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和大笨蛋

　　陈寅和马文远到教室的时候，人还挺少的。他们班早读是一三五语文二四六英语，今天周四，陈寅拿出英语书背单词。

　　没背一会儿班上同学牵线似的来了，就临规定时间前五分钟，人来得最多。陈寅收英语作业时，林杨飞的位置还是空的。他刚捏着一沓英语报纸走出教室，林杨飞蹬蹬蹬从楼下跑上来了。头发乱得像掏了鸟窝，跑了一阵把脸跑得泛层薄红。

　　“等下等下……等我一下”林杨飞冲进教室，在抽屉里乱掏一阵，找出昨天那张英语报纸递给陈寅。陈寅犹豫了下要不要多管闲事，接过来的时候还是说了句：“以后早点出门吧。”

　　林杨飞扁嘴无奈道：“起不来…”

　　陈寅：“……”

　　林杨飞眼睛闪亮光：“不过要是你早上打电话叫我，那我一定起得来。”

　　陈寅觉得他脑子有毛病，道：“你起不起得来关我屁事。”说完绕过他就走了。

　　林杨飞觉得陈寅这人真摸不准，有时候觉得这大冰块捂热了点吧，转眼又冷回去了。

　　下午上完课，马文远刚走到陈寅桌子旁边，那边林杨飞就冲过来喊陈寅吃饭。陈寅完全忘了这回事儿了，有点尴尬道：“他说以后包我晚饭。”陈寅冲马文远指指林杨飞。

　　马文远抿了下嘴没接话，陈寅还想说，他扶了下黑框眼镜摆手道 ：“那你俩一起吧，我找杨典。”说完就出教室追杨典他们了。

　　陈寅觉得有点对不起马文远，抬眼一看林杨飞还傻站那儿挺无辜，不知道为啥就有点来气，道:“走啊，我这儿空气比较清新？”

　　林杨飞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我觉得问题出在你身上，应该是你比较清新。”

　　陈寅懒得理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出了学校，林杨飞问陈寅想吃什么，陈寅说不知道，他确实没什么想法。林杨飞道：“我想吃拌饭，我们去吃石锅拌饭你看行不？”

　　陈寅点了下头，两人就往那边走。路上人挺多，天又热，林杨飞嘴跟上了发条似的，一直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陈寅忍了一会儿终于打断他道：“嘴巴累不累？”

　　林杨飞期待道：“有点，不然你给我揉揉吧。”

　　陈寅不爱骂脏话，但此时真是脱口而出：“我他妈让你闭嘴。”陈寅狠狠瞪了林杨飞一眼，林杨飞瞬间闭嘴了，没敢再说话。

　　陈寅走在前边儿，林杨飞跟保镖似的跟在后边。到了吃饭的地方，陈寅回过头看他，发现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焉得像只灰溜溜的大狼狗，两水灵大眼睛特委屈地看着他，后面的尾巴都耷下去了。

　　陈寅有点无语又有点无奈，冲他软道：“我刚心情不好，你一直不说话我还怪闷的。”

　　林杨飞脸上放晴了，但嘴上还是不松，他依旧不说话，可能是在赌气。陈寅早知道他这幼稚病，懒得管他，点了吃的找个空位坐下。林杨飞点完也过来了，两人就坐着干瞪眼。

　　陈寅觉得这样挺安静，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气氛有点怪。俩人又不是女孩子，犯得着这么计较吗，还赌气闹别扭不说话，又不是谈恋爱。陈寅想到这儿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毛骨悚然，赶紧换个思路想别的。

　　这家石锅拌饭等挺久的，以前陈寅吃过几次，回回都至少等20分钟。陈寅正发呆愣神，感觉自己右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去看，没人。又往左边看，发现张初阳笑嘻嘻盯着他。

　　陈寅在心里说了句，这个也幼稚。

　　张初阳道：“吃石锅拌饭啊？那你有的等。”

　　陈寅道：“嗯，等了十来分钟了，估计快了。”

　　张初阳笑呵呵道：“那你慢慢等吧，我先走了。”张初阳边说边跟他挥挥手，走出两步又倒回来，给陈寅手里塞了个东西。陈寅拿起来一看，是颗大白兔奶糖。

　　张初阳道：“我们班女生给我的，我不爱吃，太甜了。”

　　陈寅也不好还回去，都塞手里了，就说了句谢谢。张初阳走之后，林杨飞幽幽开口：“刚那个是九班的吧？”

　　他这突然一说话，陈寅还有点不适应，他道：“嗯，跟我一个寝室。”

　　林杨飞哼一声，下巴枕在手腕上又不说话了。他枕着枕着觉得困意上涌，眼睛快睁不开。正眯缝着眼，看见陈寅往他面前放了个什么东西。他使劲眨眨眼睛，大白兔奶糖。

　　陈寅冲他扬扬下巴，道：“你应该爱吃糖。”

　　林杨飞终于绷不住笑了，眼睛又变俩月牙，道：“你怎么知道？”

　　陈寅面无表情道：“小孩儿不都爱吃糖吗？”

