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荒木大辅的阳泉生涯

　　一个世纪过后，紫原敦下来了。
　　荒木大辅僵硬地抬起手，和仔细整理过衣着的对方打了声招呼，把另一只茶杯递给坐到他对面，看起来挺紧张的紫原。然后时间就再次凝固了。
　　那种能令人胃部结冰的气氛在紫原夫人端来新的点心，笑着说了两句话后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大人出于让孩子们自己玩的心态又离开了，根本意识不到两个孩子的情况有多么诡异。荒木大辅看着紫原敦慢吞吞地伸手，纠结地拿起一块蛋糕，似乎是在不好意思地没有直接吃掉，只觉得胃部都开始发痛了。
　　可是总不能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沉默下去，他喝了一口茶，缓解紧绷的心情，先开口说道：“你好，紫原同学，我叫荒木大辅。”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紫原敦突然放松下来，把美味的蛋糕放进嘴里，含糊柔软地说道：“我是紫原敦，你还记得我吗？”
　　“……”
　　不要提打架的事啊！
　　怎么会有这种低情商的人存在，而且就算是被以为是女生的人打了一顿，人也不应该是这种不生气甚至还有点高兴的状态吧？

　　荒木大辅用力闭了闭眼睛。
　　打架的事完全是他反应过激了。遇事就打架是无脑行为，尤其他当时已经被学校和前辈委以重任，成为新任的学生会会长了。如果不是紫原敦没有向学校反应这件事，别的不说，最起码学校应该会直接把他从学生会踢出去吧。被大姐大知道了，说不定还会直接得到一顿“剑道指导”，加深他的心理阴影……
　　既然是错误就不能逃避，哪怕紫原敦私下想揍回来，他也不会还手的。
　　理清思路后，他睁开眼，把茶杯放下，认真地注视着紫原敦的眼睛：“紫原同学，在道歉之前我想先和你说明一件事，我是男性，自称也一直都是男性口吻吧…很抱歉之前采取了不正当的暴力手段，因为作为新生代表发过言，申明过这一点，所以当时我以为紫原同学是故意来找茬的——我处理的方式很有问题，真的非常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今天前来拜访是因为你两天都缺席了篮球部的训练，并且没有提交请假申请，篮球部很担心你的情况，我……我现在理解紫原同学的情况了，回去会和教练说明你是因病缺席的。如果明天你的身体恢复健康了的话，还请按时来篮球部参加训练吧，大家都很期待你能来——”

　　如果荒木雅子在场，她就能从荒木大辅一反常态的多话里察觉到儿子此刻尴尬困窘到极点却不得不逼着自己镇定的真相；如果紫原夫人在场，也能从敦君停滞在半空中举着糕点的手和半张着的嘴看出自家儿子已经完全被打击到石化、灵魂出窍的事实。

　　事实上，荒木大辅之后的长篇大论，紫原敦完全没有在听，对方冰凉的嗓音围绕在耳边，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作填充背景的白噪音。他脑海里唯一清晰且响亮的只有那一句话里的一个词汇：“男性”……
　　开玩笑的吧？
　　难得碰到个子很高却没自己高、长相也可以打满分的心仪对象，难得下定决心要好好追求对方，即使被很过分地揍了一顿并用“梦里都不会出现你这种白痴”拒绝，身心俱损少吃了许多零食，也只是不开心地窝在被窝里看了好久的恋爱手册……此刻得知了事情真相，再看向对方那张虽然确实很漂亮很合胃口、但仔细看也是能看出属于男孩的硬朗轮廓的脸，以及凸起的喉结，紫原如遭晴天霹雳。
　　失恋了。
　　告白对象是个男的。
　　两天都没有吃零食（并不是）。
　　说不准哪一点带给紫原敦的伤害更深，他此时此刻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胸口，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间翻涌。

