位筠哥哥的手掌粗糙而温暖，看样子不像是做粗活的人，那就是是日久练兵器而生成的了？
　　“沁儿！”爹爹适时开口，沁儿扭头看着爹爹，打断了司马筠“吃豆腐”的行径，子陆恰好从沁儿身旁冒出来，挡在沁儿和司马筠之间，脆脆的叫了声：“筠哥哥，子陆也很开心一下子有了两个哥哥，只是还不知道这位表兄的大名。”
　　“我叫晔，今年十二岁。”一直在旁沉默，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人居然主动开口了！众人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刚刚还觉得表兄也不是那么难缠的沁儿，一看到那双清冷的眼睛才发觉自己有多天真。

　　新皇帝登基，在左相的建议下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忠武侯在新帝登基后匆匆赶往西关，突厥趁大周朝帝王更替守备松懈，并且获知司马将军并不在军中的情况下，下令突袭西关镇守要塞宁朔，边关将领临危受命誓死抵抗，终在司马将军赶回前保住了宁朔。为此，司马将军愤怒不已，此次回京只有少数亲随知道，突厥既然得到信息，一定是有细作混于军中，于是进行彻查，将细作拦腰斩于军中，警示众将领。
　　右相上书恭贺新帝，言欲等家父病情稳定就回京上任，奈何家父病情反复，不得不留下来尽忠尽孝，完成先帝旨意云云。皇帝下旨准右相安心伺候老人家，朝堂之事暂由御史大夫王立处理。王立和右相在朝堂上一贯同仇敌忾，这次新皇帝的任命没有选择左相推荐的太尉，反而选择了右相的同僚，百官不得不对这个曾经“骄横傲慢”的太子另眼相看！
　　皇帝怀念生母贞孝皇后，登基当日追封贞孝皇后为贞孝烈敬皇太后。百官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对风头曾经盖过自己的弟弟似乎毫不介意，派太医密切关注皇弟的病情，还用了不少奇珍药材，可仍然不见多少起色，新皇帝本想召回在皇家寺庙修行的穆贵妃，但朝堂上以左相为首的众臣子一概反对，声称“先帝尸骨未寒，万万不得违背先帝旨意，否则皇威何在？”，新皇帝无奈之下只好放弃，穆氏连封号也未晋，仍然为先帝在位时的“贵妃”，而新皇帝已纳了几位妃子，封号亦为贵妃，一时穆贵妃的地位颇为尴尬。据说二皇子闻讯后当即昏厥，自此久久缠绵于病榻，再无起色，连皇帝也不能见，皇帝颇为无奈，加上刚刚登基政务繁忙，逐渐也将这个弟弟遗忘在脑后。

　　彼时，蜀州上官府。沁儿的表兄在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时，正在和沁儿子陆司马筠听夫子讲课，表兄突然立起，脸色惨白，一步一步挪出院子。回到自己的屋子闭门不出，整整一个月，不见外人，吃饭睡觉拉屎都在那间小屋子里。侍候他的是他随身带来的小厮，名小福。沁儿好奇不过，于是偷偷跑到表哥屋外，隔着窗穿过半大不小的缝隙往里面张望，表哥正低头看书，没有沁儿想的那样披头散发污浊不堪，一如既往的干净清爽，只是安静的很，安静的让沁儿觉得诡异。沁儿想到前世有人得了忧郁症也是这样大门不出，与世隔绝，甚至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表哥应该不会一想不开就自杀吧，沁儿摇摇小头，如果真要自杀早就出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屋子里的人似乎感应到外面有人，目光幽幽的扫过窗外，看到沁儿发愣的样子，也是一愣，沁儿看到那双清冷的眼睛威严而凄厉，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真像……厉鬼！沁儿一个翻身跃起，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啪”的一声，屋里的人把窗子合的死死的。沁儿吃了个“闭窗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又恨的牙痒痒，转念一想，她刚才的行为，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偷窥？！一想到这里就抓狂，一脚踹在墙角，“嘶——”倒抽一口冷气！沁儿暗骂，发什么神经啊！偷窥就偷窥了，虐待自己的脚做什么！沁儿疼的眼泪直流，走也走不了，又不愿意屋里的人发现看笑话，只有忍着，心里第一百次骂自己，没事偷窥别人做什么？偷窥了还自虐？没见过这么傻的傻瓜！
　　“没见过这么傻的傻瓜！”司马筠大笑着前来帮忙，沁儿一听这话和心里想的不谋而合，惊讶的合不拢嘴，羞红了脸呆望着司马筠。
　　子陆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心疼的给沁儿抹眼泪。“姐，想哭就哭吧，干嘛憋着！”沁儿翻了翻白眼，我这不是在哭吗！
　　司马筠二话不说就开始脱沁儿的鞋袜。
　　“你干什么？”沁儿和子陆异口同声道。
　　“检查沁儿的伤势。”司马筠微笑着解释。
　　“不用！我来给姐姐检查就可以了，筠哥哥可以去叫大夫来瞧瞧。”子陆人模人样的夺过沁儿的伤脚。
　　“嘶---你小子给我轻点儿！”沁儿眼泪流的更凶了。子陆满脸歉意，动作瞬间轻柔起来。司马筠只是看着沁儿。沁儿带泪一笑，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子陆帮我看看就行了，筠哥哥可以帮忙叫个大夫来。”
　　司马筠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快的让人难以捕捉，不过沁儿还是看到了，心里唯有歉意。司马筠站起身脸上仍然是完美的笑颜，注意到窗子轻微的开启闭合声，无声的笑了。
　　“晔！我说你也够了吧！都一个月了，天大的难题也该解决了！沁儿受了伤，你这个作表哥的也该出来关心关心，更何况受伤的原因有一半还是因为你！”
　　“吱---”门打开了，表哥站在门口，仍然漠然的可怕，礼貌的看着沁儿：“表妹受伤重吗？要我去通知姨夫吗？”
　　沁儿一听说要告诉爹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小伤而已！也不痛的！你瞧！我还能跳两下！”说着就跳起来，勉强跳了两下，脸色愈发苍白，子陆在一旁拉也拉不住，急的恨恨盯着晔，晔视若无睹，司马筠更是看傻了眼，沁儿知道再撑也撑不下去了，强打笑容“嘿嘿”笑着道：“打扰表哥了，沁儿先告退！”说完跳着逃离，子陆追在身后以防不测。