　　林杨飞道：“我一月三号的，我肯定比你大，你该管我叫哥哥。”

　　陈寅顺口道：“我一月一号。”

　　林杨飞扬起眉毛：“你少骗我，我知道你十一月的。”

　　陈寅懒得跟他扯谁大谁小的问题，直接道：“你幼稚。”

　　林杨飞一听完全不服，陈寅看他那样，估计嘴巴打开就闭不上了，赶紧阻止道：“谁再争谁最幼稚。”

　　林杨飞一嘴巴的话硬生生给憋回去，但又不服气，最后重重哼了一声。
　　陈寅心道，还说不幼稚。

　　晚自习结束后，陈寅按之前约好的给林杨飞补习。说是补习其实也就是给林杨飞讲讲他不会的题，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知识点。

　　林杨飞听讲的时候，倒没有一直逼逼叨，但嘴巴还是闲不住。他拆了袋小饼干，边听边往嘴巴里塞，“咔嚓咔嚓”地，听得陈寅心烦。

　　陈寅正想骂，林杨飞捏着一块小兔形状的饼干递到他嘴边，俩眼睛弯成小月牙。陈寅猝不及防被他这一弄，也忘了骂人，接过小饼干塞进嘴里，接着讲题。

　　林杨飞见陈寅不拒绝，时不时就给他递两块。陈寅一开始还拿手接，后来也懒得动，林杨飞递到他嘴边，他顺势就吃下去。

　　“你懂了吗？这里不能用原形，因为你看……它这个句子”陈寅指了指题干，“没有主语。”林杨飞眼睛看着题，手往零食袋子里掏饼干，也不知道在没在听。

　　陈寅伸手拍了下林杨飞的手腕，林杨飞马上放下饼干，把手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背都挺直了不少，有点像被家长教育的倒霉孩子。陈寅皱眉道：“你到底有没有听？”

　　林杨飞猛点头，激动道：“有，有，真的有。”林杨飞一脸真诚，大眼睛水灵灵的。

　　陈寅瞟他一眼，继续讲。林杨飞偷偷摸摸把饼干攥回手里，又开始偷吃。他时不时附和陈寅两句，表示自己真的在听，陈寅也没说什么就当没看见。

　　没一会儿，林杨飞又给陈寅递过来一块，陈寅边盯着题边去含饼干，一不小心就舔到了林杨飞的食指。林杨飞手一抖，猫头形状的饼干掉在桌子上，滚两圈，不动了。

　　俩人都盯着那个猫头看，谁都没说话，气氛变得有些怪。林杨飞脸有点儿红，他率先开口道：“哈…哈哈，我刚没拿稳。”陈寅没接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陈寅把猫头饼干扔进桌边的垃圾袋，冷道：“再吃一块你立马走。”
　　林杨飞有点委屈，小声道：“你不也吃了……”

　　陈寅也不知道怎么了，像被惹怒似的，他把林杨飞的卷子、书一骨碌拾掇起来往林杨飞怀里塞，然后道：“拜拜。”说完就埋头干自己的事，看都不看林杨飞一眼。

　　林杨飞是真委屈，而且一头雾水。不就一袋零食的事吗，陈寅这么严肃又这么凶。林杨飞把书放到一边，凑过去把下巴垫在陈寅桌上，抬头望着他小声道：“我错了，爸爸。”

　　陈寅没忍住弯了下嘴角。林杨飞马上道：“我逮到你了！你刚刚笑了！”

　　陈寅没抬头，不否认也不承认。林杨飞眯眼笑道：“好吧，你不理我就算了，就这么跟你呆着也挺舒服的。”

　　*

　　陈寅给林杨飞讲完题，再回寝室已经十点。他坐下掏出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显示的是“李阿姨”。陈寅盯着手机看了两秒钟回拨过去。

　　电话响几声就接起来了，对面传来小女孩儿奶气的声音。

　　陈旖旎道：“是哥哥吗？”

　　陈寅捧着电话，心里突然觉得很柔软，他带着笑意道：“不是哥哥，是坏人。”

　　陈旖旎咯咯笑起来，开心道：“我知道是哥哥！是哥哥！哥哥打电话来啦！”

　　这时候电话似乎被拿走了，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噪音。然后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陈寅你这周回来吗？妮妮特别想你，上周你没回来，她还哭了一直闹。”

　　陈寅笑了下，道：“上周下大雨，回来挺不方便的，这周我回。”

　　李月华道：“嗯，我到时候多做点你爱吃的菜，你好好学……”李月华话还没说完，就被妮妮抢去了电话。陈旖旎把电话贴得紧紧的，好像就能离哥哥近一点儿。

　　陈旖旎声音有点委屈，她道：“哥哥，上周为什么不回家，我好想你。”

　　陈寅道：“上周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回家特别远，妮妮不怕哥哥被冲走吗，那你可就没哥哥了。”

　　陈旖旎在电话那边一个劲摆手，大声道：“不行，哥哥不能被冲走！”
　　陈寅低笑了两声没说话。
　　陈旖旎又泄气道：“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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