　　“……之前缺训的事我会承担起全部责任的，所以等身体恢复后，还请紫原同学按时——”
　　——欸？
　　荒木大辅看似平稳的声音生生截止，他大脑发白，在发出一声疑惑的音节后，彻底陷入了空白。
　　只见身高足有两米、看起来完全不像高中生的紫原把吃了一半的糕点胡乱扔回盘子里，对方那双半睁半闭没有精神的眼睛此刻被睁得很大，湿漉漉的，紫色的眼瞳被泪水照出艳人的光亮。
　　紫原敦哭了。
　　当泪水真实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汇聚在下巴尖时，无论是紫原还是荒木都惊住了。
　　荒木大辅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再也绷不住表情，慌乱地抽了一堆面纸放到紫原的手里，手在紫原的脑袋边僵住，整条手臂肌肉都被用力地绷紧了，最后，他将手落在紫原的肩头，来回抚过，试图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安慰话语：“真的很对不起，紫原君，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或者……或者有任何可以让你出气的方法？我……”

　　大辅拼命回想小时候自己还没有练成现在沉稳的性格，动不动就哭闹不已的时候，大姐大是怎么哄自己的……完全没有哄根本就都是直接上手揍吧！他立刻把回想的对象换成爸爸，学着记忆里的样子，笨拙地去拍紫原的背部，恼悔地咬住嘴巴，小声说道：“请不要再哭了……”
　　……结果紫原一瘪嘴，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还是紫原夫人出马，从各种神奇的地方拿出零食往紫原手里塞，边塞边哄，好不容易才使儿子擦掉眼泪，红着眼睛，安静地吃起美味棒。
　　“……对不起。”荒木大辅心力交瘁地站在紫原夫人身后，浑身僵硬，思绪还停留在紫原敦掉眼泪的时候，连紫原夫人无奈的“没关系，敦他就是太孩子气了，也许都不是你的原因啊”都没听进去。
　　记忆里，把别人惹哭还是在幼稚园的时候，班上有个很娇小的女生让他做她的女朋友，结果被大辅生气又羞耻地吼了一顿拒绝后，这个女孩直接哭了……后来他也很委屈地一起哭了起来，理由是“第一次被告白但却被当成女孩子还要做女孩子的女朋友”什么的。两个小孩子像是在比谁更能哭一样劝也劝不住，最后以那个女生由她的姐姐柔声细语地哄走、而他被大姐大狠狠揍了一拳继续上课结尾了。
　　从那以后，大辅就对喜欢同性的家伙敬而远之。倒不是很反感、恶心，只是因为那时候的羞恼、委屈与疼痛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在紫原之前他并不是没被同性误会告白过，只不过也一直都没办法像拒绝女生一样温和，反应通常比较激烈，这一次也是……没想到紫原竟然会直接哭出来，看起来简直比当初被女孩要求做女朋友、委屈到哭起来结果还挨揍了的他还要委屈……
　　感到胃部已经不是打结、而是直接被针扎透的痛苦，荒木大辅完全被愧疚感淹没。他不敢抬眼，深深地向紫原夫人和紫原敦的方向鞠了一躬：
　　“总之真的万分抱歉！看起来紫原君很喜欢吃零食，请允许我去买几兜回来赔罪！”

　　还没来得及听清楚紫原夫人更加无奈的“真的没关系呀，荒木君你不用这样”的话，荒木大辅直接转身跑到门关处，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换好鞋向外跑去，简直可以说是夺门而出了。直到离开紫原家两个人的视野范围，他才松气，手脚有些发软，靠在墙边进行着深呼吸。
　　太糟糕了……