　　“你是冷血吗？”司马筠靠着门，斜眼看着晔，依然满面春风。
　　晔踱回屋中，静静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你关在屋里一个月，闭门思过？你要知道关再久也是没用的，这事无论当日还是现在，你都无能为力，义父千辛万苦送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让你有功夫给自己一次又一次关禁闭偷懒的！”司马筠慵懒的声音似在述说着最平常的事情，眯着眼看向天空，一群鸟儿自在飞过。
　　晔握紧了杯子，骨节泛白，“啪！”杯子碎了，握在手里一片猩红。
　　“你疯了！你要学那丫头自残么？”司马筠奔上来仔细除去晔手上的碎片，取出随身带着的创伤药抹在手上，又拿了一块干净布条仔细包好。动作娴熟流畅。
　　“想不到你还会这个，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比如，你对那丫头的企图就不简单。”晔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想这个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
　　“你不要忘了那丫头是右相的心头肉，麻烦你无论有什么目的请三思而行，不要坏我的事，目前我们没有必要得罪他。”
　　“哼----他也配！”司马筠给晔倒了一杯热茶。
　　晔左手拿着茶杯，注视着倒影在茶水中的影子缓缓道：“陟彼屺兮﹐瞻望母兮。”
　　司马筠看了一眼晔，默不作声悄悄退了出去。

　　正是春暖花开时，峨眉之巅却白雪皑皑，沁儿身着火红的狐狸皮草大氅立在雪景中专注的盯着远方，嘴里喃喃的念着：“果然是‘一览众山小’！”司马筠看着沁儿火红的身影嵌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不禁有种奇怪的想法，究竟是人在看景，还是景在看人？！子陆上前拉起沁儿的手替她暖着。
　　“姐，还记得我们讨论过的金顶祥光吗？”
　　“嗯！黎明的日出，晴空时的云海以及佛光和圣灯。”
　　一直沉默的晔低头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八岁孩童，一红一白，立在这天地中，如金顶的雪一般纯净。看着司马筠亦是在苦苦挣扎着，晔勾起了唇角。
　　“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山吧！”晔的声音突然出现，却温文尔雅，少了一贯的冷漠。沁儿蹦蹦跳跳朝司马筠跑去，子陆紧跟其后，有些无奈的看着沁儿一深一浅的脚印，司马筠只是看了一眼晔，眼里含有质疑，转眼间已带上了笑容，如春风般看着沁儿。他不知道晔在搞什么鬼，但这么早下山绝不是他所期望的。
　　“啊------”沁儿被积雪滑到，摔了个底朝天，子陆和晔忙着奔过来，司马筠伸手欲拉她一把，沁儿正挣扎着站起身，刚好可以搭上司马筠的手时，却刚刚错过，惊疑不定下深看了一眼司马筠，他的眼神不同于往日的温和，却比表哥更冷漠，沁儿重心不稳，整个人滚到山崖下，情急之下随手抓了个毛绒绒的东西，原来是司马筠的大氅，沁儿死死的抓着，心里那点心思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筠哥哥救命！子陆救命！表哥救命！”
　　“姐！抓牢！我们这就把你拉上来！司马筠，你快拉啊！你傻了是吧！”子陆情急之下要去抢司马的大氅。
　　晔拉住子陆，冷静道：“你是要救你姐还是要害你姐？小心你也掉下去！”
　　“你给我放手！我掉不掉下去关你屁事！你们两个在盘算什么我姐和我不想管也不屑管！如今我姐要是少一根汗毛，不止是我，我爹，整个蜀州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有种把我也推下去！”
　　“住口！子陆！你给我闭嘴，待一边去！请表哥一定帮我看好子陆！沁儿无以为报！但是，我爹爹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沁儿焦急的喊道，手已经冻麻木了，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姐！”子陆的声音变成呜咽，一点一点传过来，沁儿心疼的厉害，可是自己也无能为力，自身难保如何保护所爱之人？这是子陆和她此时共同的想法吧。
　　“司马筠？”沁儿唤了一声，司马筠扒在雪地上的脸慢慢抬起，探向山崖下，火红的大氅随风而舞，正热烈的绽放着，而它的主人正定定的瞧着他，像受了蛊惑般，司马筠又探出了半截身子，“呲-------”司马筠的大氅是用熊皮做的，本是最坚韧结实的，如今也承受不住重量撕裂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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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出自《诗．魏风．陟岵》。郑玄笺﹕"此又思母之戒﹐而登屺山而望也。"在本文代之思母情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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