　　正当荒木大辅勉强撑起身体、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或超市买上一大堆零食作赔礼时，旁边紫原家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很难说是什么原因，是发软后又经历了一段时间放松的手脚没恢复力气还是心慌导致的身体不平衡，总之，他确确实实被脚边的盆栽绊了一跤。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把自己稳住，荒木大辅就被一个温热的身体稳稳接住了。他忍不住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双手下意识抓紧对方的双臂，有些迟钝地停住动作，没有立即起身。
　　“你在干什么啊。”
　　害他差点摔到地上、又理所当然地接住他的家伙拖腔拖气地问道：“不是要给我买零食吗？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一起去超市啦，不要耍赖。”
　　“我才没有耍赖……先放开我。”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道上。
　　走在前面的男生冷着脸，但从发丝间探出的耳尖却在发红，貌美的脸吸引了许多目光。而后方的男生也毫不逊色，无论是那即使拿出日本看也惊人的身高、英俊的脸还是边走边吃零食的举动都很引人注目。
　　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荒木大辅机械地迈开脚步，在紫原时不时发出的短句指导下，混混僵僵地来到了一家大型超市。
　　别过服务员甜美的笑脸，荒木大辅出神地推着手推车，跟在突然精神起来四处觅食的紫原身后，脸颊仍旧发烫。
　　“嗯，差不多就是这些。”
　　然后在紫原的拍肩下回过神来，他直接被手推车里的零食种类与数量惊到了。偷偷估算了一下价格，大辅右眼角抽了两下，忍不住感叹道：“……紫原君这么爱吃零食吗？”
　　结果紫原敦好像误会了什么，立刻张开一双大手，试图盖住手推车，虽然看起来完全和可爱不搭边，甚至对胆小的人来说都算得上恐怖了，但大辅却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小孩子面对想把心爱玩具抢走的家长时死活不肯撒手的幻象，“少一包都不可以”——这家伙突然认真起来的脸上似乎亮起这样一行字。
　　“……一包都不会放回去的，请你放心。”
　　一点也不想把自己代入家长身份的荒木大辅直接把手推车往回一拉，摆脱两只手幼稚的呵护，转身朝收银台走去。

　　结完账，走在天色渐暗的街头，荒木大辅都习惯身边这个人在大街上吃零食的失礼行为了，只是拎着一大兜零食安静地走着，心里已经为这出荒谬的闹剧画上了句号。
　　这家伙，掏薯片的手完全没有被怀里鼓鼓囊囊的零食袋阻碍到，肯定是已经做过无数遍这种动作了，可爱的零食控属性和讨厌的人完全不合啊。待会尽快把篮球部的事情再交代一遍就走人吧……要是大姐大问起来，就说他们两个性格相性不好，做普通的队友可以，配合默契的搭档就算了！总而言之尽量减少相处时间……
　　就在荒木大辅认真地下了这样的决定后，一只手突然拍上他的肩膀，大辅绷起肩背，转过头去，就这样看到了紫原那张重新变得懒洋洋起来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把紫原敦扶在自己肩头的手挪开了。
　　“紫原君有什么事吗？”
　　“木仔是好人~”
　　“……？”
　　不知道该震惊于幼稚到冒泡的“好人”，还是震惊对方得出的结论，荒木大辅睁大眼，想看清面前的人脑壳子里究竟想的都是些什么。
　　“因为木仔给我买零食了，所以是好人啊。”紫原敦好心地解释完，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沾有薯片碎屑的手指，“明天我会去训练的，篮球部。”
　　“……感谢配合……？那么，我就不陪紫原君回家了，路上还请小心。”
　　“木仔也小心。那我回去了，じゃね。”

　　窝在沙发里边看动画片边吃零食的紫原敦内心感想：
　　喜欢的女孩竟然是男生，早知道就多吃点美味棒了
　　不过是个超级大好人，给我买了很多零食啊
　　发现XX牌的美味棒出新口味了，好吃，以后要多吃点
　　话说，他仰头看我时感觉小小的，有点可爱
　　明天再去找木仔玩吧( )

　　遵从内心一直有在写的大辅日记：
　　灰暗的一天。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日记本后空白页上的黑色名单：
　　紫原敦-讨厌指数：五颗星，附带成球的简笔画小人
　　（顺带一提武内胖子后面是一把滴血的竹刀。）

　　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在月亮姐姐的微笑下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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